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离开前往餐厅的路途中,曲蓁坐在黑色豪车的驾驶座,而沈之蔻与阿荼娜坐在后厢,一起去寺庙祈福的颜霜在确定兰玉没事后,早已赶回家照顾有孕的未婚妻了。
阿荼娜的性格活泼开朗,或许是因为沈之蔻是唯一与荼卿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她对她的态度格外好。在沈之蔻身边坐着的她,很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鸟雀,时刻都有话聊。
不过,她年纪虽小,但却从始至终都很有分寸,没有问过任何关乎隐私的事。
到达预定的餐厅包厢,饿得肚子都快敲鼓的阿荼娜连眼睛都在发光,对上两人温和的目光,她扬起笑道。
“我跟小姨是绕路坐车来的,海城太大啦,我们光是坐车就花了两个小时,然后还要帮奶奶妈妈们买好东西再来寺庙祈福,两只脚都停不下来,更别说有时间吃东西。”
她大大方方地问“我已经六个多小时没吃东西了,现在真的特别饿。蔻蔻姐姐,小曲姐姐,我能吃这份牛排吗”
女孩的双眸亮晶晶的,内里似漾着碎星。被这样一双眸子望着,谁都无法冷血心肠,更何况让饿了的小孩子吃饭,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坐在圆形桌靠墙画位置的沈之蔻,温声道“开动吧。”
阿荼娜露出明媚的笑“嗯”
来自少数民族、格桑花般的女孩儿,确实如所言般饿极了,她全心全意地品尝着桌前令人垂涎三尺的牛排,偶尔会扬起头朝两人笑笑,直到一份七分熟的牛排完全下肚,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才扯过餐巾擦拭唇角接起电话。
“奶奶。”对方的身份信息开门见山,“我正在吃饭呢,小姨还在医院。”
阿荼娜另一只手握着玻璃杯“飞机延误了吗那你跟妈妈现在在哪儿呀”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阿荼娜蹙起眉心“那还是等飞机吧,芋竿市离这边太远了。你们今晚先在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再来海城好吗”
沈之蔻隐隐猜到了原因,纤纤玉手放下刀叉。
阿荼娜低声道“别着急啦,我觉得兰阿姨看起来真的很喜欢小姨。”
在服务员进来换下餐盘,添置新一轮的菜品时,沈之蔻出声问“阿荼娜,麻烦你问问奶奶愿不愿意做私人飞机来海城,我有一辆私人飞机停在离芋竿市不远的岭山,如果奶奶愿意,一个半小时后会有人去酒店接她。”
听到熟悉的地址,曲蓁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早已听闻这位姐姐富有钞能力的阿荼娜,毫不犹豫地将沈之蔻的话转述给奶奶,听到那头的答案也并不意外。
“蔻蔻姐姐,奶奶说好。”
“嗯,那麻烦你让奶奶先回酒店休息,我现在就让我的秘书去安排。”
“好哦。”
两人的行动非常同步,沈之蔻甚至都没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便给aia下达了相关指令。等两人分别结束通话与消息,她一抬眸便撞上了阿荼娜打量的目光。
“蔻蔻姐姐,你跟小姨真的好像呀,我在山脚下跟你对视的时候,就觉得你的眼睛跟小姨一样好看。”她顿了下,只是你们给人的感觉倒是很不一样。”
性格温柔的荼卿,像漫山遍野春花绽放的柔风,而性格清冷的沈之蔻,则像林寒涧肃纷纷扬扬的薄雪,当她不露声色地打量人时,那种自内而外的冷意令人尤其不敢靠近。
沈之蔻平静地望着她,没有反问或质疑。
因为确实是像的,她从小就像云韫,唯独哪哪都不像沈文汐,而又因与云韫有几分相像,她被沈文汐明令禁止露脸,早早便戴上了定制半掩面具。
沈文汐觉得她不配像云韫,总是会在责难她时,狠厉地质问她怎么配长得像云韫
她总是不配的。
不配拥有自己母亲取的名字,不配拥有任何喜欢的东西,到最后沈文汐甚至会在她耳边说,她不配拥有云韫那样的母亲,她什么都不配得到。
糟糕的记忆涌入脑海,在手心将要滋生寒意之际,身旁人倏然握住了她的右手。她抬眸望去,撞入了曲蓁澄澈又温暖的目光中。
彻底敞开心扉,放下过往由谎言交织出的一切后,曲蓁总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沈之蔻的情绪起伏。即使是难以察觉的一瞬皱眉,她也能及时捕捉到,且十分温柔地安抚沈之蔻。
如同此时此刻。
寒意转瞬即逝,沈之蔻像一只被顺毛的猫,冷矜地点了点头“嗯。”
“不过真的很巧。”阿荼娜拿起汤勺,“这是我们第一次来海城,第一次替族人去鸿鸣寺祈福。”
“第一次吗”
“嗯我们还差点迷路啦。”阿荼娜给两人都盛了一碗汤,“而且,我们原本打算晚点再去鸿鸣寺的,但意外在民生路那边遇到了一个来卖香的奶奶,她的推车被路过的电动车撞倒了,小姨跑过去帮她捡香。那个奶奶一直夸小姨好心肠,好人有好报,小姨知道她要去鸿鸣寺,就顺道一起过来了。”
如果再晚一点,或许又会有无数的偶然,导致她们再次于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
曲蓁感慨道“那真的很巧。”
