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 沈凤仪让孙女陪着去了一趟菜市找荞荞。
俩人在宿舍里找到荞荞的时候,荞荞脸上的神色不是很好看,像有些惊疑不定的样子, 小华忙问道“荞荞, 怎么了”
荞荞苦着脸道“我们宿舍被偷了,刚一回来, 我就发现床铺像是被动过, 再一看,发现秦姨给我买的一身新衣服也不见了,还好我没把钱放宿舍里。”
“那其他人呢”
“也都被翻了一遍,幸好我是和一个大姐一起回来的,不然今天真是有口都说不清。”因为她换了岗位, 这几天都是她第一个回来的,今天因为宿舍里的姚大姐身体不舒服,她忙完以后,去姚大姐的豆腐窗口帮了会儿忙。
沈凤仪问道“报警了没”
荞荞摇头道“还没有,她们说要先和主任反应,看主任怎么说”她们刚才几个人合计了下, 觉得这事,应该是菜市里的人做的, 只偷了她们一个宿舍, 并且还没有撬锁的痕迹。
显然是手里有她们宿舍的钥匙。
荞荞说了几句, 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奶奶,小华, 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沈凤仪轻声把包静虹的信说了,“荞荞,这件事是奶奶对不住你, 是奶奶没有守住口,平白给你添了麻烦”
李荞荞见她又愧疚又自责,心里不由有些触动,一下子抱住了老太太,“奶奶,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你不要自责,我来这边以后,你待我和小华并无差别,你是小华的奶奶,也是我的奶奶。”
沈凤仪听她这样说,眼眶微红,“哎,好”
李荞荞又和她们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主任已经批准我转正的事了,我的岗位以后就固定在酱菜窗口了。”
许小华忙道“那真是太好了,比以前能轻松些,下雨或者落雪天,对你就没什么影响了。”东门菜市是室内菜市场,但是荞荞以前在蔬菜部,每天下午都要拉着卖剩的菜走街串巷去卖,或者去人流量比较大的公交站旁边,上半年的时候还好,这马上要到冬天了,要是再这么跑,人怕是得冻坏了。
沈凤仪也道“这是个高兴的事儿,那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饭,奶奶给你烧顿好的”
“不用了,奶奶,我想着这几天下班后去看看房子,宿舍里被偷了一次,我想想还是有些不安”
沈凤仪道“那就周末去,回头我也帮你问问,哪里有空的房子。”
等出了菜市,沈凤仪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和孙女道“荞荞虽然不怪我,但是我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不然我们给荞荞租个房子吧”她知道,要是给钱的话,荞荞肯定不愿意收。
小华摇头道“奶奶,这事说开了就好,我和荞荞自幼就伴在一处,彼此之间常有做得不合适的地方,要是每次都算这么清楚,我俩也不能做这么多年的姐妹。”
沈凤仪听她这样说,才没有吱声。
第二天一早,沈凤仪就在胡同里打听,谁家有可以出租的房子,倒是听叶奶奶道“你去老胡家问问,前些天我才听说,她家有个亲戚去部队跟着儿子住去了,家里房子空着,托她租出去呢”
晚上小华下班回来,就听奶奶道“小华,你去和荞荞说声,福来胡同那边有一间房子,不是很大,十来个平方,价格比别家便宜些,要7块钱一个月,本来是一对老夫妻住着,现在去部队里投奔儿子了,也不指望着靠房租挣钱,就是想找个靠谱的帮忙看房子。”
小华忙放下了帆布挎包道“奶奶,那我现在就去找荞荞,今天可以看房子吗”
“可以,是前头你胡奶奶妹妹家的房子,也算是熟人,说炉子、床板这些都可以留给租客用,荞荞带着铺盖就可以搬过去住了。”
“哎,好”
小华立即骑着自行车去菜市找荞荞,荞荞听了房租后,觉得比自己预算的要高一点点,但听小华说,主人家还留了些家具,关键那边离菜市近的很,到底跟着小华去看了。
房子在福来胡同120号,大杂院里的二楼,里头放洗脸盆的架子、放锅碗瓢盆的小橱柜、桌椅都有,还有两个樟木箱子,可以用来装衣服。
胡奶奶笑道“我妹妹说了,房租倒不是顶要紧的,就是想找个人帮忙看房子,这些家具是她出嫁的时候,娘家陪的,她都舍不得扔。”
荞荞忙表示,她一定会好好爱惜这些家具。
胡奶奶见她满意,就收了她一个月的租金和10块钱押金,签了合同后,就把钥匙交给她了。
小华帮着荞荞把房子的卫生做了下,等俩人忙完,发现天都黑了,小华骑着自行车带荞荞去家里吃晚饭,刚出胡同,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忙停了车,回头一看,见是大伯。隔一段时间没见,她总觉得大伯的精气神像是好了很多,腰背直了,眼里的郁气也散了,颇有一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
