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早年虽是商贾起家,但当今辖区最高长官是宋家家主的堂妹夫,加上勾着点合作关系,勉强维系了宋家人的显赫身份,算是帝星小有势力的一支新兴贵族。
但宋知白没有准备寻求庇护。
且不说一百个宋家加在一起也绝不可能拧得过连祁,从他昨天从宋家跑出来开始,他就已经不是宋家的孩子。
因为真正的宋家儿子回去了。
对,他拿的不仅是试图霍霍反派被霍霍的剧本,还顺道拿了真假少爷的剧本。
真少爷是原书主角受,性情温柔善良,爹疼娘爱,男人见了发痴女人见了嫉妒,来到京都后遇到各路真爱,最后修罗场里最厉害的大佬攻抱得美人归,是实打实的可爱团宠。
假少爷,也就是他,设定性情刁钻恶毒,智商负数是个人见了都讨厌,一出场试图抢夺真少爷身份失败,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是十成十的炮灰冤种。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冤种本种到现在都不是很能反应过来。
他昨天不过是最寻常地下了个班回去,就被迫喜闻乐见了一场认亲现场。
相处多年的父母亲弟就用格外陌生警惕的目光看他,从来端庄淡漠的母亲满脸泪痕情绪激动,怀里抱着个同样哭得可怜的男人。
弟弟在一边喊那人哥哥,一眼也不看他。
父亲说,那是他的儿子,叫宋青平,多年前弄丢了。
只一句含糊的解释,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寻回的孩子身上。
家里乱糟糟地还来了许多亲戚,个个劝着哭着,宋知白先是在一旁站着,后来回到房间里才坐下,定下婚约的竹马就打来电话,说阿平很好,让他们两好好相处,话里话外怕他苛待欺负了人。
没多久,宋青平又过来敲门,一个喊哥哥,一个说你好,一个说下来吃饭,一个说后一起好好相处,紧接着丫的转身就嚎,哭着喊着哥哥不欢迎他他要走,宋知白再就摇身一变,成了容不得人狭隘自私的坏蛋。
再再出来喝个酒醉死过去
别的不说,他就不明白了,见个面的功夫统共没说上几句话,怎么听出他要抢身份的
而且又是谁那么独具慧眼,能从宋青平身上看出一点和温柔善良搭嘎的品质
倒霉还是他倒霉啊,层层叠叠乱七八糟的炮灰皮子下,工具人得明明白白。
正巧此时又有一条消息进来,当作屏保背景的全家福一闪而现,在苍白的灯光下有种不合时宜的温馨。
宋知白打开信息,看到还没来得及更改,署名仍旧是“父亲”的联系人发来的是,“知错了吗回来给小平道歉。”
“弟弟”发来的是,“无语死了,以为我哥和我一样软包子吗,挨爸妈骂了吧,活该。”
“文轩”发来的是,“宋知白,你什么时候可以成熟一点。”
一个晚上没有回去,收到的就是这样的内容。
后面还有几条未读消息,但宋知白没再继续看下去。
每一个都是相处多年,曾经掏心掏肺的人,如果是之前看到,他肯定会很伤心很难过。
可知道全是书里安排好的剧情后,这会儿又生死存亡的,一时间看到那些叽叽歪歪有的没的,比起心口泛起的那一丝丝习惯性的痛,更多的是厌倦和排斥。
如果成功逃出去,如果有以后,他一定会和那些人划清界限,不再为他们,不再为任何人而活。
只为自己。
随手把所有人拉黑,宋知白把毛巾用力地摁在自己的伤口上,借助疼痛恢复几分神智的清明。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遥遥看去,可以看见坐落在海滩边的码头。
第一班飞船已经出发,几乎行驶到另一颗星星上的船只遥远得像一颗流星,后面荡开细长的闪亮涟漪。
只要能顺着屋檐走到一楼不被人发现,坐下一班说不定就能成功离开。
