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我们是可以亲吻的关系,不需你递出这张东西,我便会主动吻你。”
蔺司沉的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几个擅长推敲剧情的玩家,赶紧掏出系统记事本,将这句话作为剧情线索,奉为圭臬般记下来。
封徴雪则是眉头轻蹙,垂眸敛目,脑海中回忆着的东西,与旖旎的心思毫不相关。
封徴雪想到,几年前自己曾在中西医交流会上,听一位脑科学专家提到过大脑的雌性化与雄性化的过程,绝大多数正常人类的大脑发育,都是靠近于雌雄混合的中间水平。
而一只极端雄性化的大脑,则会似乎会具备几个特征
排斥社交,只对物体、细节、和空间系动感兴趣;
试图迅速解决所有现有问题;
进攻性极其强烈;
非常追求性欲;
具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和特别强烈的占有欲;
而如此看来,蔺司沉的种种行为,的确和极端的男性化大脑相当吻合。
封徴雪不确定侠客行的程序员在设定蔺司沉的参数时,是否使用了这样极端的数据,但封徴雪可以确定的是,蔺司沉的大脑构成的确很奇特,类似于一只极端雄性化的大脑,而一只极端雄性化的大脑,便注定了蔺司沉的种种行为,不能用普通的、体面的、正常的人类逻辑思维去判断推理。
在大庭广众说出这般容易掉马的话,封徴雪算是看明白,蔺司沉的确不在乎。
蔺司沉不在乎被人知道他在追求一个人,
也不在乎长久建立的高冷剑神形象被打破,
甚至不在乎同僚、玩家,乃至游戏开发者对他的看法,只因他已经强大到可以成为一枚不可替代的棋子他若不存,满盘皆输。
但封徴雪不是。
作为一个“数据异常”的玩家,和已经在现实世界确认死亡的亡灵
即便穿入了游戏,封徴雪也感觉自己像一个意外的系统入侵者,好似自己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故此封徴雪本能地不想高调,而更倾向于寻找一个安静、隐匿、无人知晓的角落去生存和生活。
但显然,蔺司沉的大脑,还尚未生出这种换位思考的能力。
可我们并不是能亲吻的关系。
封徴雪打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娴沉,眸光平静,从外表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像只是在查阅天气。
蔺司沉的声音一顿。
须臾。
那100只靠蔺司沉的灵力供养的魂魄,瞬间便变得躁动非常,左冲右撞的动作更加鲁莽。
高冷剑神蔺司沉我知道我不是
又补充
高冷剑神蔺司沉我知道你和你前夫是
系统光屏的冷光映在封徵雪白皙紧致的皮肤上,似乎也变成了清浅的柔光,漂亮得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封徴雪前男友之所以称之为前男友,就是因为没有任何关系了。
封徴雪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提他。
封徴雪这话一发出去,黑团团的魂魄们动作凝缓,戾气渐消,像是被捋顺了毛的恶狗得到一块带肉的骨头,于是暂时放弃了撕咬。
而接下来,封徴雪的字里行间,每一句都带有明确的目的性,和循循善诱的味道。
基于对蔺司沉那只不靠谱的雄性大脑的了解与分析,封徴雪决定尽快地干预蔺司沉的思路,占据两人之间的绝对主导。
于是只见封徴雪的眉眼温柔,然而微微抬起下巴的样子也显出几分强势,宽大的衣袖抬起时,小臂露出来,属于成年男性的肌理紧致地贴合在修长的骨骼上,既优美,又具有一种微妙的力量感。
封徴雪蔺司沉,我只会欣赏充分尊重我的人,在确认关系前,不越雷池一步的人,还有行事低调的人
只见魂魄们果然开始飘忽,过了好一会儿,蔺司沉的对话才再次发来
高冷剑神蔺司沉你是说,我刚刚让你不舒服了
封徴雪沉钝的目光停在那个“舒服”上,默然无声地看了会儿,指尖轻点,跨过还没点开过的99条剧透,翻到之前,蔺司沉发来的那句那你更讨厌我一点了选择引用回复。
封徴雪嗯,我憎恶的是被万众关注的感觉,如果我真的讨厌你,不会是因为你的病情,也不会是因为你不洗内裤。
蔺司沉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回复得干脆利落。
