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苏淮略有些意外地抬头望了他眼,见他眼神认真,不像是随口说的玩笑,想了想,在纸上问道你想要什么
路与北看着这五个字,心里更是不满。
陈玉清的礼物都是他精心挑选准备的,怎么到他这里反而想要投机取巧了
不知道。
他转了下笔,又补充一句。
但是不能比学委的小灯笼花的心思少。
麻烦了。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路与北居然会这么在乎这种小细节是朋友之间的攀比欲突然作祟吗
苏淮感觉额心隐隐作痛。
但是事情毕竟是自己挑起的,心底暗自叹口气,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知道了。
路与北看见他的回复,乌云密布的脸色才终于有了些放晴的迹象。
将之前一直收在口袋里的小灯笼绑在和苏淮书包拉链同样的位置上,轻轻伸手拨弄了一下灯笼下面垂下的穗子。
虽然他手上的这个没有送给陈玉清的银色灯笼特别,但是颜色搭配看起来却和苏淮身上的那个看起来更和谐。
路与北暗自对比了一下,心情终于舒畅,摊开一本新的理综冲刺卷,翻到第一面埋头做了起来。
苏淮见路与北终于消停,自己也松了口气。
即便以前的路与北就是有点喜怒无常的毛病,但是现在好像变得更奇怪了一点。
当然也不至于说会给他造成困扰,但是毕竟他的性取向和普通的男孩子不同,有些事情遇上了忍不住就会多想。
单手握成拳轻轻地抵住额心,苏淮从桌兜里抽出一本词汇随手翻了翻路与北如果再不停止向他散发出这种特别的讯号,他自己都快要联想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了。
没有自觉的直男真的是行走的人形武器。
不但杀伤力强而且还不讲道理。
苏淮侧过头,用余光微微看了看正在凝神做题的路与北,只淡淡的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将手上的词典又翻了一页。
还有一百五十二天。
全市高校第二次联考安排在一月的第二个周末。
这次考试比起第一次联考,难度明显有了一个质的提高,两天考试结束,所有考场哀鸿遍野,就连高三火箭班的考生出来时,一个个都面色灰败,如丧考妣。
苏淮抽的考场在四楼,交卷出来的时候遇见了同一层楼的余鸣。远远望过去,在一片愁眉苦脸的人群里,他的精神倒是不错,看上去心情还算轻松。
“苏神”余鸣也看见了他,一蹦一跳走过去,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感觉考的怎么样”
苏淮也向他挥了下手,思索了下说道“有些难度,但是应该和平时差不太多。”
“有些难度这也就你能说的出口了。”余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明天老师
拿到参考答案评卷子,你等着吧,衡高整体平均分起码要比上次低上20衡高的日子不好过咯。”
苏淮被他夸张的肢体动作逗笑“不至于,衡高要是考的不好,其他的学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给余鸣分析道“而且虽然数学和生物难一点,但是这次物理的大题没什么难度,如果整体分数不够理想,批卷老师在语文和英语的作文上面应该也会稍微手软一点。”
“那点手软够什么的呀,还抵不了两道数学的选择题。”余鸣摇了摇脑袋,又有些庆幸地叹了口气说,“还好我有自知之明已经做过第二手准备,不然高考的时候恐怕连隔壁那个e大的门槛都摸不到。”
两人一起往外走,刚走到楼下,看见路与北从一楼的考场里走出来,和他们正巧迎面遇上。
好歹也算认识,余鸣本来想过去也打个招呼,但一抬眼,看着对方双手插兜垂着头,眉头紧锁的一张脸,知道他这会儿心情应该不太美妙,眼珠子一转,颇为乖觉地打了退堂鼓。
干脆利落转身和苏淮告了个别,赶紧就脚底抹油溜了。
苏淮自然也是看出了路与北明显低落的情绪,走过去用手肘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试图拉回他的注意力“想什么这么入神去吃饭吗”
路与北蔫蔫地看他一眼,显然没什么食欲,但是为了不扫兴,还是点点头应了。
两个人并排,一齐往食堂走。
正是吃饭的点,食堂里挤满了刚刚考完试的高三生,两个人打完饭没看到哪里有空位,只好又另外打包起来直接回了教室。
路与北和苏淮对了几道理综大题,虽然对错各半,但是即便是错题,总体思路是对的,步骤过程分酌情应该还能再赚点。
他心情稍稍转好了点,食欲也恢复了些,将已经有些凉了的盒饭囫囵吃了下去。
正吃到一半,陈玉清也背着书包回了教室,呆滞的的眼神在接触到苏淮时,突然爆发出一种癫狂的亮色,几步冲过来,匍匐在他的桌子上嘶哑道“数学的填空题的最后一题是0吗是0吧啊”
苏淮回忆了下,不确定地回答“好像是5题目里有个限定区间的。”
陈玉清闻言,眼神一下灰败下去,咬牙切齿难得爆了粗口“我真是艹了,这次的联考是哪个畜生出的题啊,选择带填空愣是一道送分题没有,就十五题,我做了快一个半小时,连十题都没做出来”
