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秋不紧不慢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傅又驰的脸色依旧无比难看,开口就问冷不丁问他刚才去哪里了。
“有东西忘记拿了,刚才回去了一趟。”这是一句再明显不过的搪塞话,任谁都听得出来。
傅又驰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当着其余人的面说他不信,锢着郁秋的手腕非得问个究竟。
郁秋顿觉烦闷,拧着眉头甩开傅又驰的手,燥意甚重“我凭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么多”
傅又驰被他尖锐的话刺得神色铁青,直到他眯起眼睛,再三确认郁秋身边并没有出现不该有的人影,难看的神态总算有所缓解。
兴许是郁秋耍的花样过多,他一路上都格外警惕,眼睛和身躯更是做到不离开郁秋半步,生怕对方再使什么手段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然而傅又驰所设想的种种场景都没有发生,途中郁秋丝毫没惹是生非,他们十分顺利无比地回到了学校。
这本该是庆幸万分的事情,可傅又驰不知为何,他在这种正常的生活当中隐隐感知到不祥的征兆。
傅又驰支颐着头,看着正在讲台上讲述项目成果的郁秋,对方穿着一如既往朴素的衬衫,额前的黑发依旧遮挡住他面目的疤痕,可傅又驰总觉得从他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说不出来的魅力。
“这次你们究竟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我感觉他身上变化好大明明哪里也没有什么变化,却平白无故地看他顺眼了许多。”
身侧的好友忽地扭头朝他问道,眼里的惊讶和好感让傅又驰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并不希望郁秋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关注和喜爱,这样对方可以利用的东西逐渐增大,而自己于他而言则会慢慢显得微不足道,这并不是傅又驰希望看到的结果。
“是吗”傅又驰觑了眼好友,显然漫不经心地说“明明还是跟以前一样啊,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话说完郁秋正演讲完毕,不疾不徐地从讲台上下来,他的步伐和神态和以前并无二差,可当郁秋入座以后周围却偏偏有一堆人上赶着来夸他。
“郁秋,你真的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这次做出来的t简洁又重点,显然是去当地考察很久才得到的结果吧,没有想到小秋居然这么刻苦。”后面的称呼更是变成了亲昵无间的小秋。
郁秋懒闲地撩起眼皮朝对方看了一眼,发现面前的男生正是之前带头自己的那个,他不禁弯起唇角,余光不露痕迹地朝傅又驰那边瞟上一眼,傅又驰正巧与他对视,对他露出一个温雅的微笑。
郁秋没什么耐心地收回了视线,对于面前刻意奉承的男生也完全没有什么好感,却仍然体面地对他笑了一声,紧跟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这样做真的不恶心吗你忘记你先前是怎么对我的吗我可是一点都没忘记呢。不得不说你见风使舵的本领无人能及呢,可真是傅又驰的一条好狗,瞧着他的眼色行事,他讨厌的人你就狗吠两声,恨不得朝他滋上一泡尿;他喜欢的人你就乖巧地摇尾巴,把头都低在地面里。”
他瞧着对方僵硬到不自然的脸,心中并没有产生报复的快感,白开水一样平淡且无味,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告诉他“狗当久了还记得怎么当人吗”
男生因为他的话面含羞辱地走了,殊不知他以前也是这样对待郁秋的。
一些赞美的话语不免充斥在郁秋的耳廓内,郁秋厌倦地没有耐心去听,用着支颐的动作巧妙地将耳朵给堵住。
好吵。
郁秋分明没有给这群人下那种所谓的蛊,可他们却宛如一群黏着糖块的蚁群焦急涌上来,郁秋知道,其中大部分是因为傅又驰的缘故,这群乌合之众嗅准风向后就如蝗虫过境凑到跟前。