高冷剑神蔺司沉我知道了,那我去处理
封徴雪微微蹙眉,“处理什么”还没打完,蔺司沉又立刻补充说明了一句
高冷剑神蔺司沉我洗亵裤的
封徴雪梗了下,思忖一会儿,平素冷淡疏离的神色,也蒙上了一层近乎松弛的无奈。
如果在这时候,再揪着“内裤”的话题和他聊下去,便极有可能带着一丝半缕的暧昧,于是封徴雪便没有再回,决定点到为止,剩下的部分准备让蔺司沉去悟。
封徴雪于是着手去解决眼下最关键的事情月明归的小笨蛋们嗷嗷待奶,说不定还要选个错误的答案出来,顺手坑一把叶父。
好麻烦。
封徴雪确实是有些烦了。
他心脏跳得咚咚咚的,不太爽利,清白冷静的脸上,此时也是一阵阵地发烫。
然而正是在这种微微的焦躁之中,封徴雪似乎感觉到,一种微妙而奇异的感觉,仿如在很久之前才体会过。
那一年,封徵雪好像才不到18岁,大学刚毕业,在首中医急诊科做实习医生的时候。
那是一种很罕见的精气神儿。或者说,那是一种不常见于封徴雪身上的生命力忙碌,焦躁,却充实,同时被许多人需要和在乎。
封徵雪深邃而清澈的眸光一抖,仿如沉静千年的湖水被春风吹皱。
这股感觉,也让他终于想起那段时间的一件事情。
怪不得总觉得“亲亲券”这种东西,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次,不正是他十八岁,在首中医急诊当实习生的时候
那年应该是侠客行这款全息游戏首次公测,封徴雪想起有个大他三岁的男大生来急诊看病。
看的什么病他已忘了,但依稀记得那人长得不错,身高腿长,大概是很冷峻且锋利的长相,但看自己的时候目光好灼人。
当年那急诊室的门一推开,自己的跟带老师问他怎么了,哪儿有毛病,而这人直白的目光便穿过层层身影,笔直地射向封徵雪,说的是
“我来找他好像哪儿都有点毛病。”
那男生的话不多,不说话的时候,整张脸便是很冷俊的模样,像极了大学里男神般的人物。
然而当这人,从书包里掏病历的时候,却顺带带出了一张折了一半的“亲亲券”有点土,也有点好笑,可这是当年的互联网上正流行这个段子,封徴雪听说过的。
那种“亲亲券”是一沓,跟着什么道歉券、贴贴券捆绑售卖,属于学生们爱鼓捣的小玩意儿,各中小学门口的小卖部都有卖的。
后来据说是没卖多久,各种券里由于有“亲亲券”这个毒瘤般的存在,就被教育部给整顿掉了。
于是这别致的小券包,就被批发到了大学生的校园里,成为促进大学生找对象的利器当带有“亲亲”字样的粉色券纸,被夹到喜欢的人的教科书里,就代表着有人喜欢你。
所以封徴雪看到那张亲亲券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女生偷塞给那男大生的,毕竟那人长得实在是好看。
男大生当真是把自己的病情说得支支吾吾,玄冰般故作镇定的神色下,耳根却羞红得遮不住。
连单肩背起书包的动作都有些拽得太大,根本算得上落荒而逃。
封徴雪觉得古怪,才看向这男生方才动过的病例。
于是,在自己的一大摞病例中,再次发现那张被碾平的粉色券纸,而上面写着
兑换一个亲亲
封徴雪才知道,这东西可能是那男生送给自己的。
十多年过去,纯情男大生也不知道成了谁的丈夫,又成了谁的父亲。
错位时空,不可回溯。
如今这般,封徵雪突然回忆起那男大生的纯情目光,似乎还真的跟蔺司沉的眼睛有一些相像。
封徵雪摇摇头,将模糊的记忆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一炷香的倒计时即将过去,月明归的团员们,总计进来28人,现在得出来39个可疑答案有的人选了两个,甚至是三个,因为不确定到底选哪个,就先都提出来。
由于的线索,选取正确的小怪进行击杀,才能开启正式副本。于是玩家们着急忙活地,逮住一只又一只魂魄,听着这些小怪口中的絮絮之词。
叁壹“嘻钱难赚,屎难吃,最苦不过做老师”
柒玖“耶上辈子杀鸡,这辈子学医”
捌肆“嘿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听上去都是能够代表个人身份的个人故事,无论怎么听,都没有蔺司沉刚刚说的那句
“如若我们是可以亲吻的关系,不需你递出这张东西,我便会主动吻你。”
封徴雪自然知道肯定不会有。
那是蔺司沉即兴说给自己的两句话,怎么可能存在于小怪们的设定词里。
