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夫人第四次听到林屿霁这个名字。
第一次是从儿子口中, 她知道林屿霁是京大的学生。
第二次是从小晏口中,林屿霁又多了一层娱乐圈内有点知名度的小新人身份。
第三次是闻淼提及他在医药领域的年纪轻轻就获得的突出成就。
至于最后这次, 是江大少爷口中戏称,他们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或许未来还有机会成为合作对象。
谢夫人原以为这只是小晏口中一位家境普通有点心机的学生,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普通学生倒是没有这样大的胆色。
从方才被忽视到如今被拽入对话中心,年轻的男生不见慌乱,动作不紧不慢, 语气也十分从容。
谢夫人看着他思考时不经意露出来的小动作,莫名想起来丈夫的弟弟谢知聿。
谢家这位小叔子本就性格冷清,自从半年前出了一次意外之后,在家里更是距离感极强。
这半年以来, 他一直在查一个人,最近这动作才停了, 那人似乎也是姓林。
周家在房地产行业经营,谢家涉猎医药, 两个行业的管理者自然都对各自的行业了解深入。
想要和这样的人聊得来,那必须对他们所认知的东西同样深刻,且有自己独到的、能让他们认同的观点输出。
林屿霁上辈子混迹社交场所,对于这样的基础知识都有过提前做功课, 这辈子又刚好在两个行业待过,自然话都能接上几句。
他说的随意,却忘了自己完全不是上辈子那样的商界新秀身份,言语和举止都和现如今普通的学生格格不入。
哪怕穿着朝气又潮流, 也难掩藏在骨子里的贵气和从容。
若非在一个行业做过很多年,很难有这样独到的见解和底气,偏偏对方目前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
最难得还是他面对他们这一群老油条, 竟然完全没有任何紧张和慌乱,言语不见怠慢也不见恭维,却还是能让人对他产生认同和喜爱。
谢铭轩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儿子,在接连几个针对的问题对方都能对答如流之后,语气和缓了许多,“听小迁说你还找兼职”
林屿霁弯唇笑道“目前已经没有了。”
谢铭轩道“如果以后有兴趣来企业可以联系我,谢氏的福利还算不错。”
周雄安瞥了他一眼道“倒是被你抢先一步。”
林屿霁只笑不语。
重活一世,他早就没有了上辈子那样天天上班积极的勤奋,自己公司的事情都全权丢给了闻淼,何况是其他人。
闻淼插嘴,语气幽幽道“林同学注定是我们x的人,你们还是不要肖想了。”
他说完,又轻轻抿了口酒,眼尾扬着笑。
其他人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毕竟闻淼可从来没有直接给谁开过后门。
江明野抬眸,道“怎么,闻总今天可以替自己老板做决定了”
以往闻淼总是拿那位不曾露面的x推托,从来没有直接说过什么裁决的话,是个十足的端水甩锅达人。
江明野查了这么久,至今不知道当初把他当傻子耍的家伙是谁。
闻淼呵呵一声,脸不红心不跳,“这倒没有,主要是我们老板也喜欢林同学。”
江明野眯了眯眼。
林屿霁垂眸,摸了摸鼻子。
他侧身,请酒侍拿杯酒来,错开了江明野投来的打量视线。
江明野舌尖轻抵上鄂,没由来的轻轻一嗤。
还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
帮他主动拓了人脉,连个眼神都不给。
他们聊的风生水起,自然也避免不了引人瞩目的可能。
男生从进来开始就在不起眼的餐桌边,衣着更称不上社交场合的正式,容貌看上去很年轻,长得倒是一眼就十分有辨识度的好看。
没有听说过名字,却和圈内几个大佬同时搭上了话,看架势聊的起兴,见那个男生的态度,也不似有讨好的意思,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好奇了。
“那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生是谁啊”
“没有见过啊,是哪家的小孩看起来很年轻。”
“和他说话的那几个,江家,谢家,周家x那个老总也在”
“叫林屿霁,是京大的学生,没什么背景。”
“这小孩前途可期啊。”
“有女朋友了吗帮忙介绍一下啊”
有人讨论着,还搭话找上了温忱音,“陆夫人家的小儿子不也是京大的,陆小少爷和他也是同学吧,说不定认识。”
温忱音回神,刚想开口,小儿子便直言道“我和林屿霁不熟。”
口吻冷硬,夹枪带棒似的,有点冲。
这怕不是不熟,得是仇家吧。
那人讪讪,没有多言,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小晏从谢家的时候就非常的自卑内向,温忱音对孩子一直持有愧疚之心,只希望他健康快乐,从来都是顺着他的意,没有说过他什么。
教育这样的事情还是他哥哥教他的多,她也从来不干涉。
不过小晏本性不坏,就是还没有长大,还不够通人情世故罢了。
温忱音很轻地拧了下眉,随即恢复原样,瞄了一眼儿子的神色,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女人一瞬间的异样还是让陆晏时敏感察觉到了。
妈妈以前从来不会对他有哪怕一点点的责怪,从来都是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是他忠实的守护者。
男生沉默着,没有说话,手心攥了攥口袋里的东西,满腹的委屈又涌上心头。
他看着人群中显眼的林屿霁,听着身边有人喃喃自语对林屿霁的讨论与欣赏,胸口的那股情绪愈发浓重。