苏淮将自己手里的牛奶递过去,安慰道“我也不是每道题都会,也许是我算错了,这次的题有很多都超纲了,不单单你,我做起来也感觉手生。”
陈玉清并不相信苏淮的安慰,伸手接过他的牛奶,将吸管插进去,化悲愤为食量,一口气喝完了二分之一。
路与北看着陈玉清死气沉沉的脸,倒是已经默默调整过来情绪。
“行了,考都已经考完了,有这个时间后悔,还不如想想有哪些薄弱的知识点能不能再追一下,好在下个月的期末考试
一雪前耻马上就是寒假了。”
苏淮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路与北,不期然对上他忽然垂下的视线。
路与北冲他挑了下眉“怎么这样看我我说的不对”
苏淮轻轻笑了下,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真的跟高一的时候很不一样了。”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高一不懂事,只想着混吃等死,挥霍人生。现在不一样。”路与北起身将吃完的饭盒扔进垃圾桶,压低着声音自言自语,“现在我不是想和你一起上大学么”
声音很轻,在逐渐坐满了人的教室里并不如何清晰,但苏淮却听见了。
他的心口窒了窒,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还是强行把话咽了下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反而是接过了前面陈玉清递来的卷子,转头替她分析起解题思路。
夜凉如水,呼啸着的寒风吹过,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苏淮和路与北都没有带伞,两人站在走廊上,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有些发愁。
虽然宿舍楼离得不算太远,但是怎么也要走上快十分钟,在这种温度里淋一场雨,恐怕明天早上两个人就都不用来上学了。
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冒雨冲回宿舍楼的当口,好在陈玉清家人见雨势太大接她回家,顺道多带了一把折叠小阳伞,这才解了两人燃眉之急。
路与北将伞撑了开来。
只是对于两个身量都不低的男孩来说,这把小阳伞实在是太小了点,想要不被淋湿,只能由一人打伞,让另一人尽可能地与他贴在一起。
路与北一开始举伞的时候是心无旁骛,只是随着苏淮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两人大半的身体都贴在了一块,明明隔着厚厚的衣服,路与北却突然感觉衣服下面的皮肤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有一种火辣辣的热意。
心跳也仿佛失了衡,咚咚,咚咚的,比雨滴砸在伞面上的声响还要沉重。
他会听到吗
路与北握紧着手里的伞柄,带着些难以明说的忐忑微微垂下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另一张脸。
苏淮生了一张标准的冷白皮,被冷风吹过,鼻尖和脸颊就会立即浮现出明显受冻后的绯红,让他原本清冷的一张脸竟显出几分可怜又可爱的反差来。
路与北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他的鼻尖。
苏淮感觉到身边路与北的步子似乎变慢了一点,抬起头,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路与北眼神似乎闪烁了下,移开视线,轻轻咳了一声“没什么,看你脸和手都冻红了你很冷吗”
“还可以忍受。”苏淮往手上呵出口热气,看了眼已经能看见轮廓的寝室楼,估算了下距离,“反正还有一分钟就到了。”
路与北的那句“那我帮你手放口袋里捂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苏淮的话终结,他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藏在雨幕中的大楼,
心中忽地生出些遗憾。
以前怎么没觉得他们的寝室离教学楼这么近
早知道
路与北一怔,又回过神,对自己刚刚生出的危险想法感觉到心惊。
早知道什么
自己是在想什么
“快走吧,我的鞋好像有点湿了。”苏淮催促。
路与北视线扫过他已经被雨水印出一片深色的运动鞋,这次没敢再磨蹭,加快了步子,赶紧带人往宿舍楼冲去。
尽管打了伞,但是衣服多多少少还是被雨打湿了一些。打开空调调到高风,两人又轮流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等裹着厚实的睡衣再出来,这才感觉人活了过来。