“城域副本”不同于“阊门驿站”那样随机刷新的小本,像白头鸯那样的副本首领,若是想刷一个新本,只需要到管辖鸡屎村的地方登记,待城主通过申请后,便能将副本刷新,譬如当时封徵雪在草堂待了三个月,蔺司沉担心他不小心传进去,才把鸡屎村的副本压着,一直没刷像“阊门驿站”这种单boss小本,就算是s级的,也只需击败唯一一个boss,便能直接通关了。
但像长安城副本这样的“城域副本”,涵盖大约710个正式boss,就连门神剧情都往往有大批量的小怪,因而副本的承载量特别大,往往需要成千上百个团的玩家共同攻打。
而且,只要是出现在城域副本里的nc,甭管职责大小,但凡要来,便必须由副本的缔造者提前安排好要么拉拢收买,要么击败驯服,人家才能替你做事。
换句话说,在现在这个长安副本中,正存在着白头鸯级别的中级首领90余人,低阶nc们8000来个,再加之108个高阶首领中的几人,才能共同组成一个完整的“城域副本”。
蔺司沉的出手向来阔绰,由于玩家们击败每个nc,都能得到丰厚的奖励,所以长安副本即便是在从来没人通关的情况下,却仍能持续不断地吸引趋之若鹜的挑战者。
城域副本时常更新剧本剧情,改换执勤的nc。
而至于更新频率,则是全看副本缔造者的心情。
然而这一次,长安城居然史无前例地开启了一个“强制副本”,使用的是从未公测过的全新剧情,一开局,蔺司沉便自爆寝宫布局,还在门神剧情的部分,说出了非常像一句情话的台词,如今已在几分钟便传遍了论坛与社群。
那些还没进本的玩家们,简直急得抓耳挠腮,队都排好了,就是蹭进来看看所谓的蔺剑神新剧情。
于是,蔺司沉刚刚的那番话,若是没有在副本剧情中,得到完全充分的解释,那绝对算是崩剧情了,而崩剧情这种事,在十年来的长安城域副本里,是从未存在过的。
“依我看,蔺剑神成这么高冷一人,满脑子都是潜心练剑,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肯定是为了剧情吧为了剧情”微我五十说。
“对呀,咱们所有人都认同,他刚刚的话肯定是因为剧情才说的,但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根本找不到一个小怪,能说出相似的话来,所以才开始探讨是不是思路方式不对嘛,”药药叹一口气道,“你们说,这有没有可能和剧情无关而是说给我们中间某个人的”
封徵雪的头是真的有点疼了。
如果蔺司沉没法完美解释这句即兴而起的台词,真的极可能被怀疑是说给某个玩家的。
那自己,必然会成为29个人中最先成为众矢之的一个。
可是现在的封徵雪,想破头也想不到,那样一句话怎么可能跟叶初凉父亲相关的剧情扯上关系。
管不了这么多。
一炷香的倒计时就要结束,封徵雪打算用蔺司沉附赠给他的剧情攻略,先直接了当地把正确的小怪秒了再说。
然而正当封徵雪去翻找聊天记录。
骤生变故,杀意凝聚。
剑气乍起,上百团漆黑的气团,突然凝结成一个巨大的黑云魂魄们如毒蛇般扭曲,在空中翻腾,宛如死神的鞭笞,迅速绞绕住玩家们的身体,穿透他们的护甲,消减着他们的血线。
玩家不敢有丝毫大意,纷纷施展身法,躲避剑气的追击,然而黑色剑气似乎无所不在,仿佛能洞悉他们的每一个动作,这次不再是持续性的掉血debuff,而是一击便重伤。
封徵雪的眉头拧紧,再次使用技能苏息,拉起了十来个倒下的团员。
他凌厉的眸光盯住那些黑色魂魄,只见魂魄再次化作一道道剑气,在空中划出的弧线,犹如恶魔的手臂,灵力十分蓬勃,气息张扬暴怒,而每人口中原本清晰的台词也开始变得絮絮不清,再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于是当一股纯净的治愈之力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温暖的能量,萦绕在玩家们的身边。
封徵雪直接出手,瞬间秒杀了攻略剧透中指明的“第八只”小怪。
头顶带着“捌”字id的小怪倒下,倒计时即刻停止,群魔乱舞般的剑气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似的,瞬间凝住。
而月明归的所有玩家,也皆是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除了“v我50”那哥们说了句“我操牛逼”。
