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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夜凉如水,几只飞蛾在朦胧的月色里盘旋几圈,轻盈地停伏在了矮处的玻璃窗上。

    周围的居民区已经在渐深的夜幕中陷入了沉睡,只有衡高高三的宿舍楼灯光依旧亮的晃眼。

    苏淮披了件校服外套,正曲腿坐在椅子上给一张错洞百出的卷子做校正。

    白皙的指节被黑色的签字笔压出淡淡的痕迹,视线快速的扫过题干,将解题思路尽可能简单详细地标注在空白页上。

    直到最后一个数字写完,放下笔,最后梳理一遍才将卷子放回到了手边相邻的书桌上。

    与此同时,身后洗手间里的水声也突然停了。

    单薄的磨砂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随着脚步声响起,带着水汽的热源由远及近,不多会儿,一只充满力量感的手臂从背后缠上来,穿过肩膀环住了他的脖子。

    “我洗完了。”

    透着海盐清爽香气的呼吸将他包围起来,在皮肤上留下一点湿润的热意。舒展的四肢被热水蒸得懒洋洋的,声音里掺着些疏懒的笑意“等会该上床睡觉了,阿淼。”

    他的声线偏低,像是低沉的大提琴。苏淮被那犹如羽毛搔过的些微痒意撩拨得忍不住往前躲了躲,回过头,半抬起眼皮朝身后的人看了过去。

    标准的剑眉下是一双带着点戏谑痞气的深邃黑色眼睛,与其他循规蹈矩的高三生截然相反的张扬白发潮湿而凌乱地在脑袋上支棱着,只有前额的几缕碎发微微垂下来,露出一张英俊得有些邪气的脸。

    苏淮被这张充满性张力的脸迷惑了一瞬,但很快便回过神,淡淡地移开视线,将他凑过来的脸往旁边推了推“说了多少次,别叫我那个名字。”

    虽然苏淮也有将近一米八的身高,但是青春期抽条太快,身形稍稍显得单薄,被高了小半头的路与北从后面一抱,像是被整个儿藏进了怀里。

    路与北不满他明显躲闪的动作,身子从背后压下来,被拉开的距离又瞬间消弭了。

    隔着薄薄的校服外套,少年人滚烫的体温传过来,两人贴的反而比之前更紧密了点。

    他得寸进尺地将下巴也压了上去,歪着头看他,嘴唇说话间不小心擦过他的耳廓“哪个名字,阿淼水水淼淼多可爱的昵称,凭什么不给人叫”

    苏淮身体微微一僵。

    自从初中察觉到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取向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一直竭力与身边所有同性拉开距离。

    别人都好说,光凭着自己这张冷脸和生人勿近的气场就足够让人望而却步。

    只有路与北不同。

    从进入衡高开始,他们两个课上同桌课下同寝,几乎24小时形影不离地捆绑在一起,就算后来苏淮觉得不对劲有心想要拉开距离,现实都不允许。

    更何况他还不能躲。

    毕竟当初入学,他在接受路竟成的秘密资助时,合约上白纸黑字签的就是在衡高的三年,苏淮要替路家全方位无死角地近距离看守好他们这个正处在叛逆期、“死不争气的小儿子”。

    要是在此之外,能再使使劲拉扯着他考个什么重点大学,事成后还能提成另算。

    倒不是他愿意年纪轻轻地就给人做保姆,苏淮抬头看看天只是路家给的实在太多了。

    如果不是这笔救命钱,别说读书,按照当时的情况,他和他妈两个恐怕撑不到三天就得被债主拿着砍刀赶出去睡马路。

    “在想什么”路与北看出苏淮在走神,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没什么。”苏淮回过神,不自在地在他怀里挣了挣,但这次还没等他把人推开,就明显感觉到环着他的手臂又警告似的紧了一圈。

    从普通同学降级成卑微乙方,苏淮对路与北自然不能再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冷脸。所有相处之间的尺度问题,在他失去主动权后,就只能寄希望于小少爷自己懂得把握分寸。

    奇怪的是,在和别人相处的时候总是带着点距离感的路与北,每次在他面前偏偏就好像变了个人。

    明明是个钢铁直男,最近却越来越喜欢对他进行一些不合时宜的“直男小把戏”什么贴贴抱抱举高高,要不是明确清楚对方厌恶同性恋到近乎恐同的地步,苏淮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占他便宜。

    但认识第三年,他也早就摸透路与北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脾气,心中合计了下当下形式,终于审时度势地暂时放弃了反抗。

    强行忽略他将自己像抱枕一样揽在怀中的动作,解释道“这是小时候家里老人随便起的,现在除了我妈,已经没人这么喊了。”

    “那正巧了,我可不就是那第二个”

    路与北也没追问他先前的出神,见他不躲了,满意地扬了扬嘴角,侧头冲着他的耳朵恶作剧似的吹了口气,“要是你实在不好意思,那我就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保证除了你、我和咱妈,绝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苏淮被吹向耳廓的那阵灼热气息烫的整个人一颤,抬起眼皮看了他半晌,没去浪费口舌更正他关于“咱妈”的称呼。

