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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暗狱,审判庭。

    凄厉的喊杀声呼啸而过,如野兽咆哮着窜入斑驳雄伟的殿堂。

    现场乱作一团,地上躺着无数尸体,分不清是谁的血液将地板染成亮红。

    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站在殿堂中央,劈手抓住袭来的长枪,反手一下扎穿袭击者的胸口

    袭击者倒下,而大汉摇摇欲坠。

    长久的争斗让他力有不逮,急喘似野牛,汗水混着鲜血汩汩流下,淌过胸膛的伤口。

    可即便身负重伤,他也要张开嘴,和同伴们一起怒喊

    “放了雪莱公爵”

    “公爵是受人诬陷的,公爵无罪”

    这是群身穿黑白条纹囚服的人。他们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脖子套着项圈,迎上守卫手中尖锐的长枪,不要命地往行刑台逼近。

    行刑台上竖立着至少五米高的十字刑架,刑架锈迹斑驳,呈现痂垢般的暗红色,仿佛沾染着永远洗不干净的血迹。

    一个面相清冷的银发男人被绑在上面,嘴唇泛白开裂,遍体鳞伤。

    如瀑长发被风吹动,丝丝缕缕地滑落瘦骨嶙峋的肩胛。

    他似乎能听到周围的动静,又像是被困在难以逃脱的梦魇中,睫毛轻颤。

    没人发现高空之上漂浮着一个年轻人的魂体,也没人听到鬼魅般在对方耳边响起的轻语。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带许子昭穿越过来的第三个小时,神秘人的耐心快要告罄。

    成为暗狱的典狱长,平息这场动乱,惩治不安分的囚犯。

    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选择,有必要想三个小时

    年轻人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慢吞吞地说“不是你让我看的么。”

    许子昭穿越的时候正在吃饭,下一刻场景变化,灰蒙蒙的天穹代替天花板,他手中还拿着筷子和碗。

    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震惊,神色出奇的平淡。

    神秘人一时心梗。

    他让许子昭直面这场鲜血淋漓的争斗,是为了引起对囚徒的恶感,不是让人把这当成电影来消遣

    似乎顾忌着什么,神秘人按捺住火气,继续施以美妙甜蜜的诺言。

    “所以你看啊,这里就是暗狱。”

    “金碧辉煌的殿堂,恢弘壮阔的领地,翘勇善战绝对服从你的亲兵,无法忤逆你的囚犯。

    只要成为这里的典狱长,你就能享受这些至高无上的权利。”

    “而过去又有什么好留念的呢”

    神秘人的声音逐渐放轻,透着股循循善诱的魔力。

    “没有权利,没有金钱,甚至没有一个关心你的人,这样的生活过着有什么意义”

    他非常了解许子昭的处境。

    青年自幼父母双亡,被亲戚当成累赘包袱丢进孤儿院,尝遍人间冷暖,活得凄苦伶仃。

    长大后情况也没怎么好转,性格说不上有缺陷,但总是和人亲近不起来。

    上司把他当空气,同事把他当背景板,没有至交好友,吃饭、看电影、看病干什么都是一个人,回家再晚也没人打电话关心。

    孤独寂寞,无依无靠,薪资平平甚至堪称拮据。

    这样一个人,究竟有什么理由去拒绝摆在眼前的众星捧月和荣华富贵

    许子昭似乎触动。

    然而他深思熟虑了一会儿,竟是转过头来,平静地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

    神秘人笃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许子昭。

    “你在开什么玩笑”

    “明明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答应成为典狱长,让亲兵把下面胆敢劫囚的恶徒抓起来狠狠惩治,你就有取之不竭的黄金珠宝和无上权利,再高傲的人都得在你面前低下头颅,再高贵的大人物都得对你卑躬屈膝”

    “天大的好处就在你眼前,你居然说算、了”

    许子昭点点头“你给出的报酬很丰厚,我确实被你说动了。”