不觉就想到奶奶说的,大伯可能有对象的事来。
就听大伯问她道“小华,你怎么在这”
“荞荞在这边租了房子,我陪她来打扫卫生,是胡同里胡奶奶妹妹家的房子。”许小华这才想起来,大伯租的房子好像也在这附近,
许怀安点点头,“家里最近还好吧”
“都挺好的。”
许怀安又问了两句,房子是在哪边,明显以后是要照应荞荞一点的意思,小华倒也没推辞,荞荞一个女孩子住着,也不是很让人放心。
聊了几句,许小华就带着荞荞走了。
骑了有一会儿,荞荞和小华道“小华,你大伯刚看着我们好一会儿,我都觉得他有点可怜。”
小华叹道“我有时候也觉得他有点可怜,给曹云霞弄得家没了家,孤家寡人一个。”特别是曹云霞和前夫藕断丝连后,愈发显得大伯先前付出的十多年,都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华又道了一句“希望他以后的生活能顺利些,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
荞荞忽然道“对了,小华,有件事我忘记和你说了,我前些天买馒头的时候,看到你堂姐在买包子,旁边还站着一个男的,她喊舅舅,我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许小华立即就猜到是谁了,和荞荞道“曹云钊,先前去过我们学校的,在张老师的办公室里见过。”
李荞荞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他啊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哪个学校的老师,想把你带走上高中的,竟然是许呦呦的舅舅。”
许小华想,这人大概是为着曹云霞的事来的。
回家后,小华把曹云钊来京市的事,和奶奶、妈妈说了一声,沈凤仪冷声道“他们曹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当时托曹云钊帮忙去你学校看看情况,他回头就和我们说,你在学校里偷东西。”
幸亏小华不是个闷葫芦,不然一回来就顶着个小偷的名声,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憋屈呢
因为想到曹云霞和曹云钊干的那些事儿来,老太太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跑到浅水胡同街道办问曹云霞的处理情况,得知曹云霞要被下放到杭城那边的农场去,老太太心里才好受些。
兴冲冲地跑到菜市里买了好些菜回来,还叮嘱荞荞中午过来吃饭,说有喜事要庆祝。老太太买好了菜,没有直接回家,想了想,还拐弯去了福来胡同找长子。
许怀安刚好推着自行车出院门,迎面看到妈妈,忙快两步走了过来,“妈,你怎么来了”
沈凤仪望着长子,哼了一声,笑道“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前头那个,后天就要出发去杭城那边的农场进行改造了。”
“妈,什么前头的那个”
沈凤仪瞥了他一眼,不高兴地道“那个姓曹的。”说完,也不管儿子的反应,“行了,你上班去吧,我还得回去把鱼处理了,中午喊荞荞和小华回来吃饭呢”
许怀安反应过来后,忙喊了一声“妈”
可是老太太早走远了,许怀安想追上去多问两句,又怕惹得母亲不高兴,到底没敢追上去,转身去了单位。
不想,在单位门口,就见到了一位熟人,曹云钊。
俩人以前是郎舅,都是读书人,也算合脾气,这还是许怀安离婚后,第一次看到他。
曹云钊一看到他来,就喊了一声“怀安”
许怀安点了点头,“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些天了,今天上午就得走了,想着来和你打个招呼,也也道个歉,你侄女儿的事,是我们曹家对不住许家,婶子那边,我没敢去,怕把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但是我觉得,这声对不起我还是得说的。”
叹了一声,又接着道“这么些年,你对云霞和呦呦,是没得说的,是云霞自个不争气,不往正道上走,拖累了你,怀安,真是对不起。”
许怀安摇摇头道“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就不会在小华还没回来的时候,造谣说小华是小偷,也不会帮着曹云霞,瞒着我们许家十多年,云钊,你心里是只把自个的妹妹当亲人的,你今天来找我,怕是还有别的事吧”
曹云钊面色立即通红,“是是还有别的事。”
许怀安没有出声,静静地望着他。