再者,他也没有可以给他们下蛊的蛊种了,因为他所有的蛊全部都下到池雪烬身上了。
只是他没有如料想那般成功,对方极度冷漠地拒绝了他,并且不再愿意和他说出一个字。
从苗疆地区回来后已有大半个月,可池雪烬那张绮丽又清冷的脸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郁秋面前,将学校内那些排名榜的人物衬托得越发平平无奇,同时也勾得郁秋念念不忘。
“小秋,你在想什么”坐在郁秋右手边的女学生突然低声喊了他一下。
郁秋回忆被打断了,扭过头看向旁边的女生,这个女生以前就对他很是友善,那时他还在住校,结果面临宿舍不合打算去外面租房时,可学校附近的租房费用并不便宜。
眼前的女生在知道他的窘迫后,善意地给他好几套学生能够负担的房子,不仅如此,在她知道那群人对他抱有恶意,总会明里暗里地提示他一下,从而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郁秋缓过神来,对着谭雅雅笑了一声,摇着头说“没什么。”
中午快下课时,郁秋利落地收拾好背包,傅又驰和瞿枫那两张英俊落拓的脸便再次出现在眼前,“小秋,待会儿要一起吃饭吗”
这种戏码他们每天近乎乐此不疲,可是没人会喜欢曾经诋毁羞辱过自己的人。
郁秋目光扫了谭雅雅一眼,语气冷然地告诉傅又驰“我已经约了人。”
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谭雅雅的肩膀,询问“东西收拾好了吗待会儿一起去食堂吧。”
说完就和谭雅雅一起出了教室,而傅又驰停在原地,一脸高深莫测注视着两人的背影,他眉眼蕴含着浅浅的笑意。
也是,这样玩才有意思啊。
郁秋成功地摆脱了那形影不散的两人后,对着谭雅雅郑重地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拿你当成借口了。”
他正经说话的模样十分温雅,再配上郁秋清秀的五官,骤然让谭雅雅两颊一红,“没、没什么大事。”
谭雅雅凝视着郁秋逐渐出落的面容,只觉得心口像是注入一股甜津的暖流,她不禁掩唇失笑,“只是突然觉得,这次你们回来后变化都很大呢。”
她烟波流转间,丝毫没有注意到郁秋带笑的面容浅淡下来,笑意明显不达眼底。
“真没想到就连傅又驰这样的人物都对你青睐有加,想必是通过这次发现了郁秋你的优点,然后”
“你想去哪里吃饭”她的话被郁秋生硬地打断了。
谭雅雅怔了一下,只觉得周遭本来融洽的氛围在此刻变得冷硬,恍如潮冷的寒流过境一般,将谭雅雅冻得浑身一哆嗦。
女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磕磕巴巴地说“我待会儿、室友会来找我,可能就不便、一起吃饭了。”
她尴尬又不知所措的神态让郁秋懊恼,反思刚才的语气是否太过冷漠。
没办法,他下意识地抗拒关于傅又驰的一切,郁秋后背上仍然有覆着傅又驰留下的杰作,只不过上面刻着的名字不知道被池雪烬用什么法子给祛掉了。
郁秋心里开始抱有愧疚,他正想着要不要给谭雅雅表达歉意,毕竟这可是第一个对自己流露出善意的女生,然而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时,谭雅雅就问道“过几天,班里的同学会进行团聚,到时候你会来吗”
这种活动郁秋之前都是统一拒绝,他不会给别人有欺辱自己的机会,后来那群人见他屡次拒绝后,便也没多大兴趣再喊他。
郁秋想了想,对着谭雅雅点头,表示自己会去的。
他将女生送到了宿舍楼下后,手机屏幕突然弹出一条消息如果你打算这样一直避着我的话,小秋,我就将你做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哦。
郁秋手指差点将屏幕都捏碎,屏幕的冷光映照在他漂亮圆润的眼瞳里。
傅、又、驰。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整个人便撞上一堵肉墙,温苗正用一双曾经怨毒过他无数次的眼睛看向郁秋,继而对他冷不丁地说道“她喜欢你。”
他采用的是肯定的句式,而并非疑问。
她难道说的谭雅雅
可是这又关他什么事。
温苗面容虽说是清秀的长相,人看着也孱弱,但身材却是实打实的要比郁秋高上一点,他站在稍高一点的地面上,将郁秋面前的光线遮挡了大半,宛如阴影般将青年笼罩在其内。
