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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也没有他
    宋知白又迷失在那片森林里。

    化身为一只兽,一只鸟,或者一个不知去处也不知道归途的旅人,长久而沉默地行走着。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是答应了什么却没有做到,拿走了什么还没有归还,故而永远因此止步不前。

    没有为肥沃的绿洲停留,也没有接受太阳的照耀和雨水的滋养,一直到周边春风吹皱岩石,湖水化作平原,宋知白才终于恍惚地想起来,那是只风雪中捡到的野兽。

    伤了眼睛,但爪尖依旧锋利。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相伴,期间彼此警戒,躲在用谎言伪装的柔软下相互装备,试探对方的存在和弱点。

    当然,最后还是他更坏一点,依靠着虚情假意换来的皮毛度过了离群索居的寒冬。

    还换走了野兽的真心。

    继而无措懦弱地站在一旁,支支吾吾,假装自己是个一点都不贪图温暖,被全世界逼到拐角的可怜人。

    但和从前无数次不同,当一切从脑海里浮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也出现在前方。

    那只野兽,被他用虚假的欺骗换走了真心的野兽,它生着浅色的皮毛和金色的瞳孔,强大而脆弱地站在山丘的那边,他快步上前,然后地动山摇

    眼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如沙土消散,宋知白惊了惊,飞船要降落的通报广播就破开迷雾直达耳边。

    “接到前方军舰3705号通知,紧急变换航道,请乘客们注意颠簸。”

    “接到前方军舰3705号通知,紧急变换航道,请乘客们注意颠簸。”

    梦里的寻找和等待太过漫长,令他被惊醒后还在下意识地起身,继续没有完成的任务,见状,护士一惊“小心,不要起急了”

    她要过去扶,就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双手挡住,“我来。”

    沈宁轻轻托住宋知白的手臂,担心地看他,“学长,你没事吧”

    强烈的眩晕感中,入眼的是那张和梦境里的浅发金瞳截然不同的脸。

    宋知白迅速清醒过来,下意识倚靠过去的动作顿住,“我很好。”

    沈宁扶了个空,转而要揽宋知白的肩,也被不动声色地避开。

    揉了揉鼻梁,宋知白问“现在是到哪里了”

    沈宁静默片刻,再度扬起的笑意依旧柔软,“还有三颗星球,就到帝星了。”

    宋知白温声,“那也快了。”

    沈宁“是呀。”

    平淡的尾音湮灭在飞行器发动的嗡鸣声里,宋知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眉眼间一点残留的惊愁,像雾气笼罩着青山。

    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沈宁握着案桌上的咖啡杯,不动声色地想着。

    沉凝的视线渐渐落在玻璃窗上,从他的视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宋知白的倒影。

    或许是因为久病的缘故,宋知白越发瘦了,下颌线清清冷

    冷的一道。

    好在不显得脆弱,反而有种别样的挺拔。

    就像竹子只有绷紧到濒临断裂才会显得坚韧,钻石只有被无限度的压力碾成碎粉才能看出硬度。

    宋知白苍白的唇色和笔直的脊背,矛盾又和谐地杂糅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沈宁一眼也不错地望着,后者似有所察地抬眼,“怎么了”

    一口没喝的咖啡晃了晃,他低声“早知道军部回营就应该晚点回来的。”

    帝国正在收复边缘星域,按照战时律法,军舰优先于民用飞行器,所以每当两者遇到,民用飞行器就会慢上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不等。

    宋知白谢过了沈宁的关心,“再晚就要下周才有票了,而且医生都说,既然醒了就是没事了。”

    沈宁不赞同地拧眉,“那我可要看看学长你到底是什么急事,路都走不稳就要赶着回去。”

    宋知白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就被窗外闪过的一颗星球吸引了注意。

    那是片颇为熟悉的霞色,只是五年前,那里还漂浮着大片星际垃圾,如今隔着星海,都能看到近处海面上缓缓流动的波光。

    是了,五年了。

    宋知白昏迷了整整五年。

    他那日被刘云天的手下挟持,乘坐的飞舰又被帝国皇子当作星匪要炸毁,紧急之中乘坐小仓出逃。

    之后不知道是受爆炸的余波影响,还是本身机械的运行轨道有问题,宋知白被投射到一个破败荒凉的星球上。

    也是运气好,被附近的志愿医务人员当作流浪者带回去救助,保下一条命。

    只是到底受伤过重,本就不算有用的身体修修补补,三天前才真正醒过来。

    而和沈宁的相遇则完全是一场意外了。

    按照沈宁的说法,他是三年前来这边视察采风,不小心受了点伤,再在病房里偶然见到宋知白的。

    沉思间几年时光归位,帝星也近在眼前。

    眼看着地面上的建筑们一点点在雾气中浮现出轮廓,宋知白指尖颤抖,莫名有些紧张。

    但飞行器已经降落下去,大门还是迟迟没有打开。

    通报继续说,所有的客机都需要等待,乘客们坐在座位上稍安勿躁不要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说话声渐渐不耐地响起,稍后不断循环的广播却将争议全部压下