    他知道依照路与北的性子,一旦打定主意的事,自己在这反抗也没用。

    沉默了会儿,觉得这个提议勉强可以接受,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字发音像女孩儿,喊起来又像在叫猫太亲昵了你也不怕别人万一听到了误会。”

    “淮者,水也。阿淼这名字多衬你。能叫咱们年纪第一的学神小名,那说明我们关系好,多少人嫉妒都来不及,有什么可误会的”

    路与北下巴在他的发梢上蹭了蹭,眉宇清明笑意灿烂,满不在乎地说,“而且谁会真心觉得两个男人之间能有什么啊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管别的人说什么。”

    但是问题就在于,你路与北是直得跟个电线杆似的心无杂念,可他苏淮的身子却实打实歪在根上,做不到百分百的问心无愧啊。

    “行了,我答应你。”

    苏淮拍了拍路与北环着他的手背,示意他松开“但是说好了,私下在寝室不管你,一定不准别叫到外面去。卷子我给你订正过了,抽空记得把所有错题根据解题思路再重新推演一遍。”

    “我去洗澡。”

    “去吧,我等你回来关灯。”路与北听他答应了,终于心满意足地松了手。

    看着苏淮拿了换洗衣服走去浴室,直到人影消失在磨砂的玻璃门后,他才往后一仰坐到自己的书桌前,随手拿起了手机扫了一眼。

    洗澡十分钟的工夫,他的微信居然弹了好几条消息。

    路与北解锁点进去看了一眼,除了两条他爸发来让他回去过中秋的讯息外,其他基本都是些不知什么时候加上的人发来的骚扰消息。

    简单给他爸回了个“知道了”,又顺着名字将那些看着眼生的微信好友一一删除,直到最后,才扫到胖子十分钟前发来的一条留言。

    周隽安路哥,窝草啊

    周隽安在十万火急,上线速回

    路与北看着那堆吵闹得感叹号,靠着椅背,双腿交叉架在桌子上,敷衍地回了个标点。

    一路向北

    见他现身,对面立即来了精神,唰唰唰地弹了三条消息过来。

    周隽安我的好兄弟你终于上线了

    周隽安咱们发小这么多年,现在关系远了淡了,有事不跟我分享了是吧

    周隽安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苏神苦苦暗恋你好多年啊。动次打次gif

    路与北的视线在他那一长串中夹杂的“暗恋”两字上停留了一秒,皱皱眉头,“啧”了一声。

    一路向北发什么癫。

    周隽安怎么是发癫

    大概开始就预料到他的反应,对面顶着张橘猫头像的微信号说完这两句,立刻又传来了一篇txt文档,上面“校霸的在逃学神小娇妻”的文档名大喇喇地敞着,白底黑字鲜明得近乎刺眼。

    周隽安瞧瞧嘿,我这可是连第一手的证据都拿到了。

    微信的通知早被路与北关掉提示音,调成了震动模式,这会儿随着胖子单身多年的手速,整支手机正在他手里嗡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周隽安予子说,他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周隽安不是我们埋汰,早几年就凭你那逮谁刺谁的样子,连我们这群发小都不稀得搭理你。

    周隽安偏偏苏淮跟圣人似的,一直愿意忍让包容你的狗脾气。

    周隽安看看这三年,他对你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自从去年跟你一起住了,吃喝拉撒照顾的比你亲妈都细致。

    周隽安现在回过头想想,如果不是喜欢你,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随手扯过一条毛巾,路与北边擦头发边看胖子满嘴跑火车。