路与北洗完出来的时候苏淮正伏在桌子上拿着只笔写写画画,见他走近,将椅子往外退了点,给他让出了一个空间“我晚自习的时候根据你说的情况重新整理了一下这次数学卷子的解题思路,你现在没事的话可以用我的空白卷子重新做一遍,不会的我再给你讲讲。”
路与北自然求之不得,点点头,坐到了苏淮旁边。
大概是因为白天已经做过一次,晚上没有时间上的压力,重新再思考,一些第一次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这会儿倒是渐渐有了想法。
他将选择和填空写完了给苏淮看,苏淮接过卷子,对照着他草稿纸上的算法给他一题题批改。
路与北的目光从苏淮跃动着的笔尖缓缓上移,又挪到了他长长的像是把小扇子的睫毛上。
真的好长,有15厘米吗
有吧
之前陈玉清都说嫉妒来着。
怎么会有男孩子长得这么精致
不管是眉眼还是轮廓,连眼角的痣都那么恰到好处。
这样闪闪发光人,到底要什么样的另一半才会配得上他
哦,不对,他好像喜欢我。
路与北呼吸微微一顿,眼神闪烁了下,好不容易规律起来的心跳又在顷刻之间隐约变得急促了起来。
但是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苏淮批改完卷子,虽然十五道题错了四道,但是介于题目本身的难度在这里摆着,结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一些。
放下红笔准备说话,一侧头,对上路与北直勾勾的视线,他一愣,目光在他脸上转过一圈,纳闷道“是不是温度打得太高了你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可能是吧。”
路与北身子微不可查地一僵,赶紧起身,走到墙边的空调调控处,“滴滴”几声连按将风速调小了些,干巴巴地咳了声,“难怪我刚刚觉得有点热。”
苏淮朝顶上正对着他们的空调出风口看了一眼,听着呼呼的暖风风声,也没怀疑这个说法。
朝他轻抬了下下巴示意“快到睡觉的点了,我先给你讲一下你错的这几题,剩下的等明天再说。”
路与北又坐了回来。
苏淮讲题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深入浅出,化繁为简
,即便是难题,几步拆解下来也能让基础薄弱的人听明白。
路与北本来领悟力就不错,经他稍稍点拨,很快便能举一反三。
拿着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验算,顺利地写到了最后,余光扫过苏淮,心思又不自禁地开始发散既然他喜欢他,为什么能忍住一直不告白呢
不过暂时不告白也好。
毕竟他之前也想通了,既然不想让苏淮伤心,那么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真的向他告白,为了保护两人之间的友情,那他最好肯定也只能勉强接受
一旦接受了,那他们就真的是同性恋了吧
听说同性恋群体好像很乱
路与北微微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公式陷入沉思。
还有一个问题在于,如果自己真的答应了苏淮,他之后想要进一步怎么办
两个男人做情侣,他们之间能做什么
路与北想着,无意识地又把目光挪到了苏淮的嘴唇上。
接吻吗
苏淮拿下正放着英语听力的耳机,看着路与北“你做完了”
“嗯快了,还有一点。”路与北手指一紧,随即赶紧低下头,把做到一半的题继续往下推算了下去。
几分钟算出结果,又反向推算验证了一遍,确认无误了,这才放下了笔。
正准备起身,路与北再看一眼苏淮,电光石火之间,突然注意到他脸上的一点不同“你的嘴唇怎么亮亮的”
“嗯”苏淮听着他的话,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哦,这个润唇膏,前几天学委给的,说是冬天开暖气太干燥了,让我睡前可以涂一点防止皲裂。”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印满了粉色樱花的唇膏递了过来“你要么,草莓味的。”
路与北的视线扫过那只唇膏,哑声道“不要。”
苏淮也没有强求,笑笑说了声“那好吧”,又将唇膏收了起来。
起身关了灯,随即和路与北分别上了床。
寝室的温度调在了28摄氏度,干燥的热风从出风口源源不断地涌出,让整个屋子温暖得几乎有些燥热。
路与北在这片燥热里,做了一个同样燥热的梦。
于是在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路与北就突然从自己的睡梦中悚然惊醒。
猛地掀开被子,在看着自己裤子上明显已经有些凝固了的可疑液体时,从来没做过春梦的路与北脸色瞬间憋成了猪肝。
他甚至没来得及披件外套,直接静悄悄地抹黑翻下床,径直冲向了浴室。
也是这一夜,自诩直了十七年的钢铁直男终于在大冬天的半夜里,第一次体会了把因为梦到同性好友,而偷偷摸摸地用凉水洗内裤的滋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