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许小华要去罐头厂报道的日子, 她有些犹豫,在饭桌上和妈妈、奶奶道“这毕竟是大伯母介绍去的。”
沈凤仪不以为意地道“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她本来就欠你的, 一个临时工的工作机会算什么我们家也不是出不起钱买一个。”顿了一下, 和孙女道“先前, 我和你妈妈一是想着你在家多休息几天, 二是怕你去工厂的想法,只是暂时的, 所以都没给你安排。”
秦羽也道“罐头厂离家近, 你要是偶尔被排了夜班, 奶奶和我都可以去接你, 你先去试试看,要是那边有人故意刁难你, 我们再换个。”
秦羽认为一个临时工的工作无足轻重的,人家曲厂长也只是顺水人情卖老同学一个面子,定然是不会因为曹云霞的几句话, 去故意刁难一个临时工的。
是以觉得, 女儿可以去试试看再说。
许小华吃了早饭就去罐头厂的人事部找赵祥立主任,不成想, 人事部的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姐,轻轻瞥了她一眼,就道“赵主任今天不在, 你改天再来。”说着,就低头修自己的指甲了。
第二天许小华再去,这位大姐还是这套说辞。
接连俩天,许小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回家和奶奶、妈妈一说, 俩人都劝她不要去了,怕是那边改了主意,不乐意呢
秦羽也道“小花花你不要着急,妈妈有个朋友在食品厂,我今天跑一趟给你问问。”
沈凤仪皱眉道“食品厂就远了些,冬天来回可受罪了,”劝孙女道“你明天再跑一趟,问问里面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要是需要花钱买,咱家也没有问题。”
不成想,第三天早上,许小华再过去的时候,接待她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姐姐,人看着很和气,听到是来找赵主任的,温声和许小华道“赵主任家里长辈去世了,回老家奔丧了。”
许小华懵了一下,先前两天,她都以为赵主任不想给她安排,才让人说他不在,但奔丧这事,肯定不会是托词。
那女干事见许小华年纪不大,笑着问道“你找赵主任有什么事”
许小华道“家里托人给我在这边安排了一个临时工的工作,让我来找赵主任。”
那女干事笑道“姓许对不对赵主任和我说过的,你过个三天再来,这事领导打过招呼的,你放心,准给你办好。”
许小华问了对方的名字,得知对方叫梁安文,忙道“谢谢梁姐姐。”
梁安文安抚性地笑道“先回去吧,赖不了你的。”
许小华笑着点点头。
得了准话,许小华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想着,趁着这些天,把上次借的书再多看看也好,这么几天,她才啃完了一本罐头生产基本知识,了解了一点罐头厂的基本工作流程,预备再把罐头生产工艺及配方也看看。等后天周末去京大上外语进修班的时候,就先把这两本看完的还回去。
来的时候,许小华心里存着事儿,还不觉得多冷,回去的路上,发现脚都快冻麻了。才意识到了12月中旬,估摸着这几天就要下雪了。
沈凤仪一开门,就见孙女小脸冻得通红,忙给她捂手,笑问道“小花花,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小华就把赵主任回去奔丧的事说了,老太太分析道“那大概是真不在,没人会拿这种事瞎说的,过三天也好,你再在家里陪陪奶奶。中午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吃火锅涮菜好不好”
“行啊,早上刚好买了一根筒骨,我去和小林打个招呼。”老太太觉得,现在家里人口少,小林都是用不上的了,但是雇了这么多年,也处出感情来,也不好说就把人辞了。
秦羽端了一杯热牛奶给女儿,“早上你走得匆匆忙忙的,都忘记喝了,你那杯我喝掉了,又给你冲了一杯,趁热喝吧”
许小华一口气喝完,和妈妈道“妈,我觉得这牛奶喝着是不是让人想睡觉啊我每天喝完,都觉得困困的。”
秦羽微微皱眉道“不应该啊是不是你以前身上亏空的太厉害,现在稍微松懈一点,身体就需要补觉的缘故”
许小华也说不清楚。
然而,等午饭后,秦羽一觉睡到三点钟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她平时就算困乏,也就眯个半小时,毕竟下午还要上课呢