路线和计划在脑中渐渐成形。
他最早能在下午一点半回到帝星。
后续去一些局势比较混乱的蛮荒星球,就算是连祁手眼通天也不一定能找到他。
海风徐徐地吹过脸侧,宋知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扶着窗台小心翼翼地跨出去。
然后就被逮住了。
“就他”
一个穿着黑色军装的男人说。
“对,牛批吧。”
另一个穿着同款黑色军装的,肌肉虬结的男人说。
后者一边说,一边抓着宋知白的领子把人往前怼,“人不可貌相啊。”
“看这要死不活的样儿,老大把人折腾得不轻。”
“俊是挺俊的,就是不如上次那个妖娆,穿得也随便,姓柳那小子眼光不成,求人办事都不知道穿个黑丝配旗袍。”
“你懂个屁,上将就好这口,上回那个像个娘们的直接崩了,他还以为是闹鬼呢。”
“胆子还大,从二楼窗户外边逮着的,睡了就想跑啊。”
“那边的,赶紧多看两眼,待会儿死了就没得看了。”
“还以为老大最讨厌这种弱叽叽的男人。”
待会儿就死的、弱叽叽的男人“。”
好吧,他确实不够强,而且高估了自己。
靠着那双软绵绵的腿,宋知白根本没有按照预想地爬到楼下,甚至还没走出去几步,一圈一圈的人就围上来。
他离开时偷偷拿了连祁的射线枪,但还没用上,就被轻松地缴了械,还迅速地被判定武力程度为零,再一个个围上来,像看长了五条腿的猴子一样稀奇地看他。
宋知白垂着眼任由他们打量,也用余光打量着他们。
有金色红色头发的,也有黑头发黄头发的,不过无一不身材魁梧体格健壮,一拳可以直接给他打死那种。
每个人肩膀上都佩戴着不同图案的徽章,密密麻麻地刻着鲜花草木和星星。
他不太了解军队级别方面,不过宋家之前很隆重地设宴款待过一位军官,这样一比,那位军官肩徽上的星星比他们要少太多。
不过,听起来都没有什么见识的样子。
一个打量半天的指着他的脖子,好奇发问“这也是给嘬出来的都流血了。”
有人拍了他脑壳,大笑“上将嘴巴又没长刀子,那是划伤好吧”
被拍了的有点委屈,“我又没跟男人睡过我咋知道。”
宋知白“”
宋知白被他们说得脸色发红,好一会儿才从自己滚烫的呼吸,发冷的四肢等熟悉的症状里反应过来,这是要发烧了。
他握着拳勉力站着,被传递着看了一圈,有谁下了什么命令,他很快又重新回到楼上。
路过那户被破坏得很彻底的门,宋知白走得越近,不再陌生的砰砰砰声就越清晰。
前面三步远,原本躺在地上的男人穿着一身一丝不苟的军装,恢复了如常的冷峭。
他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站着,只从背影都能看出十足十的暴躁。
“长官,人带到了。”
有谁这样说着,还从后面大力地推了他一下,宋知白不由往前走了两步,险些没趴地上。
连祁没有回头,仍煞气十足地抬着手,肩膀绷得紧紧的,扣着银色枪托的手腕拉出一道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嗡嗡的耳鸣声渐渐变小,宋知白这才注意到气氛的缄默。
先前还嘻嘻哈哈聒噪多话的军官们早已闭上嘴,在后面肃然地垂着眼,黑暗深处求饶声从此起彼伏到截然而止,猩红的血一点点渗到皮鞋前端。
宋知白走得越近,越能看到屋子里面有什么。
但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他没上过战场,是个过了二十年普通生活的普通人,见过最血腥的场景不过是马路上流浪狗被碾压。
青天白日的,这冲击实在太大了。
宋知白脸色越来越差,一时什么也顾忌不到,推开旁边的人,扶着栏杆就反胃地呕吐出声。
再一转身,连祁已经用枪柄顶起他的下巴。
