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一时失智,不可以一直失智。
奚助平时跟夏澈关系太好,现在也不是正经工作时间,下意识打趣一嘴罢了,不见得有多放在心上。
他们这个行业其实没那么多需要隐藏的亲密关系,大家默认私生活一个比一个混乱。
去年业内有个传遍了的瓜是这样的今天a和b滚在一起,隔日a和c、d玩双飞,后来a、b、c去红灯区下海,转头b、d联手把a坑破产
相比较而言,夏总和裴总睡在一起真的不足为奇。
奚珠轩震惊的重点在“睡一起”。
因为她之前觉得俩人出淤泥而不染,和别人不一样。
而白奏震惊的重点在“夏总和裴总”。
他涉世尚浅,天真地以为睡一起就是谈恋爱了,死活想不到两个前不久还明争暗斗的人,现在怎么会搞到一起。
呕吐的事情很好解释,手上的指印和脖子上的吻痕就不好解释了。
不过夏澈也没打算解释,反正“睡一起”即将成为事实,干脆随他们自由想象,只是为避免麻烦找上门,警告两人不能出去乱说。
奚珠轩和白奏有职业操守,纷纷发誓绝不外传。
题外话没有持续很久。
后面谈话事关k内部事项,裴燎身为外人,被夏澈赶出去自生自灭。
他跟奚珠轩讨论一上午,才确定后续计划方案实施。
“一二三都可以往后排,这次事情最关键的是我们公司的名声。”夏澈用钢笔点着文件,沉声道,“要让所有人相信k跟这些产业没有关系,但不能摆出受害者的架势,那会显得我们很没用。处理好了是名利双收,处理不好就会只有钱没有名,这样不行。”
奚珠轩点头“这事儿恐怕得要赵总背锅。”
和r国的合作一直是赵总牵线。
“谈不上背锅。没有彻底核查清楚就敢把项目往上报本来就是他的失职,如果这次不是我先撞在枪口上,等后续合作展开再闹大,他承担得起损失吗”夏澈冷声道,“如果这件事影响了k的声誉,欧洲那个项目该怎么办鄢东和渡盛可不是什么慈善家。”
奚珠轩赞同道“官司和舆论策略发出之前,我们得先在业内站稳风评,让有话语权的盟友发声最好。”
白奏下意识接话“让裴总帮忙”
夏澈轻抬起眼皮。
奚珠轩心道不妙“瞎说什么这能跟私事扯上关系吗”
白奏秒悟,慌忙道歉“对不起老板。”
“没事,短时间内还没回神很正常。”夏澈轻描淡写道,“以前对鄢东什么态度,以后还是什么态度,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影响工作。上班不是做慈善,你拿不出说服对方的理由,凭什么让对方帮我们就算他愿意,他给的你们敢要吗”
白奏低着头,浑浑噩噩的神经终于清醒“夏总,我知道了。”
“不要再有下一次。
”夏澈把签好名的文件递过去,“初步方案就先这样。这边的丑闻牵扯高官,肯定会把消息瞒半个月到一个月,传到国内那边有充足的时间让运营的人想办法,你们记得多打配合,这周先把合同送进机关,正好下个月我去申城,让申城的总负责接手这件事。”
申城和这边海外项目接触较多,厉董实权被贬后,申城的主要事务都在负责人手里。
夏澈跟他老熟人了,交谈起来没什么压力。
“先这样,奚助先走吧,白奏你留一下,帮我给手换个药。”
奚珠轩推眼镜“我等他一下吧,等会儿带着他一起,实践的时候学得快。”
“好的奚姐。”白奏点头,小心翼翼帮他解开纱布,手背上不少水泡,烫得人眼疼,“夏总,疼不疼啊。”
“疼啊,所以你轻点。”夏澈笑笑,安慰道,“幸好没破皮,不然真是受罪。”
白奏动作更加小心了。
奚珠轩领完任务,临走前,好奇道“那我们其实任务不重,夏总为什么还跟岑总申请了一周的外勤”
好问题
夏澈意味深长地笑道“我们担惊受怕那么久,公费休息几天很过分吗”
奚珠轩和白奏齐齐愣住。
“夏总啊”
夏总“嗯”
奚珠轩憋笑“我还以为您是热爱工作的人呢。”
“有钱就有工作动力,怎么不算热爱工作呢”夏澈说得隐晦,“换个角度考虑,我们这叫主动加班。”
要是能躺着拿钱,谁愿意工作搞金融,心眼子不仅要用在对手身上,更要用在领导身上
两人默契点头,装模作样忙碌去了。
他俩走后,夏澈一个人躺在椅子里陷入沉思。