“如果她真的胆敢向你表露心意的话,拒绝她,不要答应她。”
温苗带有命令般的口吻让郁秋恼火,他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敢这样吩咐自己。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别人如果真的喜欢我,那就让她喜欢啊,我凭什么要拒绝,我难道不应该更好地考虑一下吗”
在郁秋愈加说出挑衅刺激的话语之后,温苗的脸色开始逐渐变得阴沉,那张清丽的脸更是染上一种阴暗之色,让郁秋本能地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温苗的头发渐长并且许久没有搭理的缘故,额前的黑发已经快要遮盖住眼睛,再配上对方脸颊边故意毁坏留下的刀痕,就将整张脸都显得极致阴郁。
郁秋正要满意于自己留下的杰作时,忽而注意到温苗侧颊的伤痕正在逐渐转淡,如果再过上一两个月,说不定就与皮肤融合为一体,再也看不出一点迹象。
郁秋舌尖被牙齿咬得一疼,他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在温苗身上发生,凭什么他脸上的痕迹无论怎样都消除不掉,而对方的伤痕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快速地恢复。
这一点都不公平
郁秋克制住眼尖快要渗透出来的嫉妒和怨毒,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稍微和缓一些,他强颜欢笑地开口“你最近是去医院了吗你脸上的伤好像恢复了不少。”
温苗看见他的关注点终于从谭雅雅身上转移到自己脸上后,阴霾的神态终于收敛一二,淡褐色的眼仁里终于掺杂零星的笑意,“对呀,你之前不是说我脸上的伤看着就丑,不配出现在你眼前吗回来后我特地去医院了一趟,医生说我的伤口还算比较新鲜,用一些祛疤的凝胶和激光手术能恢复大半”
郁秋莹黑的眼不禁瞪大了些,他淡色的唇抿直成冷硬的一条线,随即他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是吗”
温苗点了点头。
一股不名火倏地涌进郁秋的胸腔,肺腑,随之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的每一根血管脉络,里面迅疾流淌的鲜活血液都糅合着这股火气。
“我、不、喜、欢。”郁秋目不转睛凝视着温苗的面容,声线由低变高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
“凭什么你会觉得你这副样子才更讨我的欢心,我告诉你,难看这更加难看了”郁秋字字珠玑,锋锐的眼没有从温苗脸上挪动分毫,旋即他冷酷的口吻又升温了几个调,透着温和的引诱和教唆“实话告诉你吧,我还是更喜欢你先前的模样。”
郁秋纤长细瘦的手指落在温苗的脸上,他的动作轻柔地如同一只美丽的蝶收翅停留在花蕊上,指腹一点一点地抚摸着那道痕迹。
因为他的触碰温苗呼吸都被攫住,就连氧气都忘记汲取,好像被郁秋触及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
“你要知道,这上面的疤痕,是我亲手用刀留下的,刀尖锋利且迅速,而我的力道又那样的重,总归在上面留下足够的痕迹,漂亮得无以复加。”郁秋倏地收回指尖,略微歪着脑袋看向温苗,“所以你知道你是干了一件怎样的傻事吗”
“你刚才是想让我拒绝她吗很好,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与此同时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在顶着温苗迷恋的视线下,郁秋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那就是,你永远要保持我在你脸上留下的痕迹,一点都不允许被消除掉。”
“你愿意答应我吗”
真蠢。
回到出租屋的郁秋忍不住倒在沙发上捧腹大笑,眼泪都顺着眼角流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温苗这样蠢的人,自己说什么他都答应。