    他在心里大概换算了一下。

    黄金现价四百七十元一克,一吨是一千千克,四亿七千万。

    神秘人为他展示了一仓库,足足几百吨的黄金。

    有这么多钱,别说把辞职信甩在老板脸上,就是让老板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坐,都没什么问题。

    可许子昭再一次坚定地摇头“但是不行,我得去领养猫呢。”

    此话一出,神秘人再度怀疑自己听错了“猫”

    “是啊。”

    许子昭说着对钱心动,脸上却一点表现都没有。

    只有提到猫的时候,语气多了分真切的温柔。

    “一只腿脚不太好的小黑猫,吃饭的时候会呼噜噜。我才刚申请成为它的领养人,连猫粮猫窝猫抓板都买好了,窗子阳台也都封了,开车过去要两个小时,今天特意请了半天假去接它。”

    年轻人嘟嘟囔囔,抱怨如果没有神秘人带他穿越这一遭,他早就抱到柔软的小猫咪了。

    “”

    神秘人没说话。

    他的脸色一点点地变得可怖起来。

    就为了一只残疾的猫,拒绝滔天富贵

    “简直可笑”

    许子昭眼前一花。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他从半空跌落,直线往下坠。

    还好神秘人没想摔死他,他的反应也算快,收腹屈膝缓冲了一下,这才没摔个头破血流。

    “许子昭,你没得选”

    神秘人一言不合撂摊子,先前的和和气气仿佛全是假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阴恻恻威胁。

    “你的身体已经没了,回去只能当个孤魂野鬼,不成为典狱长,你在这里根本活不下去,我劝你早点认命”

    说着,神秘人转身消失不见。

    许子昭“”

    许子昭抬眉,眼底一片漠然,轻轻叹气。

    不由分说把他从家里掳走,送到这险恶非常的监狱,承诺他只要成为典狱长,就许以天大的好处。

    我,秦始皇,打钱听着都比这靠谱。

    但许子昭也没辙。

    神秘人能不惊动任何人带他穿越,估计杀他也就抬抬手的功夫,除了装傻充愣,他没别的选择。

    至于后面惹怒对方,许子昭也不想的。

    只是直觉让他有一股毛骨悚然的预感要是答应神秘人的那些要求,他就会落到一个比死还凄惨的下场。

    很快,许子昭就没时间去想别的东西了。

    神秘人的消失,宛若抽去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层膈膜。

    刚才还有些失真的声响,一刹那争前恐后地挤入许子昭的耳里,爆出阵阵嗡鸣。

    许子昭只要侧耳,就能清晰听到无数人的惨叫。

    利器扎进肉里,噗呲一声,血花儿绽放。

    镣铐勒断脖颈,赫嗤赫嗤,死者生前的呜咽像破旧的老风箱。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屎尿的恶臭萦绕鼻前,一个个鲜活的身体在眼前倒下,最后僵硬变冷。

    这是战场。

    不是电影拍摄现场,是真实的、会死人的战场。

    许子昭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剧痛逼出冷汗,也让他快速回神,第一时间蹲下身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没时间让他害怕。

    通过神秘人的只言片语,还有三小时的仔细观察,足够许子昭捋清楚现状。

    这里是暗狱,帝国为了审判要犯所构建的监狱,无数穷凶极恶的囚徒被关押至此。

    时代,不是许子昭所熟悉的现代。帝国,也不属于历史上出现过的任何一个国家。

    他来到了一个完完全全架空的世界。

    而今天,好巧不巧是行刑日,一位曾经的贵族公爵即将被处决。

    囚徒中有不少公爵的拥趸,他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策划了这一场疯狂的劫囚行动。

    不管遭遇的这一切有多么不可思议,不管心里有多么焦躁不安,许子昭都必须马上冷静下来。

    他仔细回想,观察四周。

    这里与其说是殿堂,其实更接近古罗马时期放大无数倍的斗兽场。

    环形场地,大理石阶梯如金字塔般层层堆砌。最上面是神似王座的主位,其次是观看席。场地开阔,一览无遗。

    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许子昭当机立断,欲要钻进尸体堆里假装死人。

    手都已经碰到底下那位双目圆睁的仁兄了,巨大的砍刀忽然从头临下

    簌簌风压刮上肌肤,如针扎般,他仿佛已经感受到身体被撕裂的剧痛。

    不行脑瓜子砍成两瓣很丑的,缝不起来

    许子昭正要努力躲,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布满硬茧的大手从后伸出,将他揪出刀锋笼罩的阴影。

