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先诚见妻子说的这么露骨, 不由看了眼房门,微微皱眉道“邱霞,不能这样讲, 你让孩子听到了,心里怎么想他还小, 接受不了这些。”
邱霞想到儿子今天忽然发脾气的事, 心里也有些担忧, 想了想还是道“我们这是为他打算,我工资低, 你呢, 老家那边负担重,外头人看着光鲜, 其实这日子也就紧巴巴地过着, 他以后上大学、成家, 哪一样不要钱这有现成的帮手, 我们不要才是犯傻呢”
黎先诚压低了声音道“那你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明显了些,你没看到孩子现在明显有反感的情绪吗再说, 你每次这么上赶着去贴,谁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邱霞点点头,“行, 我知道了,小超不愿意去他表姑那,这段时间我就不带他去。”
又冷眼觑着丈夫道“许小华那个前头的室友,不是你姘头吗你去问问, 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情况别真给人截了胡去”
黎先诚拿书的手微微一滞,有些不悦地道“怎么,你还嫌前头闹得不够丢人的现在单位里的女同志, 看到我都退避三尺,就怕你再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打上门去。”
邱霞冷笑道“事情是我惹出来的吗要不是你行事一点分寸没有,我能闹到你单位去我没撕了那个小娼妇的脸,已经是顾全大局了。”那天回来,她和老黎又闹了一次,知道真正的姘头是一个叫钟玲的。
这女人惯会行些偷鸡摸狗的伎俩,不仅偷男人,还偷人家小姑娘的小物件,害得她和许小华结了梁子,不然这回她自己就顺杆子和许小华认识了。
黎先诚见妻子的眼角又高高吊了起来,知道这是她发火的前兆,不想和她吵,起身拿了大衣,就准备出门去。不想,一推开书房的门,就见儿子站在客厅的桌子旁边,怔怔地盯着书房的门。
黎先诚心里一紧,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问道“小超,今天天气不错,爸爸带你去外头吃饭好不好”
黎超嘴角浮了一层冷笑,“用表姑给我的红包吗不然咱家还有钱吃饭”
黎先诚要训斥的话还没出口,身后的邱霞就忙不迭地道“小超,你说什么呢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不懂,我们这都是为你好,再说你表姑就我们一门至亲,你要是觉得爸妈做的不合适,以后等你表姑需要人照顾了,你多跑几趟去看看就是。”
邱霞又转身和丈夫道“老黎,你动不动在外面喝酒吃饭的习惯,也得改一改,该省的还是要省的,这马上年底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见丈夫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忍不住讥讽道“怎么,老家那边,你今年不准备给钱了”丈夫老家兄妹六个,除了两个在县城里当工人,剩下三个都在地里刨食吃,老黎作为老大,一向对底下的弟弟妹妹照顾的很。
一个月即便有六十多块钱工资,至少得拿一半给老家那些人。
邱霞劝说了很多次,每次都闹得鸡飞狗跳的,现在已然认了自己倒霉,不再为这事和丈夫干架,但这不代表她心里没有怨言。
而黎先诚最不耐烦她车轱辘话一样地念叨这些。特别是妻子每次话里话外还夹枪带棒的,他也知道自己的弟弟妹妹不争气,但那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他不乐意别人说他们的不好。
望了一眼犟着头的儿子,自个独自出门去了。
邱霞心里憋着气,但是对上唯一的儿子,还是忍着脾气道“小超,妈妈也是没办法,你爸一心向着老家那些人,家里的事一概不管,妈妈又是个没本事的,不得不提前替你打算。”
黎超垂着头,轻声道“妈,表姑再有钱,也是她自己挣的,我们有手有脚的,总是打她的主意,我觉得不是很好。”
邱霞摸了摸儿子的头,“你表姑虽然脾气不是很好,但是心眼是好的,你看她对你向来是照顾的。你要是不愿意去,妈妈最近就不带你去,你安心学习。”
黎超点点头,“妈,你也不要动不动和爸爸吵架,他不乐意让你管他,你就少管些。”
“好,妈妈知道了妈妈中午给你做豆角焖肉好不好”
十三四岁的少年闷闷地点了点头。
许小华这边,因为午饭的时候,和艾大姐提了一句自己在学罐头工艺的事儿,艾大姐想到自己还有几本相关的书,非要找出来送给小华。
但她家书实在太多了,一面墙的书架上放满了不说,就是好几个樟木箱子里,也都是书,两个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罐头类的书,反倒累得气喘吁吁的。
许小华道“大姐,找不到就算了,可能它们还想待在你这里呢”
艾雁华摇头道“这些地方都不在,大概就是在沙发底下,或者床底下了。小华,我腰不好,劳你帮我把床底下两个箱子拖出来看看。”