哈哈哈哈哈哈哈,郁秋一抹眼角滑出来的泪水,笑得七仰八倒,可紧接着他那放浪形骸的笑声犹如被按了停止键那般,戛然而止了。
郁秋笑容放肆的脸突然冷漠,他瞬间从后仰的姿势立马起身,满脸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晦气,如果早知道,即便将宝贝全部种在池雪烬身上,对方也不会听从自己的话,郁秋是绝对不会将蛊种浪费在他身上。
至少他会将这些东西安安全全地带出来,用到该用的正途上,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纷纷好看,最后像温苗那样只能乖乖地听自己的话。
只不过
郁秋垂下浅茸的眼睫,小片的阴翳遮挡住他眼中的情绪,晦涩难辨,让人猜不出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可惜了。
团聚是在周末那天举办的,郁秋根据谭雅雅发过来的地址到达餐厅时,一眼望去满座尽是熟人,郁秋眼梢也乐不可支地勾了起来,尽是曾经用言语或者动作欺负过他的熟人。
左手边的那几个还是他曾经同寝的室友,当初得知他要搬寝的消息时,立刻开心地出门喝酒庆祝,最后醉得酡红满面回来,随即未经允许将他的行李和被套全部扔在外面走廊,整个过程都极不体面。
可现在这群人居然敢笑若春风地朝自己招手,让郁秋去他们那边坐着。
郁秋置若未闻,冷冷地朝他们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后,干脆随着谭雅雅一同入座,谁知中途一只健硕有力的手稳当地扣住了他,硬生生地将郁秋拉进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入座。
郁秋正要甩开禁锢住自己的胳膊,忽瞥一对眼,傅又驰那蛇一般冰冷又含笑的警告悄无声息地袭来。
如果你打算这样一直避着我的话,小秋,我就将你做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哦。
拆穿事实是一件很令人不快且面目全非的事情,就好比此时正对他好感颇多的谭雅雅,如果她知道傅又驰这些天对他好不是因为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优点,而是因为自己歹毒地给对方种下了蛊种,到时候她会如何地看待自己
而向来对他并无兴趣的温苗和瞿枫得知是因为下蛊,而让他们变得对自己百求百应,接下来他们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肯定不会像傅又驰这般坐以待毙,用着好整以暇的态度拿捏威胁他。
说不定会重回一次寨中,让懂行的巫师成功解蛊,之后便会疯狂且毫无止境地报复自己,不得不说,这是郁秋最不想碰到的局面,到时候折腾起来真是麻烦得没完没了。
郁秋的余光再一次地从众人面前横扫而过,更遑论这些因为傅又驰的权势而暂时地对自己露出虚假好意的恶心玩意。
忍一忍,真忍一下。
郁秋乖顺地入座后,耳边溢来傅又驰含笑又夸奖的声音,“小秋真是一个乖孩子呢。”
郁秋被他驯狗一样的话弄得想吐,但当着众多同学的面,郁秋并不方便驳他的脸面,只好强忍着那阵阵犯呕感闷声吃着东西。
早知道傅又驰会来,他是一定不会答应谭雅雅的,可是郁秋记得傅又驰他向来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局面的,以往大多是找各种借口推迟,仿佛参加这些人的聚会十分掉价似的。
郁秋咬了一口裹着糖水的酥肉,宛若是从傅又驰的脖颈间亲自用牙齿撕咬下来,狠狠地嚼着。
“小秋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傅又驰托着腮清雅俊朗地看着他。
郁秋不理他,傅又驰脸上晃出一丝笑,低着声音告诉他“因为我知道,小秋会来呀。”
很快他脸上的笑变了味,与电冰箱里放置的冷肉生霉一模一样,眼睛,鼻子,嘴唇,每个器官无一不散发着冷气,“小秋和那个女生玩得很开心吧,真是没有想到,原来你还有那样对人笑的一天呢,我一直以为你除了对那个什么苗疆的神官露出这般真诚的笑容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了呢。”
“说起那个神官”傅又驰朝他眨了一下眼,朝郁秋露出一个诡谲满满的笑容,“让我猜猜,你这只上不得台面的小老鼠,趁着那一小会儿的空隙偷偷干什么去呢”
