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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她是偶然间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被改过的。

    在那段漫长到看不见边际的时光里,她早已记不清具体是多久前发生的事,只记得那天她像往常一样,缩在那间狭小的屋子里,吃着余下的残羹冷炙。

    沈家府邸寸土寸金,每一间房间都由顶级设计师出图,然而她的房间却与沈家府邸格格不入,府内帮佣住的房间都比她的住处宽阔、明亮、干净。

    或许那也不算她的房间,因为沈文汐明令禁止她拥有任何东西。

    日常生活中,她十分谨慎小心,日日如履薄冰,但还是会惹恼喜怒无常的沈文汐。

    那天沈文汐推门而入,让她到冰天雪地里罚站。沈文汐的怒火不需要借口和理由,而她没有说不的权利,如果流露出任何拒绝之意,等待她的会是那间充斥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地下室。

    海城的冬天很冷,寒意随着疾风渗到骨子里,她穿着十分单薄,在簌簌落雪间站了一小时,冻得浑身都没了知觉。

    兴许是觉得不忍,旁边的帮佣低声提醒沈文汐时间。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沈文汐的嗤笑声,在将要昏迷之际,穿着昂贵狐皮大衣、面容艳丽的沈文汐站到她面前,狭长的凤眼里没有丝毫担忧、怜悯、心疼。

    她仿佛是在报复自己的仇人,唇角甚至泛着似大仇得报的笑意。

    “真可怜。”她说,“不过这都是你应受的。”

    “你很恨我吧”她喃喃自语般,“恨我就好,因为我也很恨你,是你害死了云韫,我怎么可能不恨你呢”

    “我那么爱云韫,我对她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杀死她”

    薄雪凝成霜花,彼时年幼的沈韫惜,在听到下一句话后如坠冰窟。

    “云韫曾经给你取过一个名字,虽然我不知道她取那个名字有什么寓意。但是你以后都不会叫沈之蔻,你只配叫沈韫惜。”

    “你是我缔造的罪孽,是害死云韫的凶手,所以我要你永远记住,你的名字叫沈韫惜,云韫的韫,汐的同义词惜。”她向前一步,鞋踩住她的裤脚,又像碰到了什么很脏的东西,面容生厌,“你怎么配用我的汐字,你这一辈子都会蒙着这层阴霾,像个罪人一样活着。”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名字都满是罪恶,也是她第一知晓,她的生母曾给她取名沈之蔻。

    无数个日夜里,她都猜测过沈之蔻这个名字的寓意,她不敢奢想那么多,更不敢往好的方面想,但又在坏的结果前胆怯。

    而这封迟到二十七年的信告诉她

    不解春恼人,惟谱花含蔻。

    她的母亲,她的妈妈,希望她过没有烦恼忧虑,快乐幸福的一生。

    她她竟然爱着她。

    雾气氤湿薄镜片,从眼角滑落的泪水漾湿信纸,她无声地、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陌生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因为在过往的二十年里,她连开心、难过、生气、诸如此类的情绪都不被

    拥有,她早就忘了该怎么笑了。

    就像一个从诞生以来,便被抽离了所有情绪的机器人。

    以至于在喜欢的人面前,她的情绪波动也很淡,笑容或刻意而为,又或刻意隐瞒。

    鼻尖愈发酸楚,耳畔不断回响起专为曲蓁设置的铃声,渐行渐远的思绪飘回,她摘掉眼镜,又将陈旧的信纸重新放归书桌,指腹抚过那处泪迹时,她的眸底闪过一丝悔意。

    铃声响了将近一分钟,她才接通曲蓁的电话,回答前将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隐瞒的很好。

    “蓁蓁。”

    电话那头的曲蓁,声音里满是笑意“突击检查,姐姐有没有好好吃午饭呢”

    沈之蔻抹掉眼角的泪迹“嗯,吃了小羊排,还喝了鸡汤,公司食堂的伙食越来越好了。”

    “那就好。”曲蓁坦然道,“我也吃啦,不过吃得很简单,只煮了一份番茄鸡蛋面吃。等姐姐晚上回来,我再弄好吃的。”

    “蓁蓁不好好吃饭。”

    “没有。”曲蓁转移话题问,“姐姐今天几点下班我去接姐姐吧。”

    沈之蔻望向书架上的书籍,不禁想起了在山庄内她为小姑娘建的图书馆,无论是整体外观还是架构设计,都是小姑娘最喜欢的风格,而且馆内二楼都是考古学书籍,甚至有许多绝迹的考古学藏书。

    她记得她的每一个祈愿。

    “今天能早一点回家。”她错开视线,“不用接我,晚点应该会下雨,你出来不方便,而且我要先去朋友家拿个东西。”

    曲蓁应“那我在家里等姐姐。”

    “嗯,傍晚见。”

    “傍晚见。”似想起什么,曲蓁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仿佛又变成了一只害羞的兔子,“姐姐,我超级想你哦。”

    尽管沈韫惜觉得自己不会笑,笑起来也并不好看,就像一个恶鬼披了勉强入眼的皮囊。但因为喜欢、因为心动而发自内心的笑,是很难隐藏的,亦是无比美好的。

    她知晓这大概是小姑娘,又在那些恋爱书籍上学到的话,或许这样的学习有些笨拙,尤其是在如今的恋爱快餐时代,可她仍会为之开心,为之怦然心动。

    抿直的唇角弯起,她笑起来的时候,眸底的泪意渐渐消退。

    “我也是。很想、很想蓁蓁。”