其实奚珠轩说得对,让鄢东和渡盛站k是最好的,但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最好的办法是自己这边主动暗中操作,向股东和外界暗示三方关系,另外俩大概率也会默许。
这么看来,欧洲的项目进展还是太慢,回头得催一催裴燎。
五月份的r国天气没那么热,薄衫长裤刚好,就是时不时会下雨这点让人很不适应。
夏澈刚推门出去,就收到了裴燎提醒他拿伞的消息。
“我真服你了,下个雨还要出去玩平时在家怎么不见你热爱自然呢”他无奈地把伞撑开,递给大堂门口等候的某人。
裴燎接过伞柄,纯黑伞面自然而然地朝他倾斜,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买的糖葫芦,送到他唇边“吃吗山楂。”
夏澈“你想死吗”
裴燎乐了“吃吧,味道不错。”
夏澈恶狠狠地咬下一颗山楂,看他玩味的表情,眯起眼睛道“你在高兴什么我们又没做到底。”
这个开头
裴燎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笑容逐渐消失。
果然,夏澈的怒意只持续三秒,很快找
回主动权,暧昧地戳他胸口“怀了也不是你的。”
裴燎“”
裴燎气急“现实点,你没有这个身体构造。”
“哦,”夏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裴燎抿起唇,手里糖葫芦都不香了,哀怨道“你是真的一点亏不吃。”
“彼此彼此。”夏澈好笑地抢走最后一颗糖葫芦,“我们去哪儿”
裴燎帮他把糖葫芦签子扔掉,说“补过个生日吧,昨天订的餐厅钱都交了,不吃白不吃。”
夏澈说“也行。那今年有礼物吗”
“有。”裴燎点头,“回京城给你。”
这么神秘
夏澈来了兴致,也没多问。
往外走了十几米,一阵湿漉漉的风迎面而来。
他不由得缩紧脖子搓搓手“完了,我穿少了,你快点打个车,我不想冻感冒。”
“餐厅离这儿就两百米。”裴燎把他衣领竖起来,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摊平五指放在他面前,“要咳,牵着吗”
牵手
那像什么话
他们是什么应该卿卿我我的关系吗
夏澈刚想硬气地拒绝,抬头又是一阵风。
“”
“要。”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立即抓住裴燎的手。
但手上还缠着纱布,握不紧,想了想就直接把他整条胳膊抱在怀里,哆嗦着嘴唇道“快快快快走,我要不行了。”
裴燎整个人都很暖和,肌肉也不错,摸起来不软,但很有韧性。
总体来说,手感很棒。
夏澈身残志坚,爱不释手地用完好无损的指腹捏了捏。
“”裴燎被抱了个猝不及防,身子僵硬几秒,过了会儿才放松,“你这样,我没法打伞。”
幸好是夏澈的胸口贴着他的胳膊,要是掉换位置,夏澈应该会被他的心跳吓到。
“啊,那我贴你近点。”夏澈现在四大皆空,除了冷没有别的想法,钻他臂弯里钻得特别利落。
裴燎欲言又止地抿起唇。
真的很想说,这样打伞会更累。
但是
算了,就这样吧。
有一有二才有三,习惯是慢慢养成的,好不容易开个头,咬碎牙也得继续下去。
因为某人遇风要停下哆嗦几秒,淋雨要原地缓片刻,短短两百米,他们愣是走出了两公里的架势。
到餐厅后,裴燎打伞的胳膊都快没知觉了。
他看向跑壁炉边烤火的人,无奈勾了下唇,真心觉得春秋冬天不是个好季节。
“先生,需要我帮您收起来吗”服务生拿着毛巾走了过来,“雨水要擦一擦吗”
“毛巾给我吧,我自己来。”裴燎把伞递了过去,“包间,餐品昨天订过了。”
“裴先生是吗”服务生翻开i
ad,“包间在走廊尽头,我先带二位进去。然后需要您挑选一下红酒。”
“不用酒。”缓过来的夏澈先一步打断道,“上点果汁吧。”
他这几天喝酒喝得想吐,短时间内都不想再碰酒精了。
这倒是提醒了裴燎“你什么时候去体检”
“怎么你还担心起我安全来了”夏澈进到包间后,拿走他手里的毛巾,不怎么温柔地帮他擦雨水。
裴燎深吸口气“正经点。”