傅又驰在众人闲谈之际,低下声音告诉郁秋“是不是又跑去那位神官那里,说了一些令人可耻的话呢让我想一想,你在临走之际跑去那里会说一些什么呢”
郁秋的脸从红润的状态下开始隐隐发白。
而傅又驰仍不节制,用着暧昧和下流的语气说“你是不是在诱惑那位曾与你苟合的神官,从而让他跟随你一起啊”
“闭嘴”郁秋在听到某个字眼后狠狠地瞪直他,他明显地带了怒火,一字一句近乎是从牙齿缝里迸溅出来,“你也配这样说他。”
傅又驰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怔,他笑了笑,低头啜了一下略微辛辣的酒水,用着嘲弄和讥讽的语气说“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话,你就这样维护他,看来你对他还真是上心啊,难道被人操了几顿后,就连心都会不自觉地偏向对方呢”
郁秋这次被他的话气得发抖,他将银筷丢在桌上,眉头竖立“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傅又驰凑到郁秋耳廓边,故意发出咯咯的笑声,这种怪异的笑声让郁秋很是不适,他正要将傅又驰一把用力地推开时,傅又驰那形如鬼魅的声音又及时地渗进他耳膜,“你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弄出这样大的举动吗小秋,你要知道,接下来从我口中说出的话,可并不适合公众场合哦。”
威胁,逼迫,压制,威慑。
这是傅又驰一如既往的手段,可在之前他分明并没有这般病态,郁秋唇色开始发白,难道种进去的蛊种也会影响他的性格吗
郁秋那股火气根本难以克制,他声音都跟淬了毒一样,“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傅又驰滑腻的手指溜至郁秋印有刺青的肩膀上,他轻点了点,又带着点情欲般来回抚摸“当时你可能也没有想到吧,那日你悲愤跑下山时,衬衫都扣得七歪八倒呢,衣角都皱巴巴得可怜,却偏偏没能遮盖住那身白肉上的吻痕。”
“后脖那块都要被人咬烂了,你自己却蠢笨得一点没有察觉,这实在愚钝得令人发笑。你说,你后颈都被他用牙齿咬烂了,那别的地方呢,是不是同样被人用东西玩烂了”
傅又驰又抿了一口冰冷的酒液,酒水在口腔里含了几秒,从郁秋的耳朵处流淌下来时是温热的,继而含糊低沉的嗓音又诡异响了起来“小秋,我也想那样地,操你。”
郁秋再也忍受不住,脸色青白地从座椅上站起来,他一起身便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其中包括谭雅雅诧异投来的关心目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的脸色实在是不好看。
“我去一趟洗手间。”郁秋丢完这句敷衍了事的话便自行离去了。
他捧了一把冷水洗着脸,冰寒彻骨的冷却也没让他胸口如置垒石的感觉好上些许,水珠顺着脸颊蜿蜒而下,郁秋抽了几张纸巾擦拭脸颊,可傅又驰那些下流不堪的话依旧在脑海里盘旋不下。
“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话,你就这样维护他,看来你对他还真是上心啊,难道被人操了几顿后,就连心都会不自觉地偏向对方呢”
“当时你可能也没有想到吧,那日你悲愤跑下山时,衬衫都扣得七歪八倒呢,衣角都皱巴巴得可怜,却偏偏没能遮盖住那身白肉上的吻痕。”
“小秋,我也想那样地,操你。”
郁秋将手里的纸巾揉成团粗鲁地丢进垃圾桶。
要是池雪烬在就好了,如果他在,肯定不会让这些话从傅又驰的嘴巴里吐出来,也不会让他用这样的措辞侮辱自己,说不定还能用一种使傅又驰闭嘴的蛊,让他上下嘴唇缝合黏在一起,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要是池雪烬在就好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悒郁沉沉地压在郁秋的心头,干净整洁的镜面倒映出一个正眉头紧皱气质阴沉的青年。
“小秋”一声讨好献媚的亲昵声从后方传来。
上次那个在教室的男生不知何时出现在郁秋身后,眉梢之间尽是刻意的诱哄,微笑在他脸颊两侧的肌肉上都快挂不住了。
