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原本就是朝廷命官,他的品级和他张太傅弟子的身份,就不可能让他蹉跎了大好的仕途,在这个皇家学院里当一个教书匠的。
他原本也不过就是因着京城这届主考官的身份,再加上皇帝心腹,才会来带这届的学子们入门。
如今既然学子们已经入了学,各科的老师们也都定了下来,自有学院定了课表,学子们按照时辰上课去就行了。
再加上,每个院都有各自的院长,负责学生们的那些杂事,比如领衣服啦,换学舍之类的。
沈琼自然是功成身退了。
“诸位,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跟诸位的师生缘分也就到此了。”沈琼对着众学子作了个揖,然后说道,“今日,沈某就祝各位前程似锦。”
大家虽然在沈琼手下当了十来天的农家子,硬生生地黑瘦了一圈,沈琼又向来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几乎这届的学子都被沈琼怼过,叶居敬更是沈琼重点关注的对象。
但也不知道为何,到了如今离别的时候,叶居敬莫名其妙地还是有一些伤感。这也不止是叶居敬,其余的学子也具是一脸的不舍。
沈琼却是促狭地笑道,“怎么还都是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我只是回翰林院去干活了,又不是死了。大家放轻松一点,我走了就没人要你们下地干活了,岂不是更好么”
“不过,那块地里的作物,各位可还是得好好照看着,等日后成熟了,也好叫我这个前先生来尝上一尝。”
这话倒是叫大家都是少了几分离别的愁绪,都只纷纷说道,“那先生还是别来最好,这点东西,可不够分的。”
想想倒也确实如此,都是在京城里,日后又保不齐还得做同僚,这又有什么好伤感的。
叶居敬前世好歹也是中过举人的人,又跟同窗们都由着一个时代的差距,所以论起学识来,叶居敬自然不算弱,甚至因为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眼界,偶尔也有些见解叫同窗们耳目一新。
原本,大家都只当叶居敬只不过是仰仗着他的那个国公父亲,学识肯定是有一点,但能中状元也不过就是运气好,再加上比他们这些出身的人多些见识和人脉罢了。
但如今一起上课,他们才知道,叶居敬那是真真肚子里有货。甚至老师讲到一些犄角旮旯里的典故,叶居敬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大家也不敢再私底下觉得他年纪小,估摸着学问也只是有限了。
叶居敬更是如鱼得水,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读书,这种不用自己啃书,有什么疑问当场就能问老师,然后立马就能解决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前世的时候,叶居敬虽然刚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跟着嫡长兄一道读书的,但那先生是他嫡母娘家请来的,自然是以他的嫡长兄为主的,能让他跟着读书就已经是嫡母慈悲为怀了,哪里还可能还叫先生给他答疑解惑。
这一世更加不用说,那朱夫子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经年的老秀才,学问实
在是有限,甚至连叶居敬都有不如,哪里是能给叶居敬传道受业解惑的。
但皇家书院里的先生们则都是某一项上顶尖的学问大家,饶是隔着一个时代的差距,但他们的学识无疑叶居敬完全无法比的。
有这样的大家做解答,叶居敬那些积攒下来疑问,再也不用半夜去翻书找答案了。
最为妙的是,书院里还有一个藏书楼,几乎囊括了本朝所有的书籍。
前头也说了,本朝的书基本都在世家人的手里,书院建立起来以后,世家们半是被强迫半是自愿,家里的书都拿出来让皇帝派人抄了个遍。而这些书,基本上都在这皇家学院的藏书楼里留了一份。
学院并不禁止学生到藏书楼来看书,甚至还鼓励学生抄了书带回家去。为此,还特意在藏书楼里配备了笔墨纸砚和桌椅,方便学生抄书。
所以,叶居敬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大部分就都泡在这藏书楼里,也是在这藏书楼里,叫叶居敬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深的了解。
叶居敬的所谓涉猎深广,那是针对于他的前世来说的,虽说,这个时代和前世大面上都是相同的,比如学子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入学拜得也都是孔圣人。
但细微之处却是有极大的不同,学问的深浅自然是不必说,只说两个时代经历的朝代就是完全不一样,另外那些个出名的诗人词人之类都是不甚相同,这就导致了许多的典故也都不想通。
