得何先生允许,沈夏的书摊直接摆在书院里,从教室到食堂的必经之路上,一张草席,一个绣凳,外加一个用浆糊贴在树上的纸招牌,上面写着租书两个大字。
摊子摆开没多久,清晨陆续来书院的学生便围了一圈。
沈夏主动招呼道“每本书租借一天只要二十文,有意者取了书找我登记即可。”
有不差钱的直接摇头走人,有站在书摊边上围观的,也有蹲下来挑选的,相比起这些书本身的价格,二十文一天的价格并不贵。
“小姑娘,我借这两本,先借十天吧,要怎么登记”绿袍男子挑了两本书问道。
能在书院里摆摊,哪怕是做租书的生意,也须得要山长允许才行,他估摸着这小姑娘大概是哪位先生家的仆人,衣着朴素,脑袋上还带着伤,但摆放的书都是好书,有几本甚至很是难买。
沈夏虽然这几天学了许多字,但也只是勉强记得,默不下来,更别说用毛笔来写了。
“您在这本册子上登记,写上书名,时间,节约日期和姓名,最后确认书籍并无损坏,如果归还时发现书籍损坏,每本书需要赔偿五两银子,请您悉知。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读书人最是要面子,当着这么多同窗的面,肯定不会报一个假名上来。
“在下高子胜。”
绿袍男子翻了翻手中的书,确定没有损坏的痕迹后,才接过小姑娘手中的册子,上面已经列好了表格,倒是简单明了。
“最后一列确认书籍并无损害,您直接打对勾即可。”沈夏解释道。
等绿袍男子填写完,沈夏接过册子仔细检查了一遍,道“由于是第一天刚开业,今天打五折,只收您一半的价钱,两百文。”
算得还挺快,高子胜越发笃定这是哪个先生家的丫鬟了,他拿出钱袋子,拿出两串钱递过去。
沈夏“”
这大魏朝的钱币也太不靠谱了,虽说是一串默认一百个铜钱,可到底是不是一百个,那也得数了才知道。
为了节省时间,沈夏五个五个的往下数。
书摊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数铜板的摊贩多了,但年纪这样小、数得这样快的在山县倒是独一份。
生意一旦开了头,往后就不会太难了,更别说沈夏还喊着今日五折。
早上上课前的功夫,书摊上就租出去了十几本,大都是每人租借一本,但也有那不差钱儿的,一口气租借上两三本甚至三四本。
上课的锣声响起,沈夏就收了书摊,回房间认字,到了中午休息的间隙和晚上放学的时间再把书摊摆上,一天下来,居然真的租出去了大半。
等到第二天,沈夏就抽空去集市上买了梨,又买了几包糖,借何先生家的厨房熬了一整锅的梨汤,给何先生、何夫人各送去了一碗,中午除了租书,还卖起了梨汤。
“润喉护嗓的梨汤,只要两文钱一碗,嗓子干了来一碗,咽喉不适来一碗。”休
息的锣声响起,沈夏高声吆喝着。
沈八郎还没走出教室,就听见侄女的叫卖声了。
“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哪个先生家的丫头,胆儿可真大。”关大郎边走边道。
他估摸着可能是赵先生家的丫头,诸位先生当中,赵先生家境最差,其他先生应该看不上这点钱,也拉不下这个脸。
书院学生虽多,但学生和弟子不同,山长只收了两名弟子,大弟子是沈八郎,二弟子就是关大郎了,二人是师兄弟,跟其他人都只能算是同窗。
我家的,我二哥家的二侄女。”沈八郎解释道。
关大郎愣了愣,道“原来是二侄女,怪不得如此机灵,师兄我那里有些闲置的书,不如拿来一并租出去,左右放着也没什么用处。”
不能借银子,不能给银子,他借书还不成吗。
他知道师兄平时有抄书赚钱,也知道师兄从前宁肯吃窝头也不答应去先生那里吃,昨日见师兄不去食堂而是去先生那里用饭,他还当师兄是想通了,不钻牛角尖了,可现在看来,恐怕是家里困难到了极点,困难到了连侄女摆摊租书摆摊卖梨汤的程度。
沈八郎加快了步子,远远就瞧见二侄女在两个摊子中间忙活,忙着收钱,忙着卖梨汤,忙着让人登记。
“你去看着书摊,这里我来。”沈八郎接过勺子,就算有着前世的记忆,可身体还是个小孩子,仅有六岁的小孩子。
“沈兄,这是你家孩子”排在前头等着喝梨汤的半大少年迟疑着问道。
“我侄女,这两日有劳大家照应了,日后多担待。”
“好说,好说。”