“这就是缘分呀。”阿荼娜莞尔道,“我奶奶曾经说过,缘分天定,相逢即是命中注定的事。”
此时不过九点二十,按照两地的距离,今夜凌晨两点,阿荼娜的奶奶和妈妈便会抵达海城。对少数民族文化素来很感兴趣的曲蓁,愈发对阿荼娜口中神秘的老人感到好奇。
这顿饭吃得很欢愉,饭桌的气氛很活络,两人还从阿荼娜那儿了解到了云韫的许多事。
当年被救下后,云韫的生活也并没有一帆风顺。
最初之际,云韫的双腿因为感染险些保不住,是阿荼娜的奶奶和家人们日日夜夜倾尽全力的照顾,并且翻山越岭地给她寻百草才在危急关头救下了她。
伤势痊愈后的一段时间里,云韫的眼睛却开始渐渐看不清了,听力也下降了很多,耳道像被堵塞住般听得模糊不清。而这些都
是植入腺体留下的并发症,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如生命的沈文汐,亲手缔造的罪恶。
那是云韫的劫难、亦是她的孩子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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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失去了记忆,忘记了曾经炼狱般的经历,可本不该滋生的腺体疾病却依旧在折磨她。直到长达十年的治疗时间结束,云韫的并发症才彻底治愈,又十年后,在阿荼娜奶奶的不断尝试与精心照顾下,由人造腺体带来的所有磨难才至此终结。
现在的云韫,已经恢复了beta的第二性别,后颈处的薄弱腺体早已剥离,只留下了一道难以修复的伤疤。她再也不会受到由人造腺体带来的任何困扰,不需再日日夜夜地忍受那如同溃烂般的痛苦。
余后的八年里,她露出了越来越多的笑容。
且在第二十八年末,兰花将开之际,她在承载着盛运之地,与年少时许下相伴一生诺言的爱人重新相逢。
三人从西餐厅离开,再回到医院住院部十楼时,医生正好过来探班。
知晓自己没什么大碍,只是老毛病犯了的兰玉,第一时间提出了离开的想法。医生没有任何意见,三个小辈也没有,只有荼卿多望了两眼,像在询问医生
是真的没事可以离开吗
兰玉的余光始终放在她身上,在荼卿看不到的视角,她朝医生点了点头。
女beta医生心灵福至,向荼卿解释了一番,并例举了检查报告的详细数据,得到医患亲属放心的点头后才迈步离开。
按照来前的计划,今晚兰玉要去绿漠山庄休息,并在那儿待上一段时间。如今计划也没有变故,她依旧坐上了沈之蔻的车,不同的是返程途中多了两个人。
三人坐在后厢,坐在副驾驶座的沈之蔻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望着她。她没有抬眸觑后视镜,因为她很清楚是谁在看她。
在医院时,云韫很少看她,多数时候都是在看兰玉。
她不知道失去记忆的母亲,是否会像留下的书信中那般喜欢她。她深知沈文汐对她的影响太大,即使那晦暗的二十年光阴被她的小姑娘藏起锁好了,她的伤疤也被小姑娘给予的爱意与幸福慢慢治愈了一些,可她时而也会梦到,许久前见沈文汐最后一面的场景。
昔日里风光无限的上任沈家主,在生命的最后尽头,仍然将她最小的孩子视为害死云韫的凶手。那时的沈文汐孱弱到就像风都能撕裂的纸张,却依然在她踏入房间时,目含厌恶地望着她。
“杀人的刽子手,还会在我死前来假装怜悯吗”
她的执念太深“如果不是你,云韫怎么会死你才是那个应该不得”
剩余的话被沈文汐自己剧烈的咳嗽声打断,血腥气在房间中弥漫开,而她始终都漠然地站在一旁,临走前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也是最后一句话。
“谁是杀人的刽子手,刀又握在谁的手中,你应该才是最清楚的人。”
假装怜悯并不会击垮将死之人,
残酷的真相才是最后一刀。
那晚她的小姑娘还没有回到她身边,她离开后山的背影孤独且疲倦,但悬在天际的弯月却皎洁如水,照亮满山雪色,与今时抵达绿漠山庄的明月几乎一模一样。
车辆驶入车库,五人一同下车准备前往主厅时,落后一步的荼卿忽然上前,定定站到沈之蔻面前,抬起双手给她理了理白色的羊毛围巾。
四月的这一天是海城鲜少经历的倒春寒。
白日里温度如常,到了晚上却昼夜温差极大,也因此出发前曲蓁特意为沈之蔻准备了一条围巾。
从车库到主厅,需要经过百花绽放的花园和曲径通幽的廊道,沈之蔻下车前简单戴上了围巾,当荼卿的手挨近那纤薄的面料,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独特设计的喷泉在不远处潺潺流水,而这座山庄的主人却如瓷娃娃般,怔愣在原地任由母亲覆拢。
柔软的指腹擦过她的下巴尖,紧接着又在她的右脸颊,像逗小孩般轻轻地捏了捏。
月光倾洒而下,右侧斑驳的树影随风晃动,而荼卿的声音却比月色、晚风、满园春景都更加温柔。
“蔻、蔻。”
她摘下腕间的银环,动作轻柔地戴在沈之蔻的右手上。在沈之蔻想起阿荼娜提及的事,明白这是她们一族送给女儿成年祝福的方式时,她的耳畔边再一次响起了荼卿的声音。
努力地、坚定地、无比柔和地、喊着她曾为她取的名字。
“蔻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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