    周隽安予子说了,要有人能这么对他,甭管男女,他肯定二话不说以身相许

    周隽安反正你也从来没交过女朋友,说不定你其实对男的也不是不行。

    周隽安我说,要不路哥你就考虑考虑从了苏神吧。斜眼大笑jg

    路与北被那贱兮兮的eoji表情辣到眼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毛巾扔到了一边。

    一路向北:好好的放什么屁拉黑举报了。

    周隽安oo。尊嘟假嘟,咱兄弟都多少年的交情了,这点事就拉黑

    周隽安你还是我那个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路哥吗

    一路向北:。

    一路向北:现在不是了。

    聊天聊到这里,基本上就应该宣告终结。

    但就在路与北放下手机准备锁屏的前一秒,却见对方居然又见缝插针刷了最后一条消息过来。

    周隽安就算不是,看在以往的情面上,今天熬夜你也得把我发给你的那篇文看了这充满禁忌氛围的绝美暗恋,入股不亏啊路哥

    暗恋

    苏淮暗恋他

    路与北无语地皱了皱眉头,看着对方微信页面跳动的“正在输入”几个大字,不愿再给对方继续放屁的机会,右拇指轻点两下屏幕,迅速而果断地将人添加进了黑名单。

    说苏淮是个暗恋室友的同性恋,还不如说明天衡高爆炸,不用发布上次联考成绩来的现实。

    路与北冷笑一声,把手机扔到一旁,靠在椅背上,随意地抽了个单词本背了会儿单词。

    浴室里的水声并不太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有些刺耳。

    路与北翻了半天词汇书,脑子里来来去去还是只有一个“abandon”,不知怎么,眼睛瞥过那还没熄灭的屏幕,竟鬼使神差的又拿着手机返回到了和胖子聊天的页面。

    我只是想把对话栏彻底删掉。

    万一苏淮看到了,误会我跟胖子是趣味低级的一丘之貉,岂不是白白受了冤枉

    视线锁定着对方传来的那个光看文名就能感到浓厚恶俗气息的文档,手指在屏幕上方划来划去悬浮十几秒,但就在路与北下定决心长按删除的瞬间,指尖却不受控制地误触了下,反倒是弄巧成拙地将文档点了开来。

    路与北

    啊,手滑了。

    这可不怪我。

    路与北盯着那个被打开的宛如潘罗拉魔盒的文档,挣扎了二分之一秒后,选择了妥协算了,点都点了,那他就勉为其难随便看两眼。

    反正现在离睡觉还有半小时工夫,等待会儿苏淮出来,也能当个乐子和他分享。

    他这么想着,给手机调了下亮度,心安理得地一目十行读了起来。

    苏淮淋了雨,全身湿透了,白色的衬衫也变成了半透明。

    他抱着路与北,红润柔软的唇瓣微张,里面糯米般的贝齿若隐若现。他纤细的身子颤抖着,神情如被雨打碎的玫瑰,艳丽却又哀伤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入学的第一眼看到你,我就不可自控地被你吸引。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这样痛苦下去,求求你,今晚留下来,好吗今晚之后,我就彻底死心,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路与北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觉得一个男生美得如此叫人心动。明明是寒冷的天气,他却感觉到两人拥抱的地方异常灼热,漆黑的眼眸幽幽的,像是燃起了一把火,许久,他哑声说只要今晚你就满足了吗

    苏淮身体又颤抖了一下,眼睛里瞬间盈满了珍珠一般的泪水,他点了点头,来不及说话,对面就粗暴地抬起了他的下巴,如暴风雨般激烈的深吻就猛地落了下来

    吱呀

    苏淮洗漱完,湿着头发推开门走了出来“吹风机好像坏了,试了几次都不能用,明天我们再去买一个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路与北听见苏淮的声音,猛地扣下手机,因为忘记了自己刚刚将脚架在了桌上,一时动作太大,导致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侧翻下去。

    苏淮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两步将人扶住“不要命了”

    他上下将路与北迅速打量了圈,确定对方没有受伤才暗自缓了口气,松开手说“上半年才因为打球伤过一回膝盖,这次要是再摔进医院,落下的功课可别指望我。”

    路与北正在心虚,也不管苏淮说着什么,嘴上胡乱应了两声“嗯嗯。”

    x市不算大,有什么小道消息只要传出来,很快便会人尽皆知。路与北在苏淮高一转学进衡高前就听说过他的传闻。

    一个漂亮的落难小少爷。

    苏淮曾经也算是富裕家庭出生,但几年前因为家里投资失败,欠了大量外债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继而宣告破产,小少爷的生活从此也就一落千丈。

    甚至于,因为当初欠的债务数额过多,即便已经掏光了家底,听说仍有小部分债务至今都没还清,能就读衡高应该靠的也是苏淮年级第一的全额奖学金。

    或许是因为生活的确不宽裕,他在平时的开支上一直能省则省,除了校服再难看见他穿别的外套。偶尔换上一件私服,虽然洗的干净,但却看得出来明显是过去的款式。

    今天苏淮洗完澡换的睡衣是一件宽松的纯白棉t,面料不错,但因为时间太久已经被磨得有些薄了,被头发上滴落的水一洇,便显得有些透,胸前的风光若隐若现。

    居然还是粉的。

    路与北觉得尴尬,本来想再说点什么把这一茬绕过去,但看着苏淮靠近,脑子宕机两秒后,竟不由自主开始语音播放起了刚刚看的小黄文片段。

    别、别撕唔,与北别咬疼

    苏淮奇怪地发现路与北这次竟罕见地乖乖应声没有插科打诨,正想问问他在搞什么鬼,一抬头,却见对方直勾勾地低头看着他的上半身,脸颊两侧红的厉害。

    “你”

    “滴答、滴答。”

    未说完的话被突然的变故打断,苏淮一愣,随即神情微变,赶紧从身边的柜子上抽了几张纸巾快步走了过去。

    伸手将路与北的下巴捏着往上抬了抬,视线扫过那抹刺眼的红,他的嘴唇轻轻开合,眉头皱着欲言又止。

    “你怎么流鼻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