知道沈凌云家穷,但没想到穷成这样。
关大郎主动站到一侧,帮着收铜板。
可惜借来的锅还是不够大,只卖出去了二十多碗,排队的人还没散,锅里的梨汤就已经尽了。
沈夏一边暗喜,一边可惜。
知道学生的钱好赚,但没想到这么好赚。
独一份的生意,可惜除了租书和饮品外,她实在不好在这书香之地卖别的。
而且熬梨汤的锅铲都是借的,就算何先生和何夫人不介意,但这也不是长久之道。
生意还是不能仅限在书院。
小姑娘刚刚还满脸笑容,突然间摇头又叹气。
关大郎在心里头跟着叹了口气,师兄这人就是太要强了,何至于如此。
与此同时,何先生没在屋里看见弟子和弟子侄女,忙问夫人“八郎和沈夏呢怎么还没来。”
“不来了,她们自个儿开火。”何夫人有些遗憾,“你自己的学生自己还不知道吗。”
人穷但是志不短,要强的很。
“算了,随他们吧。”
何先生不想强求,八郎向来如此,他从前还担心八郎这样的性格,日后进了官场会难以融入,但这几年他已经不想这么多了,院试能顺顺利利的过去就是神佛保佑了。
想着书院里来告状的几个先生,何先生揉了揉眉心,反正书院是他的,租书也好,卖梨汤也罢,都是他允了的,不然能怎么办,谁让他摊上个犟种徒弟。
犟种徒弟沈八郎死磕了一个月的策论后,终于放慢了速度,变得悠闲起来。
此时,沈夏的书摊已经扩大了三倍,关大郎拿来的书比八叔的书多多了,她和八叔做生意是五五分成,和关叔叔则是六四分成。
由于书摊的扩大,饮品已经被沈夏撤掉了,但又多了桩卖茶叶蛋和卤肉的生意,当然不是在书院里,而是在书院外,全家人都被他拉了来做壮丁,沈大伯、沈爹和沈四叔负责兜售,沈爷爷负责买肉,沈奶奶带着两个儿媳卤肉,大林二林也多了捡柴跑腿的差事,当然最重要的卤味方子只掌握在沈夏手里。
沈夏两边忙活,哪头都离不开她,哪头都舍不得搁置,县里县外来回转,还要挤出时间来认字。
反观八叔慢慢悠悠,休息日回家连书箱都不带,回了书院更是踩点上课。
整个人不说无精打采,但也看不出争分夺秒的学习劲头。
已经快忙成狗的沈夏,不得不抽出时间来给八叔做心理辅导。
是的,心理辅导。
她已经不怀疑八叔是在书院混日子了,不说在书院的月考成绩,单就上个月用掉的那一沓纸就足以说明八叔平时读书不是不用功,临近考试了反而懒散的不像样子,恐怕还是心理上出了问题,对考试有心理阴影了。
沈夏先把上个月该给八叔的分成推过去,又把家里做生意的账本推过去。
“八叔放心考,就算考不中也没什么,考不中就回家来做生意,正好家里还缺人手,尤缺会算账的人,当然,八叔要是想继续读书,家里也能供得起。”
想读就继续读,不想读也有退路。
沈夏也算是投桃报李,毕竟如果不是八叔,她也进不去书院,攒不到创业初期的资金,更不可能在卤肉生意中独占三成的分红。
虽然方子是她拿出来的,虽然做生意的主意是她出的,虽然创业资金她占了一半,但在这个父母在无私产的年代里,要不是八叔帮着说话,她还真拿不到三成。
卤肉生意她占三成,公中占七成。
别看大房二房和四房都忙得风风火火,连跟里正娘子学绣活的大姐这段时间都没少帮忙,但一个铜板都摸不着,只是吃的比以前更好了。
沈夏这段时间在书院已经了解过本朝科举考试的难度了,偌大的书院,三百多学生,十几年里都没出过一个举人,秀才也只出了两位,据说上一届院试,山县去考试的学生只考中了一人,乡试直接全军覆没。
啧,这可比她预想的难多了。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不足以形容。
本来她还想着日后送三林去考科举,现在科举就别抱太大指望了,能认字会算账就可以了。
“八叔想开点,万事莫强求。”
考中最好,考不中也正常。
易州府共有一州六县,三年考两次院试,每次录取不到两位数,卷的让人绝望。
沈八郎“”
他想得挺开,等中了举就回乡教书,既不再往上考,也不打算谋官。
大魏朝的科举不好考,出身庶族的官儿更不好做,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千难万险的往上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