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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重逢
    第四十三章

    盛夏的阳光总是过分热烈了些,照在身上,热浪翻腾,有一种会被融化的错觉。

    虽然苏淮站在树荫下,但是那种叫人头晕目眩的热度依旧未减分毫,呼吸也因为这闷热的天气而变得有些艰难。

    苏淮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来这个地方,他看了看周围眼熟的场景,正要离开,一抬头,却见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朝自己缓步走过来。

    那人站在最耀眼的光晕中间,逆着光,看不太清他的长相,只有一头张扬的白发依旧显眼,虽然已有接近成年人的体格,但是气息却有着少年人独有的阳光和青涩。

    他走到了苏淮面前。

    苏淮仔细地看着对面的人,试图看清他的面孔。

    但是奇怪的是,尽管离得这么近,对面却像是看不见他一样。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约的是两点,是不是来的有点早了”

    苏淮胸口猛地一窒“你”

    对面的少年依旧没理睬他,他往前走着与他擦肩,缓步走到了小树林。

    原本明媚的天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起的变化,闷热的空气变得潮湿起来,苏淮甚至感觉自己能嗅到隐约的泥土气息,看着天上忽而聚拢的乌云,他眼底泛起一丝焦急,几步跟上那个少年,急声说道“别等了,回去吧,台风要来了。”

    可对方却充耳不闻,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别等了,他不会来的。听到没有,别等了”苏淮试图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但是在手指碰到对方手臂的一瞬间,他的手却忽地变得透明,竟然直直地穿透了过去。

    苏淮一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虚握成拳收了回来。

    天色越来越沉,风声也越来越大。

    狂风在树林穿梭,吹出阵阵萧瑟恐怖的怒号。少年穿得单薄,宽大的衣服被风吹得空荡,只是身子倒是笔直的,像是一颗白杨树,看上去竟莫名有一种坚韧不拔的劲儿。

    但苏淮看着却越发难以呼吸。

    他看着他,焦急转化成愤怒“我说了他不会来,你聋了吗已经多长时间了,你到底还在等什么走吧,走啊”

    “他会来的。”

    然而就在苏淮精疲力竭的时候,那个他以为并不能看见他的少年却突然开了口,他冷冷地看了苏淮一眼,漆黑的眼瞳里神色很淡,“他和你不一样。”

    苏淮嘴唇轻轻张合两下,正要说什么,却见少年冷峻的脸上倏然扬起了一个笑,像是冰封的雪山骤然被烈日融化,解冻出潺潺的春水一般“你看,他来了。”

    苏淮惊愕地抬头,果然,只见校门外,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匆匆往他们这边走来。那张漂亮稚嫩的脸不知因为什么事而染上了些焦灼,可那份焦灼在看见树林里正在等他的白发少年时,顷刻就散去了。

    他长长舒了口气,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对不起,路上遇到

    一点事,手机也摔坏了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校服少年抱歉地说。

    “怎么会”白发少年轻轻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淼淼。”

    苏淮猛地睁开了眼。

    头顶陌生的吊灯让他恍惚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他凌晨刚刚入住的酒店。

    时差倒得不顺利,苏淮一夜睡得都不踏实,明明也休息了好几个小时,却依旧觉得头疼的厉害。

    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上午八点半。

    屏幕上有几通未接来电,他坐起身,按着先后顺序一一回复了过去,最后拨通了白书瑶的号码“喂,妈嗯已经到x市了,时间太晚了就没回家,直接在附近找了个酒店。”

    白书瑶埋怨道“家里就几步路,怎么不回来睡酒店哪能休息的好”

    苏淮笑笑,说“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哪有那么精贵。”

    “那今天中午回来吃饭吗我买了新鲜的黑鱼,给你做个酸菜鱼吃”白书瑶说。

    苏淮思索了一下,道“今天估计回不来,下午我手上有个商务会谈,可能会迟。你和周叔还有甜甜姐先吃,明天我回家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饭。”