除了装书的箱子,许小华还在床底下翻出来一个积了很多灰的小铁箱子,看着很精致,问艾大姐道“大姐,会不会在这里面啊”
艾雁华看到那个箱子,愣了一下,“这里面装着我年轻时候的日记和相片。”
许小华忙要把箱子再塞回去,艾雁华摇摇头道“没事,放着吧,有些东西也放很久了,我一会来清理下,该扔的还是得扔。”
听她这样说,小华提醒了一句道“大姐,这两年虽然形势看着还挺好的,但是建国前的东西,很多都有些犯忌讳,有些还是早处理好些。”她是忽然想到钱工和她说的,艾大姐年轻时候的对象,后来去了海外。
许小华想,这里面肯定有两人的通信和相片,以后要是被人发现,一顶“通敌”的帽子定然是能扣严实的。
艾雁华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小华,笑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比我们这些老同志还想的多”
许小华道“我养父就是因为对前几年的跃进说了一些不合适的话,被革了村里会计的职务,又戴了帽子,幸好我哥当时已经去当兵了,不然我哥怕是得在农村里蹉跎一辈子。”
艾雁华愣了一下,“你不是京市本地的吗”
许小华笑道“哦,我小时候走失过,63年年底才被我妈妈找到,跟着回了京市,我以前在杭城农村生活。”
“那你跟着妈妈走,你养父母同意吗”
许小华轻声道“我妈妈找到我之前,他们就都不在了。”
艾雁华这才明白,她上午说的,自己一个人住了一段时间的话来,温声问道“你那时候也不大吧”
“在上中学。”
艾雁华握着她手道“那比我年轻时候还不容易些,怪不得你干活这样麻利,我看你挺爱学习的,后来跟着妈妈回去,怎么也没去读书呢”
“想早点工作,早些自力更生。”
艾雁华提醒她道“早工作没问题,书还是要多看看的,你还小呢,以后的路还长着,要多学习,才能走的远。”
“我知道的,大姐,我爸妈也是这样和我说的。”
艾雁华拉着她在餐桌边坐了下来,从书架上拿下来一盒没拆封的茶叶,和小华道“你尝尝这茶,前些时候华厚元给我带的,说是杭城的茶。”
随口问了几句许小华家里的情况,得知她妈妈是老师,爸爸是研究员,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有些感慨地道“那你爸妈真是很疼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再生育。”
许小华点点头,随口问道“大姐,我听钱工说,你一直一个人,没想过成家吗”
艾雁华喝了一口茶,望着许小华笑道“怎么没想过年轻的时候处对象,也是常念着什么红豆相思的,我悄悄和你说,我当时那个对象,是要带我一起去海外的,但是我家里还有妈妈和奶奶,我怎么走”
艾雁华说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走以后,家里也劝过我重新找个人,但是怎么说呢,后头的这些人,我愣是一个没看上,元稹不是有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吗后来我就想明白了,一辈子一个人也挺好的。”
许小华又问道“那后面,那个人给你来过信没有”
艾雁华摇头,“不清楚,可能来过,也可能没来过,当时我留的是家里的地址,我平时都在上班,如果有信来,大概也是我奶奶收的,她老人家最不愿意我和他还有什么牵扯,私下里撕了也是有可能的。”
艾雁华说着,把装着日记的箱子打开,拿了一个铁盒子出来,里面是满满一盒子的相片,找了一张递给许小华看道“这是我前对象,是不是长得还挺好的”
照片上的人穿着黑色西服,戴着圆片儿的金丝眼镜,微微笑着看向镜头,年纪大概刚二十出头的样子,确实很好看,像电影明星一样。
艾雁华又把相片在自己跟前举了举,微微笑道“就是现在看,也觉得他长得好,也有十五年了,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我想,他大概是早就成家了的。”
她的眼睛里有一些怀念,还有一些伤感,显然还惦记着这个人,许小华想劝慰两句,又觉得这种时候,语言是空洞和苍白的。局势真的明朗,还有十来年呢,再来一个十年,两个人就分割了二十五年了。
许小华自己都觉得,分割二十五年的恋人,怕是很难再破镜重圆的。
艾雁华微微失神了一会,就回转了过来,和许小华道“你再去看看书,有喜欢的尽管拿走,好些我都用不上了,扔又舍不得,放在家里实在是太占地方了。”
许小华选了几本制糖相关的,就和艾大姐告辞。临走的时候,艾大姐塞了两小包糖给她,“留着吃吧,一包麦芽糖,一包巧克力,我们实验室自己做的。”
又补充道“我现在这些甜的不能多吃,平时也是放在这里,给客人们尝尝的。”
“谢谢大姐”
艾雁华拍了拍她的手,“下周要是没事儿,再过来玩,我提前去买菜。”
“好”
等出了糖厂家属院,许小华心里还有些感慨,如果不是历史原因,艾大姐现在大概也有一个比较美满、幸福的家庭。
她回到食品厂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华厚元,对方一看到她就问道“小许同志,这是哪里来啊”