今天却睡得非常沉,外界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正准备去看看女儿,就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声。
出门一看,发现像是大哥一家回来了,正在屋里收拾着东西,曹云霞和林姐扯着什么,“你赶快把老太太喊过来,我不管,我这长房长媳,还能被她老人家赶出门去不可”
林姐无奈地道“云霞,这是婶子交代给我的,我也没办法,老人家正在气头上,你先听她的,回头再和老人家好好说说。”
曹云霞又扯着嗓子道“我知道,她肯定躲到叶家去了,你不去喊她,我自己去。”
老太太确实懒得面对这些人,平白给自己添堵不说,还要费口舌掰扯,见许怀安带着妻女回来,老太太就一句话“赶快把东西收拾好,这是我的家,你们另外找地方住去吧”
说着,就跑出去找老姐妹聊天了。
许怀安不想母亲这回气性这么大,正烦躁不已,听妻子还在吵闹,呵斥了一声,“云霞,你不要闹,把妈妈气倒了怎么办”
曹云霞不满地道“怀安,妈也太不为你着想了,你单位里要知道,老人家对你这么大意见,这不影响你工作吗”
许怀安没吱声。
这时候许呦呦收拾好了东西,出门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秦羽,喊了声“婶婶”
听到动静,曹云霞立即就冲了出来,正要吵两句,忽然有人敲院门。
林姐望了一眼曹云霞,见她也住了脚,像是冷静了一点,这才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女同志,稍微辨认了一下,林姐想起来是先前来过的安城的徐晓岚,忙道“是徐同志啊,您请进。”
见是徐晓岚,曹云霞脸上立即就带了几分不耐烦来。
徐晓岚这回是真有急事,也顾不得看许家人的脸色,见许怀安在家,微微松了一口气,开口道“许大哥,还好你今儿在家,真是冒昧打扰了。”她眼睛下面一圈乌黑,嘴唇还干裂着,脸上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好几天没休息好。
许怀安忙把人请到客厅里来,一边让林姐上茶,一边问道“晓岚妹子,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徐晓岚微微叹道“这话真教我说不出口,但是我现在也是没办法,我爸爸现在就靠着医院吊着一条命了,嘱咐我,无论如何也要到您家来,把俩个孩子的亲事定下。”徐晓岚说着,自己都觉得糟心,她这次来,都没和侄子庆元打招呼,直接从火车站就奔到了徐家来。
就怕回去迟了,父亲等不及。
她爸这一辈子不说为国为家,单说作为父亲也是世间少有的好爸爸,她幼承父教,到了少女时期,父亲以丰厚的嫁妆送她出嫁,到了中年人生瓶颈期,也是父亲帮忙教养她的孩子,让她不至于失了丈夫后,无所依靠。
现在父亲这一句“死不瞑目”,实实在在把她吓到了,她也顾不得什么里子面子的,只能来求许家帮这个忙。
听还是这事,许怀安有些为难地道“晓岚妹子,按理说,你哥哥佑川对我家有恩,这时候,我们不该说些推辞的话,但是你也知道,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都讲究个自由、民主”
徐晓岚赶忙表态道“许大哥,我理解,我知道的,我这次来,是想着和您商量一下,能不能先写个订婚书之类的,让我爸放下心来,这只算咱们的约定,过后就不算数可以吗”又怕对方不放心,“我可以让庆元写个保证书的”
侄子还不知道这件事,知道了,怕是也不愿意。但是徐晓岚现在也没办法顾及那么多,只能先劝着许家松口。侄子那边,到底是亲爷爷,不可能不管老人家的意愿的。
许怀安听她这样说,不由仔细看了一眼她的眼睛,敏锐地问道“晓岚妹子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啊,不然老爷子怎么忽然有这么大的执念,你和我们说说,能帮忙的我们肯定帮忙。”
这听着不像是要结亲,倒像是老人家要托孤一样。
徐晓岚苦笑着摇摇头,她心里也有这个猜测,但爸爸口风很紧,她问也不说,只让她一定过来,把这事给落实了。
“许大哥,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当年从京市调到安城去,不仅仅是考虑到基层的法制系统不完备,还有一个原因,1952年冬,我侄子庆元被绑架了,绑架的人是海外特务,为了报复我爸。虽然孩子后来大难不死,逃回来了,但这么些年来,我爸一直觉得对不住这个孩子,可能就想在临走前,把这个孩子的姻缘给安排好。”