之前,叶居敬也在外头的书铺里买过不少的史书之类的,但在外头流传出来的史书到底是不如这些世家们历代积攒下来的史书来得更加全面。还有些名臣甚至就是那些世家的祖宗,自然是有更多不为人知的轶事记载在这上头。
别看这些仿佛跟科举都没什么关系,但写文章甚至作诗的时候,这都是能用得上的典故。
更不用说,如今科举上头已经渐渐开始有胆大的考官偏爱些冷门的考题了。
只说,这些名臣记下的对某些事的看法,叶那些政治见解,就能叫叶居敬受益匪浅了。
有这些书在这儿吊着,叶居敬甚至连休沐日都不想家去了,直到镇国公府递了消息来,过两日,征北大军就要到京城了,这也就意味着,叶居义要回来了。
征北大军到京城的日子并不是休沐日,但到底是亲大哥回家,还是在外征战了两年多的亲大哥,叶居敬自然是要告假回去的。
皇家学院的规矩向来严格,每旬都只有一日休沐日,更不用说这种在非休沐日要告假回家的。
叶居敬不仅得报给院长,经院长同意以后还得报给副山长也就是张先生同意了以后这才能叫叶居敬请得假。
叶居敬这假原本就请得情有可原,院长其实只是来照料学子们的日常生活的,这请假理由有理有据,院长自然是不会驳了回去。
难得是在副山长那儿。
这位副山长在学子们中间的传闻便是向来神出鬼没,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实则是扫地僧,学院里的那些大儒们竟然都只服他,甚至连教
习骑射和御车的两个先生,那是真真上过战场的,竟然也对这位副山长毕恭毕敬。
再加上副山长基本不教授学生,据说只有那些即将从学院毕业,去参加进士科考试的学子们才能接触到这位副山长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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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子们向来是不太敢去这位看上去就不是平易近人模样的副山长跟前请假的。
但叶居敬到底跟张先生是旧识,更何况,张先生又是叶奔的好友,自然是知道叶家事的。
叶居敬去请这个假,自然是半点都没有胆怯的。
“叶贤弟你这是要去请假”看着叶居敬往副山长的院子里去,秦达连忙拦下了叶居敬。
“是,家兄已经两年多没回家了,近日可算是要回来了,我自然是要请假回去的。”叶居义要回来这事原本也就不是什么秘密,叶居敬便坦然地说道。
“走走走,我与叶贤弟一道去。”秦达连忙说道。
“秦兄也要请假”叶居敬不免好奇地问道。
秦达说起来还有点窘迫,支支吾吾道,“我娘子过两日生日,我想着请假回去看看”
可能是怕叶居敬觉得自己儿女情长,秦达又不免解释道,“我被学院录取的时候,我同我娘子才刚刚成亲,她便陪我来了京城,我们家都是在外地,她在外头凭了一个小院子住着,到底是人生地不熟,这又是我与她成亲的头一回生日”
秦达还没说完,叶居敬就连忙说道,“那倒是确实得请假去陪一陪嫂夫人,不说其他,光是嫂夫人千里迢迢地陪兄长来读书,这一条,兄长也该多珍惜嫂夫人。”
“可不是么”秦达有些讷讷道。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也就到了副山长的院子门口。
到了院子门口,秦达又开始紧张了,只说道,“要不然叶贤弟你先进去吧,我在外头再想想,该怎么开口。”
叶居敬便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秦兄你便说,嫂夫人一个人在外地,你得在他生辰的时候请个假回家去陪一陪嫂夫人便是。”
“可是”可是这不是得被山长骂儿女情长么
秦达后续的话也不敢说出口,只催促叶居敬道,“叶贤弟你先进去吧。”
因为学院里的那些流言,秦达实在是有些害怕张先生,也有叫叶居敬先去试试水的意思在里头。
叶居敬便也不再催着秦达和自己一道去,只自己先推门进了院子里。
“我便知道你小子要来请假,早给你批好了,”张先生笑着说道,“呐,条子在那头,你自己拿了回去吧。”
叶居敬道了谢,又拿了条子。
张先生这才又笑着说道,“我这条子都已经等了你好几日了,我都就差以为你们兄弟有什么嫌隙了”
“大哥向来照顾我,哪里能有什么嫌隙。”叶居敬不免笑道。
“你们兄弟三个虽非同母而生,但你娘跟你嫡母关系向来好,你们兄弟也万万不能听人挑唆之下生了什么嫌隙。”张先生有感慨道。
张先生也是世家出身,当初会在微末的时候就跟着当今,甚至如今都不为官有一个重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家里的情况。
他有切身体会,又是看着叶家这几兄弟长大的,自然是不希望他们几个兄弟也闹得跟自己家里那样。
“我娘”叶居敬眉心一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