    “你是”

    救下许子昭的男人看上去起码有两米高,在这一众人高马大的囚徒里,都是极其显眼的存在。

    鹰眸锐利,丰神俊朗。衣服沾满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眉宇间一股戾气挥之不去。

    许子昭气还没喘匀,就在那犀利的审视下再一次屏住了呼吸,背后寒毛根根立起。

    多亏神秘人那喋喋不休的三小时“温情介绍”,飘在空中的时候,他就记住了这个男人的脸。

    眼前的男人是策划这场劫囚行动的主谋。

    同样也是曾经立下赫赫战功,却心生歹念背主叛国,以屠戮血亲、谋害忠良等十多项罪名下狱的前帝国上将陆司泽

    要命的是,陆司泽的审视并没有停止,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冲他眯了眯眼睛。

    本就僵冷的空气再一次凝固。

    许子昭攥住手中的筷子,肌肉绷紧。

    他很清楚,无论是自己的着装打扮,还是整洁干净的模样,都与刚经历过一番厮杀的众人格格不入。

    他担心引起男人的怀疑。

    更担心那只才救下他的手,也会在下一秒又伸过来,捏断他的咽喉。

    出乎许子昭的意料,陆司泽没有那样做。

    敌人从四面涌来的那一刻,男人回头,似乎很轻拿轻放地将他往身后一拽。

    就这样放过他了

    许子昭眨了眨眼睛,有种反应不及的意外。

    转过头一看,十几位伤残人士浑身浴血,和他大眼瞪小眼。

    原来陆司泽的背后,护着这么多人。

    陆司泽的状态并不好。

    男人双眼如炬,面无表情地凝视前方,细密的冷汗从鬓角渗出,划过青筋鼓跳的太阳穴,混着鲜血淌落在地。

    从许子昭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笔直精悍的脊背,以及那道一路从肩膀横贯至腰侧、相当触目惊心的刀口。

    初看时只被男人的气势震住了,如今被人挡在身后,仔细观察,才发现对方伤得如此之重。

    许子昭手指一动,无意识地摩挲起没来得及丢下的筷子和碗。

    “哎呀,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陆司泽陆将军吗”

    谐谑的嘲弄声伴随大笑响起,来者脸上透着抹令人厌恶的得意。

    看着陆司泽重伤狼狈的模样,他故意一拍脑门,浮夸地说“啧瞧我这记性,忘记陆将军老早之前就不再是将军了,杀了叔父,杀了生母,被信赖的亲族押进牢狱,好不可怜啊。”

    “秃鹫。”

    陆司泽喘口气,嗤笑“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战场上的落汤鸡,见利忘义的墙头草,被帝国随手丢弃的棋子。”

    他意有所指地打量和秃鹫站在一起的守卫“你帮他们对付我们,难道指望这些傀儡能为你在狗主子面前说好话

    你就那么希望被人拴着脖子摇尾乞怜”

    “陆司泽,你现在也不过是条拔了牙的丧家犬而已”秃鹫被激怒了。

    “看看你的处境,看看你的身后,昔日你率领的是精锐部队,现在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缺胳膊少腿,老得掉牙,连端着碗和筷子的都有你还能拿什么跟我斗”

    端碗拿筷子的许子昭仿佛中了一枪“”

    更尴尬的是,陆司泽居然真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许子昭嘴角微抽,尽量淡定地回了他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瞧着还有几分乖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