郁秋极度憎恨且厌恶曾经给傅又驰当狗的人,他看着对方越来越凑近的距离,眉头皱得死紧本能地往后倒退一步,声音冷锐“你要干什么”
男生个子高大,堵在郁秋面前恍如一面坚实且不透光的墙,完完全全地挡住了郁秋眼前的所有的光线。
“我知道先前我对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最近我一直在反思改悔,想着当时自己当时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才导致小秋你对我一点好印象都没有。”男生耷脸燥眉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从自己嘴里说出一个不得郁秋欢心的字眼,两腮的肉也因为他的动作而抖动着。
这副场景让郁秋厌烦至极,让他莫名回想起超市售肉区,那一排排被铁钩挂着的肉排,用强烈的红灯照映着保持猪肉的新鲜度。
分外恶心。
郁秋觉得他说话的口气都是带有恶臭,就连自己的名字也一并发臭了,“别那样叫我”
男生愣了一下,面容上的奉承却是丝毫不改,反而随着郁秋的口吻说道“好,好,好,我不那样叫你,郁秋你别跟我生气。”
郁秋脸上那种暗沉如水的动作才有所缓和,男生时刻观察着对方的神态,见状心口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对方应该是很好说话的,毕竟郁秋在他的印象中,就是沉默,寡言,懦弱,没有丁点存在感,如果不是因为傅又驰对他的极度关心和照料,他大概是绝对不会对郁秋有所改观的。
不过呢想必是对方先前被他欺负得时间有些长了,见到自己便会本能地厌恶,你瞧,对方现在不就正躲避着自己,浑身不自在地颤抖吗如此一想,他便觉得对方一时之间难以原谅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郁秋,我那时确实混账到了极点,对你做的事情简直就是恶劣到了极点,我也不恳求你现在就立刻原谅我,毕竟这样也确实不切实际,但是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能稍微对我有所改观,知道我也是真心实意想像你悔过改错的,好吗”
他说的话已经足够诚恳了吧,郁秋这种没见过世面又蠢笨的傻样,想必应该是能被他这种假言假语给骗到手的吧
果不其然郁秋认真地听到他说的一大段话后,面露沉思,脸上的胆怯和不安也稍微有所缓解,他慢慢地朝这个男生迈了一步,语气期期艾艾道“你、你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真的吗”
呵呵。
果然这种结巴又犯傻的样子才是郁秋呀。
先前在教室朝着自己大胆讥讽的郁秋果然是刻意装出来的吧,说不定是不知道在家里排练了多久,将那种软弱勉强地藏进去后才勉强朝自己叫唤,男生点了点头,心中无不窃喜“我方才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郁秋若有所思了几秒,脸上又流露出那种为难的表情,“你让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我让你因此做什么事情,你也是愿意做的吗”
男生胸口的阴郁一扫而空,面容也呈现出一种爽快的喜色,他朝着郁秋抬了抬下颌,“当然,如果你真的原谅我了,那让我做什么都行。”
“真的做什么都行吗”郁秋声音低低的,用一种怯懦的模样与他对视。
男生欣喜满面,毫不在意地说道“当然什么都行。”
反正郁秋应该也不敢真让自己做什么,瞧他那副没种的怂样,估计也就是让他简简单单道个歉,再不济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这样的性格,向来是翻不出什么惊涛骇浪来的。
郁秋顶着男生灼灼含笑的视线下开口了,只见他语调倏尔变得懒散至极,口吻犹如在使唤某种犬类动物一样,“既然你说什么都能叫,那我让你当着我的面狗吠几声也不为过吧。”
“当然,你这种要求当然不为过”他话还没说完,便猛地反应过来,眉头如某种扭曲的软体爬行动物似的,“什么你让我学狗叫”