“头低一点,发尾湿了,刚刚被雨伞上的水滴到了吧。”夏澈笑了会儿才回答,“从申城回去后再体检。去那边对接一下工作,顺便带我爸妈也体检一下,他们最近没联系我,总感觉不对劲。”
“上次订婚宴那个事怎么样了”裴燎乖乖低头任由头发被擦乱,毛发卷翘起来。
“退钱后重新找了一家,但档次低不少,没订大厅和仪式,就简单组了一桌。”
“不过据可靠消息,饭没机会吃了。”夏澈心情复杂道,“女方家长不满换酒店的事,认为张家对他们不重视,明明有钱还抠搜,张翼年跟女方父母吵了一架,然后分手了。”
裴燎“”
裴燎“他们爱情的底基是你的金钱吗”
“哎你这人真的是,”夏澈没好气地把那几根翘发按下去,放下毛巾,嗔怪道,“有些话不适合说出来知道吗”
多伤人
裴燎叹了口气,扶着人肩膀坐下“不能老这样,还真打算一辈子往来”
“再看吧。”夏澈含糊其辞,“回去先看看什么情况,他们估计也憋不住了,肯定要说开。”
“你一个人可以”裴燎很怀疑,“确定不会气势汹汹地回去,亏掉百八十万回来”
夏澈“”
无法反驳。
因为这件事真实发生过,张翼年毕业典礼的钱就是他出的。
夏澈恼羞成怒“这次一定”
裴燎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夏澈发誓“真的”
裴燎还是不说话。
夏澈“。”
夏澈“你好烦。”
这人就差在眼睛里写上“不信”两个大字了。
裴燎哼道“我陪你”
“不合适。”夏澈想都不想便拒绝,“这种家事,你以什么身份陪我”
脱口而出完,他忽然有点不舒服。
这种感觉很微妙,像雾霭沉沉的雨夜不见前路,让人下意识抵触。
“以助理身份。”裴燎忽然说。
夏澈手中刀叉落在餐桌布上,没发出响声。
目光随着裴燎动作移动,最后定在对面座位上。
裴燎仿佛没听出他上一句话的意思,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何不妥“夏总这个职位,随身携带生活助理不是很正常”
带生活助理正常,带名为裴燎的生活助理就不
正常了。
夏澈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人是个很棘手的存在。
他垂眸将散乱的餐具摆正“裴燎,你没有义务帮我到这个地步。”
两人现在的关系只需要追求彼此生理上的愉悦就好,插手对方的私生活,坦白来说,是得不偿失的亏本生意,他没资格享受这种待遇。
裴燎把冰冷的湿毛巾用热白开烫暖,拧干水分后,才递给对方“为什么一定要是义务才能做”
夏澈握紧热毛巾,毫无逻辑地擦着纱布外的半截手指,低声道“不值。”
“值不值,你说了不算。”裴燎表情冷淡,看起来比言情剧里尴尬的面瘫演员还要没有感情,“不是每件事都需要标价的,我给你这些又不是为了回报,只是我想给,你可以没有负担地接受。”
他看着夏澈擦完手,体贴地递上干毛巾“放松点,夏澈,我跟你之间,没有交易。”
夏澈没有去接那个干毛巾,甚至下意识缩回手,放在了桌子下面。
他好像听到了冰岩的碎裂,可就算现在阴雨绵绵,毕竟也是五月,初夏的风不会结冰,只会融川。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声“那你这明摆着不给我拒绝的选择啊。”
“不是,你当然可以拒绝我。”裴燎很认真地说,“只要你说不想,就可以了。”
可以因为单纯地反感他而拒绝,绝不可以因为“不该”或者“没资格”拒绝。
这想法简直荒唐。
夏澈当然配得上一切。
“所以,”裴燎捧起他的手,用毛巾擦过每一寸沾湿的皮肤,执拗问道,“你要拒绝我吗”
夏澈静静坐着,很久都没有回答。
服务生来来往往,不停端上摆盘精致的餐点,从蘑菇到奥龙,满满一桌,竟然没有一道是他不喜欢的菜。
裴燎看他手不方便,帮他分好食物,每一块都是刚好一口吞下的大小,默默填补他面前的空盘子。
有的不方便切,就剥好递到他唇边,举了许久也不催,直到他上一口咽下,才接着凑过来。
夏澈很轻地笑了一声。
裴燎本就挺直的腰更加紧绷。
刚刚说得稳如老狗,其实心里完全没底,脉搏跳动的频率比蹦极后还不稳。
夏澈舒展肩膀,双手散漫地搭在腿上,多情风流的眼里隔了层纱,看不清,但很温柔。