    “新一波虫潮已被击退,欢迎上将回到他忠诚的帝都。”

    再跟着的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喊,“是上将上将回来了”

    顿时,本就不平静的舱室像滴了冷水的热油锅般沸腾,人们的声音高昂起来,个个都朝着外面张望。

    几个格外热情的年轻男生女生甚至挤着扑到窗户边去,手指落在上面梆梆作响,几乎没把玻璃窗子给敲碎。

    “上将上将在哪”

    “是主军舰确实是主军舰”

    “你们看得到吗哪个是上将”

    宋知白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望着这并不陌生的这一幕却忍不住牵起唇角。

    他想起了当初在悬浮车上对着连祁剪影尖叫的少男少女们。

    再后知后觉地跟着往外看。

    入眼是声势浩大的军队,士兵们像一排排昂首挺胸的枪,围得三层外三层。

    但隔着两个坪道,别说哪个了,被簇拥在最中央的有几个都不知道。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列黑色军装消失不见。

    喧嚣的人群飞快地涌出去,沈宁的声音略微清晰,“我们等等再出去,他们还要一会儿才散的。”

    宋知白“嗯,好。”

    见宋知白怔怔地看着军部离开的方向,沈宁开口道“是连祁上将,这应该是他今年第七次出征回来。”

    宋知白低声重复,“第七次出征”

    远处几支嫩芽在春光里摇摆,山尖积雪未消,这分明才过三月。

    沈宁大致解释了一下,“虫族每每趁着上将回帝星,就骚扰边缘行星,非要吃了亏才罢休,还屡败屡战的。”

    这事儿宋知白略有耳闻,归根溯源还是前年年底虫族吃了败仗想签订和平条约,皇帝都答应了,但连祁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同意,还乘胜追击杀了整整三只虫母。

    新闻上寥寥几笔,却不知道虫族的报复会这么狭隘而长久。

    说着,沈宁话风一转,“因为至今没有败绩,很多人崇拜他崇拜到疯魔的程度,不过我倒觉得那位上将行事狠厉不留余地,每每用的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更像个疯子,落到他手里的俘虏也没听说有活下来的。”

    宋知白却摇头,下意识地维护道“他不是滥杀的人,连上将很好。”

    宋知白很少这样直白地表达出喜恶。

    沈宁一愣,卡顿了,半天才匪夷所思地问“学长,你、你是他的粉丝”

    又一句似曾相识的问话。

    鬼使神差地,宋知白“我是。”

    斯文礼貌的宋知白会喜欢嗜血凶神确实让人意外,虽说是偶像,但宋知白望着外边出神的样子还是让沈宁觉得很碍眼。

    他不着痕迹地碰落窗帘,继而将行李箱从空间夹里取出来,“对了学长,你还没说要不要先和我回去呢,还是要往哪里走”

    宋知白张了张嘴,突然被问住了。

    是啊,要往哪里走

    事实上,他醒过来第一时间搜索了连祁的消息。

    他昏迷过去前所担心的情况,什么皇子会找连祁麻烦,什么连祁等不到他会做些不理智的事,等等,似乎全部都没有发生。

    相反的是,连祁的势力越发庞大,不论是在群众中的声望,还是在军队中的权柄,都如日中天,几乎将本就势微的皇室压得抬不起头来。

    那满屏近乎歌颂的词句中,全是连祁打仗怎么怎么如有神助,不到三十的履历怎么怎么战功赫赫,乃至那些早年的苦头都被传唱成磨刀的铁石。

    一切都显得那么风平浪静,又那么美满和谐,连祁的人生金光闪闪,没有丝毫污点,没有孩子相关。

    当然,也没有他。

    宋知白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是为了连祁回来的,从睁开眼后,马不停蹄分秒必争。

    可他却忘了,对于现在的连祁,五年后的连祁来说,会不会他不出现才是正确的选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