他气愤填膺,因为怒气渐起额头上的青筋也暴露出来,宽大的手指更是捏得泛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怎么不可以吗”郁秋的语气仿佛这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既然不可以那就算了,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成心向我道歉的吧,不然为什么这样简单的小事都不肯做呢”
郁秋歪了歪脑袋,右手支撑着下颌表示对此微微失望,苦闷非常地对着男生说“而且想当初,你们也是这样对我做的呀,你们一群人将我围堵在寝室,逼迫我学狗叫,原来你们也觉得这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情呀。”
卫生间有着地暖,热烘烘的热气直冲脑门,让男生脸上被闷出一层燥热的红,可明明是这样暖和的氛围,他却被逼得几滴冷汗顺着光滑的额头上坠落。
傅又驰调侃又认真的声音再度回荡在男生的周围,“没办法,因为小秋讨厌你,如果我再继续跟你往来的话,那势必会涉及到我呀,怎么办呢我可不想被小秋给讨厌呀”
傅又驰家庭背景雄厚,如果一毕业就能跟着他混,以后肯定是不愁吃喝,他都已经为傅又驰做了那么多事情了,如果现在全部被毁在郁秋身上,那可真是功亏一篑。
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冷汗顺着皮肤蜿蜒而下,流淌至嘴角边,让他口腔里也逐渐尝到这股淡淡的咸味。男生如临大敌,焦躁地舔了舔嘴唇,差点快要将郁秋的耐心消耗到极点时,才利落地说出一声“汪。”
“汪。”
“汪汪汪。”
“噗嗤”郁秋这是真没忍住,他捂着唇发出呵呵的嘲弄笑声,等笑到肚子都疼得受不了时,这才稳住自己还算体面的姿态,“你可真是让我有点意外呢。”
男生用手背揩了一下脸上的热汗,不自在地咽喉,脸上尽是一览无余的尴尬“怎么样你让我做的,我全都照做了,现在你能重新原谅我了吗”
郁秋手指揩着并没有笑出眼泪的眼角,后背倚靠在墙壁上,姿态慵懒又带着恣睢,嘴角的笑在最后一刻又消弭得毫无踪迹,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刚才在五分钟之前,能将这个动作完全的话,兴许我心情一好,就与你将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可是呢,你方才犹豫了”
郁秋朝他凑近了两步,面色呈现出一种类似病态般的执拗,“你刚才犹豫的状态,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我在想,当初我被你们那样逼迫时,是不是也面露不甘,万般犹豫呢”
“这”男生眼色纠结,嘴唇翕张仿佛在这种场合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不如这样吧”郁秋兴奋不已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内尖锐起来,他阒黑到能吸收一切负面情绪的眼珠发亮到惊人,“狗狗呢一般是最喜欢用嘴巴捡垃圾的,如果你能用嘴将垃圾桶里面的东西叼出来的话,我就真的原谅你哦。”
说完郁秋又从一旁抽出几张纸巾,阴险冷笑地捏成纸团后扔进他手边上的垃圾桶,丢完就懒懒散散地看着面前的男生,将这个问题抛给对方“怎么样这个应该不难吧”
如果上一个要求是暗地里侮辱人,那么这个就是明摆着欺负人了。
男生的表情已经阴狠地瞪着郁秋,可是郁秋一点也不理会,甚至还洋洋洒洒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等了几秒钟,便插着兜随口闲谈道“你可得快一点做选择哦,我的耐心并不多,如果这次你没让我满意,那么你下次就再也遇不到我这样好说话的时候了。”
他学着池雪烬优雅的步伐走至对方身边,也用着从那位神官身上学到的谈判技巧慢吞吞地说“世间东西有舍必有得,没有什么道理是好处全让你给受着,却偏偏是一点代价都不付的。”
“并且让我仔细地想一想,为什么你会这么突如其来地向我道歉,想必是其中的利益遭受到了损害。”郁秋没忍住笑出了声,斜视了男生一眼,蔑视地告知他“是不是傅又驰对你说,他不需要一个被我讨厌的人”
从男生简直快要拧在一起的眉头里,郁秋窥知到了真相,他越发得有恃无恐起来,“我只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做选择哦,时间一到,你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