    挂了电话起身洗漱了下,再穿好衣服拉开窗帘,只见外面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

    刚过冬至,天气已经冷的厉害,凌晨的时候还只是飘着一层小雪花,没想到只是过了一夜,积雪已经能没过鞋底。

    距离高三那年的夏天已经过去十年了。

    苏淮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屋外,将窗帘又放了下来。

    出门的时候雪倒是停了,他伸手打了辆车,司机问他要去哪,苏淮沉默了下,说了衡高。

    司机应了一声,踩着油门就开了出去。

    苏淮时差还没倒完,坐在车上,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一直等到车子停住,前面司机出声叫他,他才恍惚付了钱开车走下门。

    一阵冷风从屋檐上的积雪吹了下来,苏淮看着面前陌生的校门怔怔好几秒,回头去看司机“这是哪”

    司机按下车窗,纳闷地朝校门看一眼说“衡高啊,还能是哪”说着,看一眼苏淮,反应了过来,笑道,“您这是多久没来过x市了x高就挪到城南去了,原先的衡高旧址也早就已经被卖了这都快两三年的事儿了吧。”

    苏淮“卖了”

    司机点头“只是不知道卖给了哪家,现在整片地都荒在哪里,听说好像明年准备整修一下办个贵族幼儿园。”

    他看着苏淮的表情,试探地问道“要不我再带你过去看看”

    苏淮拒绝“不用了。”

    司机又看了他眼,见他已经朝衡高的校门走去,这才打了个方向盘,慢慢开远了。

    正是上课的点,校门都紧闭着,门口的保安看见他,立刻警惕地过来询问“你是哪家孩子的家长吗”

    苏淮摇了摇头,淡淡笑

    道“我曾经在这里毕业。”

    衡高毕业的学生大部分都非富即贵,保安见他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普通人,犹豫了会儿问你来这里有和学校哪位领导联系过吗不然我不好让你进去。”

    这倒真是没有。

    来衡高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他曾经差点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这里。

    至于学校里老师的联系方式,就算曾经是有,随着当年那只手机的交还,也早就一个都不剩了。

    何况十年过去,他们还是不是在职都是个未知数。

    苏淮突然感觉有些意兴阑珊。

    他深深地看了会儿学校的大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冲动是魔鬼。不应该来的。

    他对因为自己长时间的沉默已经变得有些狐疑的保安抱歉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只是话还没说完,身后却传来一道略有些沧桑的声音“苏淮”

    苏淮回头看,只见在厚厚的雪地里,正走来一个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老头,一直走到他面前,把帽子摘下来抬头望着他,脸上严肃的沟壑里弯出一个淡淡的笑“怎么,不认识了”

    苏淮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喊道“郑老师”

    “郑老师不叫老郑了”老郑打趣地瞥他一眼,对着保安说道,“这是我以前的学生,登记一下让人进去吧。”

    保安见到老郑担保,自然也是松了口气,拿出来访登记簿给苏淮签了个字,这才放了行。

    十年过去,老郑头发已经白了许多,但是看上去精神倒是不错,他和苏淮并排走着“原先整个高三四班,甚至整个衡高,就你苏淮最出息。竞赛金牌、拒绝保送、高考全省前三十还录取了斯坦福但是也就你苏淮最没良心。十年了,每年同学聚会,就没见你有一次回来看看。”

    苏淮垂着眼笑“想来的,只是走之前手机丢了,联系方式都丢了。”

    “哼,你啊,那么本事一个人,真要想做一件事还有做不到的”老郑用眼角余光看他,“是和路与北吵架了”

    苏淮下意识侧头看他。

    老郑“我没想到你出国的事从来没和路与北说,明明之前你们看起来感情那么好还是说他其实平时一直都在欺负你,只是你一直在忍着,所以才会想要高中一毕业就”

    “不,没有。他很好。”苏淮打断老郑的话,否认道。

    老郑自然知道里面应该有隐情,毕竟当年找到他这里的路家人可不止路与北。他喝了口保温杯里的茶水,问道“这次回来了,还准备走吗”

    苏淮说“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就不走了。”