顿了一下又道“自然,我也不怕丢丑,我爸可能也有高攀的想法。”毕竟今时今日,徐家是比不上许家的。
“晓岚妹子,你言重了,徐伯伯是高风亮节的一个人,托他高看一眼,是我们许家的荣幸。”许怀安确实不知道徐庆元被绑架的事,但是呦呦的态度他是知道的,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准备让呦呦把母亲喊回来商量一下。
“呦呦,你”
刚开了口,就被许呦呦截断了话头道“徐姑姑,我与徐同志并不投缘,两家婚约又是早年祖辈定下来的,娃娃亲,说起来是旧社会的陋俗,徐姑姑您也是读过书的人,您该知道,现在再拿这个来要求我家,是不合适的。”
许呦呦现在可不敢拿自己的婚姻冒一点险,上一周末因为妈妈住院,她忘记赴吴庆军的约了,没想到那人周一直接堵到了她们单位,明晃晃地向她表明了心意。
她本来还想着,俩人的事要缓一缓再说,但是最近家里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她特别想找一个人来倾诉和依靠,他说得赤诚又热烈,她一时冲动,就应了下来。
她现在已经是吴庆军的对象了,要是再和徐家签订这婚书,以后被有心人拿出来举报,她一个作风问题是逃不掉的。
当年妈妈在“镇`反运动”中如惊弓之鸟的模样,这么多年,还让她印象深刻,明明是她生父骗了妈妈,并不是妈妈的错,但是在运动中,那些人可不会管这些。
徐晓岚见这姑娘一口就咬死了不愿意,还说什么旧社会的陋俗,有些不高兴地道“这是祖辈定下来的,许家这么多年都没反口,现在老人家危在旦夕,就想了了这桩心愿,我说了,我也不是真要你和庆元结婚,只不过是走个订婚的过场,哄哄老人家而已。”
又朝许怀安道“许大哥,这也不行吗走个过场都不行吗许大哥,你扪心自问一下,当年佑川可是拿命来救你祖母的,现在不过是要求你家帮忙配合一下。现在这个年代,正常的男女之间,订婚了又悔婚的,也是常有的事,这怎么就不行了呢”
情急之下,徐晓岚干脆就跪了下来,“许大哥,我真得是没有办法了,我爸现在就等着这件事闭眼,我这做女儿的,实在是不忍心”说着,眼泪实在没忍住,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许呦呦想不到,徐晓岚竟然会这样行事,一时有些紧张地看着爸爸,心里又想,还好今天奶奶不在家,不然这事,她怕是难逃过去。
许怀安忙蹲下来扶人,“晓岚妹子,有话咱们好好说,你不要着急,咱们好好说。”许怀安想着,不行就他带着呦呦去一趟安城,怎么说,徐家都是对他家有恩的,父亲在世时,也一再叮嘱他,不要忘了这么亲事。
曹云霞有些看不过眼,淡淡地道“徐同志,你也不要着急,这事真论起来,是为许家和徐家的小辈定下的,我家呦呦本来也不姓许。”她本来就看不上徐家,刚才听怀安的意思,这徐家怕是遇到了麻烦事,才想扒上他们家,那她更不可能愿意了。
见徐晓岚不吱声,曹云霞又道“不行的话,我们家花钱可以吧多少,您这边说个数,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努力给您凑上。”
徐晓岚一噎,好像她这么苦逼着人家,就是贪钱来的,她本来就担心病床上的父亲等不及,火急火燎地赶来,态度又放得很低,没想到许家人竟然接二连三的说这些风凉话来
见曹云霞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徐晓岚只觉得彻骨的心寒,抹了眼泪,站起来冷冷地道“是我冒昧了,我怎么可以要求这么一群狼心狗肺的人,来完成祖辈用命定下来的约定”
说着,抬脚就要走,秦羽觉得要是让人就这么走了,她们家确实太不地道了,忙把人拉住,“晓岚,你等下”
早就醒来,在房间听了个大概的许小华,忽然出声道“我,我愿意”
她的话音还没落,院门也忽然被一脚踢开,沈凤仪冷冷地看着老大一家,“既然都不姓许,那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哪来的脸,许怀安你哪来的脸,你爸爸走之前,是怎么叮嘱你的,你现在为了这个女人,不要兄弟,也不要姓许了怪不得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的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