殷红的唇微微张开,说出了犹如催命符般的第一个数字。
“三。”
“二。”
“哐当”一声垃圾桶被折腾翻倒在地,男生以十分怕被人撞见的速度用嘴含起了垃圾桶的纸巾,他叼着东西耻辱怨念地来到郁秋面前,几秒过后得到郁秋满意的点头后将东西果断呸了出来。
随即男生以迅雷之势火速冲到洗手池里漱口,冷水涌进自己的口腔还嫌不够,他总觉得嘴巴里满是那股臭烘烘的酸臭味,又挤出好几泵洗手液拼命地塞进嘴里,用手指充当牙刷迅速地清洗着。
“汪。”
“汪。”
“汪汪汪。”
男生动作震惊得一动不动,乌黑的瞳仁猛地缩小了,甚至连回头看都不敢看一眼,可他知道,那道熟悉的声音是从自己的声带里发出来的。
郁秋格外满意地点击了暂停,他看着自己刚才偷录的两个视频,嘴角扬出一抹恶劣到犹如恶鬼再临的笑容,“你放心,东西我很满意。”
他冲着对方的后背摇了摇手机,抿唇失笑说“我以后不会再计较了。”
郁秋出了卫生间后,一点也不愿意再回到刚才的酒席上,他不乐意刚才从那个男生身上获得的愉悦被傅又驰打散得一干二净,于是跟谭雅雅发了一条消息后,便找了一个适当的理由溜走了。
灰暗的天色下,郁秋出了酒店门口往外面走着,这场所谓的聚餐可真是没劲,不仅要接受那群人虚伪的笑意,还得应付傅又驰这个逐渐脱离掌控的变态骚扰,真是没意思到透顶。
不对。
郁秋将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屏幕中间正放映着那个傻蛋对着自己狗吠的视频,对方愚昧地张着唇叫唤,仿佛真以为自己会放过他似的。
哈哈。
真蠢呀,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呢。
欺辱者说几句道歉的话就能粉饰太平,而自己却还困在那个逼仄的寝室里受着折磨,就这么简单到轻而易举地原谅他,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郁秋将对方跑去垃圾桶咬垃圾的视频反复看了好几个来回,嘴里的笑声更是不顾周围路人的扫视而愈加遽烈,他干脆走到附近的人迹罕至的长椅上,佝偻着身子狼狈地笑个不停。
他丝毫没有留意到本该出现在屏幕里的男生,此刻正轻悄地出现在自己的背后,用一双饱含恨意和毒辣的眼神仇视着自己,仿佛不将郁秋剥皮抽筋誓不罢休。
男生正缓缓地凑近,怨恨和歹意如烈火一般将他整个理智被全然焚烧殆尽,他抻出鹰爪般的双手恨不得将郁秋的脖子给掐断,好似这样才能让他全然摆脱方才在卫生间里留下的耻辱。
郁秋后颈的皮肤细腻光滑,用手指甲就能在上面印下血痕。
正当男生要施行那一步时,恍惚一刹那,他被一双坚硬到难以挣脱的手指敏捷拖进附近的树丛之中。
男生拼命地想要挣扎,可没想到他越是反抗,那对不似人一般的手掌便将他禁锢得越紧,指头更是直接掐进男生的皮肤里面。
疼痛让他差点失声到说不出话,他嗅觉敏锐,在满是植物草丛的清香里闻到了那股独独属于自己血腥的味道。
“你是谁啊啊啊啊啊啊求求你,你放了我吧,我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可是我知道谁身上有钱,我带你去找他,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没想到对方的手指已经钻得越来越深,如果不加以阻止,下一刻就要挑断他的血管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死亡的感觉离他如此之近,鼻涕横流地冲着来人哭诉,声嘶力竭“我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你知道刚才我面前的那个人吗他手上有钱,我告诉你,他是被我们学校的富二代养着的他手上肯定有钱我带你去找他”
来人手指一顿,声音如乐器般动听反问“被人养着的”
“是是是”
一阵死一般的静谧过后。
对方阴冷病态的眼睛扫了被吓得不敢睁眼的男生一眼,勾了勾唇“可惜啊,我不要钱。”
来人伸出漂亮如画的手指,迟缓地摸向男生的眼眶,按了按正紧张转动的眼珠,强势恶意地拨开他的眼皮,漫不经心地发问
“你说说,你刚才用那样的眼神瞪着谁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