曹云钊硬着头皮开口道“怀安,云霞被下放到农场了,原定是后天就走,最近可能是下放的事,对她刺激太大了,整个人看着有些不对劲,我和呦呦把人送到了医院去,发现是心病,她不想离开京市。”
说到这里,曹云钊抬头,恳切地望着许怀安道“怀安,我来这边也有十多天了,不好再耽搁下去,想麻烦下你,能否帮忙想法子,给云霞开个病历,让她在京市再逗留段时间等”
他话还没说完,许怀安就打断他道“云钊,这事恕我无能为力。”
曹云钊拉着他胳膊道“怀安,你不是有个朋友在医院吗”
许怀安摇摇头,淡漠地道“这种事,我的朋友也不会做。”
“怀安,哪怕看在呦呦的份上呢”
许怀安到底没有应下来,他想到了早上高高兴兴地来和他分享喜悦的母亲,他想,他就是看在母亲的份上,也不能答应这个要求。
曹云钊见他态度坚决,不得已松了手,有些悲凉地道“怀安,你这是恨透了云霞啊”
许怀安没有回应,转身进了单位去。
曹云钊回了浅水胡同,如实和妹妹道“怀安没同意。”
曹云霞皱眉道“这对他来说,只是件小事,哥,你是不是没把事情的严重性说清楚,要是没有那张病历,我后天就得去农场了。”
曹云钊默默地看了一眼妹妹,“云霞,你做出这样的事来,怎么会认为,别人还愿意给你帮忙的”
曹云霞低声道“哥,我和清远真的没什么,他就是来京市看个病,这边没有别的熟人,所以借住在我这,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把我们举报了,我现在真是有口都说不清。”
“你当然说不清,你俩什么关系,就住在一个屋檐下你是四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连这点分寸也没有吗”
曹云钊说了两句,就不想再说,觉得这个妹妹和二十多年前一样糊涂,十八九岁的时候,在章清远的糖衣炮弹之下,被哄骗的未婚先孕,还能说她是涉世未深、年少无知,可是这都四十多的年纪了,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曹云霞见哥哥生气了,心里一急,“哥,你可别不管我,呦呦现在自己身子都重,顾不上我这个妈,你要是也不管我,那我可真得去农场受苦了。”她知道农场不是什么好去处,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不说,还遭人歧视。
先前许怀安他们都说,许小华在劳动大学里受了不少苦,这农场的活可比学校里苦多了,她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这么些年在许家养尊处优惯了,要真是去了农场,她怕她都没命等到出来的日子。
这话,她和女儿念叨了两次,女儿总是一脸淡漠地道“妈,人家都能过下去,你怎么不可以”
曹云钊恨声道“你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见已经九点多了,皱眉道“我也是没办法了,我今天必须得回去,不然单位里说不通,你再问问呦呦吧,要是呦呦也没法子,你后天就老老实实地去农场。”
说完,提着行李就准备走,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拿了五十块钱出来,“呦呦给了我一百,这还剩五十,你带着防身,”又不放心地补充道“要是再给了别人,回头别和我诉苦,我身上负担也重,可接济不了你。”
话说到这里,曹云钊都有些后悔一次性拿了五十出来,拿十块就够了。
但是到底钱已经出手了,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望了眼妹妹,拔腿赶火车去了。
十月底,曹云霞到底还是未能如愿留在京市,踏上了前往杭城的火车,吴庆军出任务去了,来送行的只有许呦呦一个人。
曹云霞拉着女儿的手,一个劲地道“呦呦,等你孩子生了,可得想办法接妈妈回来,说好了的,妈妈还要给你带孩子呢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许呦呦的表情木木的,“妈,你到了那边,自己多保重,钱也要省着花,前头你问我要了三百块钱,我又拿了一百给舅舅,我和庆军手上实在挤不出来钱了,还有两个月,孩子也要出来了。”
曹云霞听女儿说钱的事,眼神微微躲闪了下,“好,我知道了,妈妈一定省着花。”只字未提曹云钊给她留了五十块钱的事。
怕女儿知道后,越发不给她寄钱了。
火车“呜呜”地开走了,许呦呦木然地看着绿皮火车顶上的烟雾,她想,即便妈妈离开了,有些阴霾还是无法散去的。妈妈只考虑到钱,考虑到农场生活的艰辛,却一点想不到,要想给她寄钱,她就得维持报社的工作。
而维持这份工作,可能需要和母亲划清界限。
这些不在母亲的考虑之列,却现实地摆在她的面前。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