“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有点喜欢我了。”
他拿了颗小番茄放进嘴里,齿间咬碎的汁水酸酸甜甜,缓和不安分的体温。
“我第一次没有明确拒绝别人,实话实说,不算讨厌。”夏澈又吃了颗葡萄,没着急咬,鼓着腮帮含糊道,“答应你了,要跟就跟着吧。”
说完这句话,他都没抬头看对面人的反应,连吃两口牛排才冷静下来。
裴燎是他见过分寸感最好的人,从任何角度评价都很优秀,他无法否认总在不经意间被撩拨起来的心动,便默许了这
段关系朝看不清的岔路发展。
夏澈是个很擅长分析自己的人。
他其实非常清楚自己的缺陷,比如很难毫无负担地接受别人好意,不管对方做什么,都会揣测对方的目的和动机。
第一任养父母希望从他身上取得养老的保障,第二任养父母希望获得养宠物的满足感,现在的养父母希望他能给张翼年带来平安。
同学希望获得参考答案,员工希望获得升职加薪,朋友希望获得金钱人脉
故而早先和裴燎接触的时候,他就能看出对方强烈的目的性。
但夏澈至今仍然无法确定,对方目的到底是什么。
显然,早先年和利益相关的预备答案都不对,这段时间他猜过对方渴望刺激的尝试,或者疯狂的关系,又或者新鲜的恋爱,最后又都被自己一一否定。
有没有可能,裴燎只是想要他这个人
不是夏澈自恋,而是裴燎表现得太明显,很难不让人多想。
如果是出于男人的征服欲,夏澈不介意陪他多玩一段时间,但如果出于真心,他就不能这么草率了。
裴燎说不求回报,其实并不准确,敢说出负责一辈子的话,他胃口大着呢。
夏澈没有抗拒他对自己生活的入侵,也配合地尝试不带任何揣测,去接受对方好意。
他向来目标明确,在任何方面都会制定明确的计划。
昨天看到裴燎出现在r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思考,在答应给这人想要的之前,到底需要做什么。
第一点,他需要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裴燎。
第二点,他需要明确裴燎的感情和自己是否对等。
第三点,他必须弄清楚,周奕歌是怎么回事。
十分钟前,他不仅相信了对方喜欢自己,还相信了对方不喜欢周奕歌的话。
裴燎的执念显然不是最近才有的,那更早之前是怎么回事
这点裴燎明显不想说,他也没兴趣逼问。
心不甘情不愿说出来的东西会变味,失去原本的色彩。
但没关系。
他有眼睛有脑子,会自己去找答案,裴燎有种就瞒好,最好别露出端倪。
真相彻底水落石出之前,裴燎只能先委屈一下,跟他不明不白纠缠一段时间了。
当然,这些都可以从长计议。
眼下最最最关键的一件事,他得立刻摊牌。
裴燎还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
他正在很开心地订机票。
“你是哪一趟航班我看下还有没有位置,去了申城我们住在哪里可不可以跟你住你家”
话音戛然而止。
他手机被夏澈关掉了。
夏澈笑容浅淡,摄人心魄。
“这些过两天再说,有件很重要事,我要跟你坦白一下。”
“”
裴燎瞳孔骤缩。
他几时见过夏澈这种表情这种语气
“能不说吗”
夏澈“不行,这关乎我们的人生和未来。”
裴燎“”
他拿了个小番茄含在口中压惊。
“你,说吧。”
夏澈“我知道人类对任何可以概括的事务都会有刻板印象,并且这种刻板印象很难扭转改变,但你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们不应该局限于定义和常见性,以大众特征对标整个群体”
仿佛遭受凌迟的裴燎有点晕字,不得不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澈难得一噎。
半晌,非常严肃地说“虽然我腰细腿长留长发,但我是1。”
裴燎“”
裴燎“”
他表情千变万化,夏澈还以为他不相信。
于是坚定地强调“我必须是上面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