    “你舍得”老郑有些惊讶,虽然他没有特意关注过苏淮,但是也知道他这几年一直在海外的龙头企业sty里深耕saas软件方向,好不容易暂时站稳脚,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准备回国

    “理念不合。”苏淮笑了笑,“觉得可能还是回来更自在一些。”

    “回来好,回来好

    华国这方面的企业可能没有那么成熟,但是这也代表市场开发度更高。”老郑看着苏淮高兴起来,“说不定回来之后发展得更好呢”

    苏淮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听见苏淮要回国,老郑明显情绪高昂了很多,他带着苏淮一一将新校园逛遍,细细介绍着每一处的新变化。

    “说起来,这新学校能盖起来,还是多亏了路家。”老郑擦了擦镜片,“这几栋教学楼都是他们捐的,小路说起来现在还算是衡高的名誉校董。”

    苏淮没做声,只是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下。

    走到最后遇到下课,从班级经过时有个小姑娘看见他们,过来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等人走了,老郑才说“这孩子可能是这么多年天分最接近你的一个了,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再给我拿块奖牌回来。”

    苏淮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忍不住笑“肯定可以。”

    两人在学校的食堂吃了顿午餐,等离开已经是下午。

    看了一眼时间,离下午的会谈也就只有不到一个小时,苏淮想了想,没再找地方休息,直接打了车,往约定的地点去。

    自从路向南自立门户,创立星辉娱乐,开始往娱乐圈市场进军,路家的企业重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路与北头上。

    虽然一开始路与北也觉得生不如死,但是熬着熬着,竟然也熬了过来,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年。

    所以当年的他是为什么非得跟路竟成对着干,死活都不愿意进公司来着

    路与北想可能是年少轻狂吧。

    年轻嘛,总会有些幼稚可笑的想法,被岁月磋磨一下,那些矫情的、无病呻吟的毛病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无论是事业还是别的什么。

    连续熬了两个大夜,好不容易手上正在跟进的一个项目在年底前收了尾,正准备踏踏实实地睡上三天三夜,结果还没等自己闭会儿眼,刺耳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路与北接连挂断了两次,等第三次铃声响起,他的怒意已经快要冲到巅峰,他接通电话,压着嗓子一字一顿“陈、玉、清,你最好真的有事。”

    手机另一头听着他风雨欲来的声音,显然也是发怵,但是清了清嗓子,却还是勇敢地顶着压力开了口“你现在人在哪b市如果不是特别忙的话,或许你今天能坐个车先回来一趟x市和我们聚聚”

    路与北连一个字都不想回她,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然而就在他尝试再次入睡之际,两声清脆的微信提示音又突然在耳边炸开。

    路与北脸色黑沉,打开微信,正要将对面的人彻底拉黑,结果没想到对面传来的一张图片却让他彻底僵在了原地。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和小半张侧脸,而且还是高糊画质,可是却还是依旧让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路照片哪来的

    c论坛啊,还能哪。

    c看拍的地方应该是新衡高,我刚刚联系了老郑,确认了苏淮的确回来了。

    c我问老郑要来了苏淮的新手机号,你要不要

    路不要。

    陈玉清正要复制发送,看见对面冷冰冰的回复,愣了愣。

    c啊真的

    c那你还回来吗

    路不。

    陈玉清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明明前些年还找人找的跟个什么似的,这些年终于释怀了郎心似铁了

    作为曾经真心实感嗑过路与北和苏淮c的人,陈玉清实在是不想看他们这么莫名其妙的be,但是不过毕竟时间也过去太久了,如果路与北想要放弃,她也的确无可指摘。

    谁都不再是过去那个天真的孩子了。

    c哦。

    那好吧。

    陈玉清叹了口气,将手机收了起来,决定在这冷得要死的大雪天出门做个sa抚慰一下自己忧伤的心。

    于是,六个小时后,就在陈玉清躺在躺椅上敷着面膜,正在闭眼思索要不要再去隔壁做个指甲时,她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