对上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宋知白视线下移,看到对方下颌处还没有消退的一枚红痕,他心想,完蛋了。
有士兵拎着很大的白炽灯进房间去,连祁知道,军队里会用这些法子审犯人。但什么都没开始,他眼前一阵眩晕,喉咙里一口血就没忍住喷出来。
宋知白是往连祁身上倒的。
只感觉到连祁像被烫到一样跳开,紧接着自己连他的衣服都没碰到,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猝不及防,连祁警惕地后撤,顺手几道光枪打到宋知白脚边,才示意随从医生探一探虚实。
医生解开地上人系在肩膀上的毛巾,底下苍白的血肉翻出来,已经流不出什么血。
他飞快地翻看眼皮试探鼻息,末了肯定地说,“进气少出气多的,是真晕了,再不救就快死了。”
话毕,朝连祁敬一个礼,重新归到队伍里。
医生并没有施救的打算。
因为连祁没有下令。
他们见过很多具尸体,早已舍弃无用的怜悯,成为只听从命令的钢铁,眼看着连祁的枪泛出不祥的红色光晕,显然,地上躺着的那位即将是新一具。
但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意料之中激光穿透身体的声音。
只听到连祁用一种依旧冷漠的,甚至带着少有的嫌弃色彩的语气说“就这样”
连祁确信,刚刚自己一根指头没碰上去。
副官很会看脸色,他小声接道“可能是您昨夜太勇猛不愧是长官您,睡男人都睡得那么不同凡响”
话音未落,就被踹了一脚,“不会说话就闭嘴。”
再看着安详地躺在地上的人,连祁表情更难看了,不可置信,这么个弱鸡崽似的,走两步就倒的玩意,把他睡了
杀意腾腾而起,但想起意识最后自己主动扯碎的衣服,想起醒来看到的纸张上写的那些,连祁低低地骂了一声,到底克制着没把枪继续抵在宋知白头上。
这是军官们并不熟悉的流程,爬连祁床的人有很多,但下场大多被归纳成两类,第一类,被丢出去由他们弄死,第二类,直接被连祁弄死。
区别不过是叛国间谍罪或者谋害帝国高级官员罪罢了。
所以至今为止,爬床还活着,活着且成功的案例只有这么一个。
而且有谁见过连祁摆出这种脸色,连祁的愤怒从来没有压抑过,二皇子手上的绷带夹板到现在还没取下来,副官为这事儿愁狠了,脑壳上的毛都要揪秃了。
在众人屏住呼吸,兢兢战战的目光中,连祁随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拨,“你,去查他,丢医院去派几个人盯着,别弄死了。”
想起什么般,又脸色发臭地指了个人“你,去买药。”
被指着去买药的是刚被踹了一脚的副官,不同于卑躬屈膝的众人,他和连祁算是一起打过江山下来的,胆子略微大点。
但也只是一点。
副官小声”哪种药”
然后在连祁锐利的注视下飞快地反应过来,“那种药”
这个世界上确实很多男人会怀孕,但也不是随便碰到个男人都会怀孕,而且看着这人衣服上这么大个鞋印子
就算有,也没了。
想是这样想,一句话咽下去,还是赶紧给买回来。
把药亲自塞进宋知白嘴里后,连祁嫌恶地擦擦手,很快就下楼离开。
五分钟后,连祁坐到飞行器后座上。
五分十秒后,啪地一声,窗户打开了。
说来奇怪,连祁洗了很久的澡,但总感觉还能闻到不属于自己的气味。
按照安排好的行程,他今天要去处理一支新收归的军队。
目的地的距离并不算近,糟糕的路径上时不时出现大团被炸毁的机械碎片,驾驶员不知道绕过什么,整个机体晃动一下,连祁扶着腰,眉头皱得更深了。
再想起什么般地摊开手,本该被宋知白吃掉的药丸赫然出现在掌心。
他定定地看了几眼,然后仰起脖子,把避孕药吃了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