林屿霁像是天生和他作对一样,总要出现在他在的地方,总要和他做一样的事情,总要这样故意出出风头来和他做对比然后恶意打压他,总要那么多的总要,让人嫉妒又讨厌。
如果如果林屿霁没有那么光鲜亮丽就好了。
奇异的念头涌上心头,让人微微一滞。
半晌。
陆晏时松开手,看着酒侍离开的方向,借口从母亲身边走开。
酒侍重新取杯倒酒回来时耽搁了一点时间。
林屿霁倒是没有责备,只是接过酒时,江明野问了一句“怎么没有拿我那一瓶”
酒侍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他过去取酒时,陆小少爷在酒库里挑了大半天,要选出一瓶拿去给朋友,江少爷拿过来的那一瓶好酒也包括在内,他自然不敢乱拿,得了允许之后,才要了一瓶红酒过来。
林屿霁道了声谢,瞥了男人一眼,只道“我不喝度数太高的。”
江明野啧声道“不喜欢度数高的,还是不喜欢我送的”
男人顽劣地揪了揪他外套帽沿飘落的黑色长带,帽子被他扯了扯,歪了半边。
他毫无顾忌的开口和举动还是让周遭的气息稍稍一凝。
林屿霁垂眸,瞥了他一眼,倒是知道这人一向没有什么场合观念,更没有顾及他人的意思。
谢迁窝着火,刚想说话,便被对面的谢夫人眼神压了压。
他想起方才林屿霁说的话,心中兀的生出那样深深的无力感。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不应该那样的任性和不成熟,毫无根基和实力的反抗在绝对掌控的长辈眼里大约就是年少不知事的小孩,轻轻一拨,就能打回原形。
“江”谢迁刚出声,便被另外一道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截断。
“不是下周还有一个实验”
男人高大宽厚的身影从背后接近,背面遮了点悬撒下来的灯光,阴影拉长,木质香气随同晚间的霜露扑朔而来。
他将自己手中的酒杯与林屿霁的交换,手带着酒杯从身侧贴近,几乎将林屿霁整个人包裹在内一般,动作贴的很近,另外一只手附在男生肩侧,稍稍一落,无声抽回了被顺走的黑色抽绳。
江明野的手心空了空。
谢知聿第二句话也是同林屿霁说的“喝这个。”
男人身上还是克制有礼,袖口齐整的西装革履,哪怕是下班后从公司赶路过来,也不见半点风尘仆仆,依旧是那般有秩有序。
谢迁愣了一下,巴巴道“小叔。”
他目光落在小叔手上交换后的那杯酒,心口像是被无声悬起了一块巨石。
谢知聿对着今天的寿星道“生日快乐。”
谢迁胡乱应了一句,显然还没有回神。
谢知聿垂眸,拨正男生背后微乱的连衣帽。
江明野手上那一点细微到不可见的压痕又恢复原样,布料的摩擦停留不过数秒。
唯有一抽一拧的两人知道方才无声的、充满低级趣味的在这样正式而公开的场合为了一根绳子的较劲。
江明野捻了捻指腹,过往无数的记忆复盘,在看见这位新出场的男人手心无声搭在男生身上,而不被排斥时,终于有了答案。
这一位谢知聿,谢先生,才是粘着小波米拉,让小猫常常回消息的那只大鱼吧。
江明野那道打量很强烈。
谢迁的窥探也几乎掩饰不住。
风暴中心的男生被护在怀中,浑然不觉。
贴的太近,周围又都是人,加上最近自己对谢知聿古怪的反应,林屿霁只觉得有点微妙。
谢知聿敛回视线,察觉到男生的不自在,却没有放下搭在他肩上的手。
他靠的很近,像是胸口几乎贴在男生的后边,浓郁的木香裹挟着冷气,动作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体型差的对比之下,一向具有掌控欲的男生似乎变得娇小又柔弱,眼底刹那的茫然与无措与往常胸有成竹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情商极高的感情白痴。
江明野无声舔了舔牙,胸口那股挑战欲更盛。
直到第四句话时,谢知聿才顾及到周遭的几个大眼瞪小眼的长辈。
他轻抬杯盏,浓郁的红调印在琉璃杯面,清澈的杯壁似乎还倒映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沉色,从进来时发现男生身边蛰伏着许许多多视线就开始染上的阴郁,或许还要再早一点也许从男生莫名其妙开始疏远他时就已经在慢慢积攒了。
这股浓厚的情绪如打结的绳索,几次试探不得结果,便愈发拧结,尝试自己解开,却又因无解而强行积压。
林屿霁稍微动一下,有一丁点挣脱的意图,肩上那只手便要加一分力气似的。
“抱歉。”谢知聿道,“来晚了,自罚一杯。”
语调很平,不缓不急,一如既往。
周围几个人自持大场面见惯了,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难以言喻的,来自旁观者的局促。
一时间,谁也没有第一个开口说话。
林屿霁暗自叹了口气,抬手举杯朝着闻淼示意了一下。
闻淼像是被艰难击碎了封层的冰块似的,脑子还没完全活络过来,只胡乱说了句场面话又干笑着同样陪了杯酒。
谢铭轩看着弟弟的动作,一时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千言万语融入酒中。
周雄安表面风平浪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地局促。
他没看出什么苗头,但是却觉得哪里都有点不对劲,尤其是自己这个局外人,莫名有点紧张。
谢夫人在那几人身上逡巡片刻,最后无奈地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第一次由衷地对一个人产生这样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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