    看都没看号码一眼,漫不经心地点击接通,刚刚“喂”了一句,就听磁性低哑的声音像是夹带着风雪,在旁边出租车司机用x市方言揽客的嘈杂声中,冷邦邦地透过屏幕传了过来。

    “不是说把电话推给我”

    “电话呢”

    “路与北”陈玉清倏地坐了起来,她看一眼时间,惊讶道“你到x市了”

    b市和x市并不通飞机,这个时间能赶过来,只能可能是转了几班最近的高铁。

    “嗯。”对面的声音依旧冷漠,“有一笔生意要过来谈。”

    生意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值得路氏集团的小路总马不停蹄地从b市坐高铁赶六个小时车到x市

    “哦,谈生意好,谈生意好。”陈玉清说,“那你不去跟生意伙伴见面,要苏淮的电话干什么”

    “打发时间。”

    神特么的打发时间。

    陈玉清心底吐槽,却还是找出了电话号码,选择了复制粘贴“发过去了。”

    “知道了。”电话那边惜字如金,淡淡地回了三个字,如何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陈玉清还准备说话,听着手机那边的忙音,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依照她的想法,路与北这个人就是属鸭子的,就算死了嘴都是硬的。

    上学的时候非说自己不喜欢苏淮,不是在追他,现在毕业十年多了,都已经是家大业大的小路总了,结果好嘛,半点长进都没有。

    她叹息了一声,但是谁让她人美心善呢都做了好人,还是好人做到底吧。

    这么想着,她又点开路与北的微信,将之前托朋友去查的一个地址转发了过去。

    路

    c找人打听了一下,苏淮这次回来应该是为了天成的那个项目,这是他们晚上吃饭的地方,如果现在去,说不定还没散场。

    路与北眼神沉沉地盯着那个地址,原本想回一句我不需要,但是字打出来,却还是没有选择发送,将手机熄屏,随手拦下了一个正在揽客的出租车司机。

    司机拉开车门,笑嘻嘻地“老板,要去哪”

    路与北坐上车,沉默好半晌,咬牙回道“去喜荣。”

    十年前,高考结束的那一天,路与北在喜荣和苏淮见了一次。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会是之后十年的时光里,他和他所见的最后一面。

    再次回到喜荣,他说不上来现在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总归不是他来之前所以为的平静如水。

    已经快要晚上十点,路与北点了一支烟,守在3楼最里侧的包厢外面,直到那支烟燃尽,他才拍了拍衣袖上的灰烬,推门朝屋子里走了进去。

    十年没有任何联系,路与北并不知道苏淮的近况究竟如何,但是能从海外龙头企业沦落到回国,到x市这个小地方谈生意,还被人灌酒灌成这样,想必过得也不算太如意。

    路与北想起自己十八岁那年的生日,苏淮酒醒后说,喝酒误事又容易出丑,这种东西以后还是不碰的好,现在看样子也并没有做到。

    骗子。

    路与北西装笔挺,发型考究,他冷冷地站在这里,和醉的摊在沙发上几乎站不起来狼狈男人看起来几乎天壤之别。

    路与北觉得自己应该感觉到轻松愉快,没有什么比见到背叛自己的人过得潦倒更痛快的事情了。

    可是他却笑不出来。

    或许是包间里的暖气开的太高,又或许是里面残留的香烟和酒味太过难闻,路与北看着苏淮,只感觉到头晕目眩。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握着,血液停止供氧,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道过了过久,路与北用力地咬了下舌尖,尖锐的刺痛和淡淡的血腥味终于积攒起来一点力气。

    他缓缓地朝着沙发走近,一直走到了离苏淮半米的距离。

    他低下头,高大的身影挡住顶上刺眼的灯光,低哑的声线刻薄嘲笑“几年不见,你看起来也没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好上多少。”

    像是在混沌的沉睡中突然被人惊扰,沙发上的人轻轻动了动,他抬起头,一张的面孔经过岁月的沉淀,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变得越发惊艳夺目。

    他眯着眼仰头看着咫尺距离里仿佛突然出现的男人,沉默几秒后,轻声开口“你哪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