“华工好,我从艾大姐家过来。”
看到许小华提了很多书回来,华厚元笑道“这都是师姐给你的”
“是,说是家里快放不下了,让我挑几本。”
华厚元啧啧叹道“我前些日子还说,朝她借几本书,她可吝啬得很,到你这里,就是家里放不下了改天我非得去问问师姐,这怎么就区别对待起来了”
他的语调十分松快,看起来和艾大姐关系很好的样子,许小华也笑着道“华工,那我这是不是还给艾大姐惹了事儿了”
俩人笑着聊了几句,华厚元又叮嘱许小华道“这些书你多看看,回头要是有不懂的,问我或是艾师姐都行。”
许小华忙道了谢。
等许小华提着一网兜的书回了宿舍,就听彭景秀和她道“小华,我下午去收发室寄东西的时候,刚好看到有你的信,就带回来了。”
许小华忙道谢,拿了两块麦芽糖和巧克力给她,“回来的时候,艾大姐让我带上的,说是她自己做着玩的,你尝尝看。”
彭景秀笑道“那肯定好吃。”
许小华自去看信了,有两封信,一封是爸爸寄来的,还有一封是徐庆元寄来的。
她先看了爸爸的信,是说她上次在火车上帮忙救小孩的事儿,夸她勇敢,做得很好,拯救了一个家庭。略说了几句,她小时候走丢,家里人的悲伤和痛苦,末了又委婉地表示,虽然她做的很好,但作为一个父亲,还是希望她能够顾及自己的安全。
最后写道“小华,爸爸大概一月初的时候,能回京市一趟,希望到时候你也从春市回来了,祝我的女儿一切都好,平安快乐”
许小华算了下时间,觉得自己应该能在爸爸回来之前,先回京市。
又拆了徐庆元的信看,得知卢源真的再婚了,心口不由有些发闷,总觉得冥冥之中,她好像没能阻止一件不好的事发生。
她主观里知道,这件事不应该是这个走向,但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想了很久,提笔给徐庆元写回信,“庆元哥,信已收到,我想你得知此事时的心情,定然是远比我要复杂的。我们都知道事情不应该是这个走向,但都无能为力。
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好好工作,在自己有限的能力范围内,确保自己和亲人的生活能稍微过得好些。说一句烂俗的话,我们总是要朝前看的,希望你也能及时调整情绪,生活中还有很多困难和烦恼等着我们去面对和解决。”
后面又提了几句在春市食品厂培训的事,以及艾大姐和对象的故事。
她刚把信写好,就听到有人敲宿舍的门,彭景秀忙去开了,外面站着的是钟玲,只听她问道“小彭,小许在吧我刚好像看到她回来了”
彭景秀看了一眼小华,才回道“在”
许小华走过来问道“钟同志,请问有什么事儿”
钟玲勉强笑道“小许,明天不是要分车间培训了吗我看你和钱工、华工都挺熟的样子,你能不能帮我说一声,让我去他们的车间啊”
许小华拒绝道“钟同志,这事你应该找张松山同志吧这都是按照我们的单位,提前分好的,我和钱工、华工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怕是帮不了你的忙。”
钟玲淡笑着望着她道“怎么会我看你上周和钱工一起出了单位,刚才又和华工一块儿回来,你年纪小,脑子倒比我们这些大姐要活络得多,知道怎么和人处好关系,你看我,不过就和黎工多聊了几句,这就被传成了什么样儿,我现在是再不敢和男同志单独聊天的,这不,才托你帮忙”
许小华听到这里,就估摸出来钟玲这趟的来意,这是想把她一块儿拉下水,好洗白自己呢
许小华当即就有些不客气地道“钟同志,我和钱工、华工都是正常往来,如果你觉得我们有什么越界或者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向食品厂反应,但是如果你再乱说这种含沙射影的话,我也会向食品厂反应。”
钟玲脸上白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道“小许,你想到哪去了我不过是想请你帮个忙,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怎么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
“对,我不愿意,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们俩似乎没有什么交情可论。”说着,就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门外的钟玲气得脸涨得通红,但是又不好发作,蔫蔫地走了。
听到人走了,彭景秀才轻声道“还好你搬来了,这钟大姐真像个狗皮膏药一样,一旦给贴上,甩都甩不掉,”又道“想法还多,一个接一个的。”
许小华点头道“我总觉得,她不会就这么消停下去,说不准还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彭景秀道“咱们离她远点儿,以后咱俩出门就一块儿,省得她又乱编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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