    “我知道啦。”曲蓁的笑根本藏不住,再次重复,“姐姐傍晚见。”

    她能听出小姑娘的声音里泛起了甜意,她猜想小姑娘兴许又摇起了尾巴,那双毛茸茸的耳朵也耸立起,可爱到让她移不开眼。

    “嗯。”

    “那”曲蓁停顿了下,不舍道,“那姐姐挂电话吧,我就不打扰姐姐工作了。晚上回来的时候,姐姐开车小心,注意安全。”

    “好。”

    沈韫惜决定做两人间的那个恶人,指尖轻点挂断了这则通话。室内重归于静,她抬眸望向书房正门,兰玉也正站在那儿望着她。

    那双如水般的眼眸里,漾着毫不掩

    饰的担忧和关心。

    她今年刚满五十二岁,鬓角有了丝缕银白☉☉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像霜雪缀在旁侧,却清丽不减,气质也愈发淡如兰菊。

    四目相对,她先是歉意道“本来兰姨想给你足够的个人空间看这封信,但还是有一点儿担心,就从花亭那边过来了。兰姨敲过三次门你都没有回应,兰姨很担心你,就没有询问你的同意进来了。抱歉,蔻蔻。”

    这明明是她的府邸,她的书房,她却会因没有经过沈韫惜的同意进屋,而温声细语地向她道歉。

    “没关系,兰姨。”

    沈韫惜重新戴上眼镜,眼角残存的绯意完全消退“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刚刚在接电话,所以没有听到兰姨的敲门声。”

    兰玉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朝她走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打量着她,像在打量自己的孩子,像在打量自己的掌上明珠。

    “以前是兰姨迟到了。现在的蔻蔻,还需要兰姨的拥抱吗”

    从她开始从商并愈发壮大集团,让以往落败的兰家重现世人眼前时,她便不断与沈文汐交涉,想要将沈韫惜接到身边照顾。可无论她如何努力争取,即使退让百步开出巨额报酬,沈文汐都死咬着不放。

    两人似困兽之争,因沈韫惜撕咬了十年不止。

    沈韫惜撇开视线“兰姨,我先出去了。”

    “好。”

    墙角的文竹因裹挟而起的风颤巍,两人擦肩而过时,也许是不想兰玉继续担忧,沈韫惜停顿了一会儿,第一次主动地、轻轻地抱了她一下。

    她道“我真的没事,兰姨不要担心。”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兰玉错愕和欢喜,她出现的太晚,沈韫惜早已伤痕累累,一颗心冰冷麻木,拒人千里之外。

    从初见的提防、漠然、拒绝、到如今的松懈、关心和主动,她花费了多年的时间。

    心底涌起一股酸涩,她回抱住纤瘦的小辈,像母亲般无比慈爱。

    “蔻蔻,兰姨知道了。”

    陪着兰玉喝完药,三人吃完午餐又聊了一会儿,沈韫惜才与颜霜驱车从黛山离开。

    豪车驶离府邸,沿着盘旋的山路驶向市区,在渐起的秋雨中如拨开重重迷雾的兽类。

    来时下着雨,回去又起雨,提起海城的秋天,所有本地人包括游客的第一印象都是秋雨繁多,且一场秋雨一场寒。

    豪车后座内,颜霜的脸色在接到一则消息后,有了非常微妙的变化。

    “原来韦家人跟余宿满有联系难怪你要把韦家连根拔起。”

    aia有些疑惑,她从没在老板的指令中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但如果曲蓁在这儿,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随之回想起那些糟糕的回忆。

    余宿满就是曾经让秦欢一度陷入病危,在重症室待了许久的肇事者。

    颜霜接着道“也怪我,当年这件事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下次拍卖会有好东西都随你挑。不,随你家那位挑。

    ”

    余宿满这件事是沈韫惜让她帮忙处理的。

    那时的沈韫惜还在隐藏爪牙蛰伏隐忍着,无法露面去处理这件事,因为她一旦出手,以往所有的努力都将可能功亏一篑,甚至还会让曲蓁一家陷入危险。

    答应帮忙后,她便让人查了查,又把消息给了最高的监察局,让作恶多端的余家三口都进去了。

    没想到她竟然遗漏了一环,而且四年后韦家还兜兜转转与曲蓁又有了联系。

    她意味深长道“沈总真是深谋远虑,用心良苦。”

    闭目养神的沈韫惜,置若罔闻。

    愈发临近市区,车辆驶达郊区时停滞某处,沈韫惜冷然地下车,重新坐上保镖伫立守护的普通黑车,朝欣玉园所在的方向驶去。

    车辆扬长而去,颜霜似不经意地问aia“aia,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回过鸣秋县”

    aia十分敬业“颜总,这是沈总的私人行程。”

    这一段对话在沈韫惜抵达欣玉园时,由aia发送到了她的手机里。她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顿,而是直朝那个她与曲蓁共同构成的家而去。

    乘坐电梯抵达楼层过道的那一瞬,她从沈韫惜变回了被曲蓁喜欢,且属于曲蓁的沈之蔻。

    手里提着的纸袋装着她给小aha准备的礼物,她没有选择指纹解锁大门,而是按响门铃等待曲蓁的出现。

    等待的时间只有三秒。

    在她的脑袋又隐隐作疼,熟悉的病疼感即将重新席卷之际,那扇隔绝两人距离的门开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