良久,黑黢黢的环境没有一点变化,大雾尚未散去,而且无论是系统还是蔺司沉,都没再发出半点儿声音,大家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失败了。
藏一月不悦地“哼”了声,责怪道“团队的选择私自决定,连个理由都不说。”
药药不吃药干笑两声,打圆场“反正倒计时都快结束了,没剩下几秒了嘛,不选也是失败啊。”
封徴雪沉静的目光注视着黑漆漆的环境,心中一想,藏一月说的的确有道理,毕竟是团队任务,还是给出个原因为妙。
于是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光屏。
高冷剑神蔺司沉第一幕任务壹佰打第八只原因详解已折叠
点开被隐藏折叠了的后半部分,就见一个赫然大方的
“略”。
略
像是上学时翻书后的参考答案,在应用题的答案里只找到一个结果,解题过程却是一个“略”字一样。
愤怒倒不至于,无语是真无语。
封徵雪的手掌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治愈系的技能给药药那小姑娘补了个增益buff。
他的眸光疏淡,下颌微微扬起,分外美丽的一张脸,让人实在很难对着这样一张脸去生气。
“啊,觉得是对的就打了,”封徵雪语气淡淡的,“你有更好的选择么”
藏一月梗住,正要反驳,便见团团灰云中的红色眼睛,像是散光的视线被汇聚了一般,突然凝成了一处,聚合成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不再是一团朦胧的黑雾,而是幻化成具象的身形,有哭得凄凄惨惨的脸蛋儿,有纤柔脆弱的躯体,甚至有粗麻布制成的衣服除了无腿无脚,俨然像极了一个正常nc。
而她的头顶亮起了一个名为“叶初夏”的id,等级则是90级,意识极为混沌。
在她的身边,所有的黑气已经凝结成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形。
女子将一张纸递给男人,男人收下,带着丝笑意说
“阿夏,我们是可以亲吻的关系,不需你递出这张东西,我也会主动亲你。”
看样子是叶初夏想要被吻,便将家中的地契偷了出来,当作礼物,送给了自己的爱人黄兴禺。
“黄兴禺”话音一落。
几乎是在场的所有玩家都禁不住“我操”一声
v我50摇头晃脑,哥儿俩好地拍拍封徵雪的肩膀,直呼666。
而封徵雪则是不动声色地躲开,眸光闪烁,宛如晨曦中的湖泊般清澈透明,一瞬不眨地审视着那叫“叶初夏”的具象化首领,与她身边那个男人的身形。
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明明,蔺司沉已经按着自己的示意,将刚刚那番话,安插在合适的副本位置,并给出了一个能够符合逻辑的解释,自己一直担心的危机被解除。
然而封徵雪的心中,却偏偏升起一点奇怪的感觉,惴惴地怀疑着本来似乎不该怀疑的东西。
那句话,本来是说给自己的么,对么
是真的么
还是本来就是剧情
奇怪的情绪在心间悄无声息的滋生着,就像尚未破土的小嫩芽,就像是在许多许多年前,封徵雪在春心未泯的年纪,看到那个完全符合自己理想型的男大生病例里夹着一张亲亲券,本能地误会了男生已经心有所属时,心底所产生的感觉那样。
那是一种若不仔细体会,便会被大脑完全忽略的微末的酸涩感。
但它是真实存在的。
封徵雪习惯了理智的大脑,将它评价为无用、矫情、或奇怪。
良久。
只见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睛闭了闭,淡然地转向自己的好友界面。
而消息框安安静静,并不存在任何的新消息。
而自从蔺司沉经历了他的敲打,说了要去处理,便的确是安静如鸡,再没冒过泡。
于是封徵雪葱白的指节本能地轻轻攥起,眉眼也再次淡淡垂下,选择不再去看。
而这时,只听一个守门的低阶nc,浑浊苍老的声线骂咧咧地,推着某个玩家,急躁地往外搡
“欸,你他娘哪来的”
话音一落,所有人循声望去。
但见一个青年,背后斜背着一把长剑,身躯高大而修长,仿佛来自神话般的存在。
他的双眸深邃而锋利,宛若两道冷光穿透虚空,透露出一股无法抵挡的压迫感。
低阶nc高声道“你小子,又不是人家团的,进去干嘛是有什么毛病”
男人笔直的目光,穿越层层人群射向封徵雪。
看到人的那一刻,深邃如潭的黑瞳中,闪烁着的寒光蓦然便转圜得温和。
“我来找他。”
男人唇角的笑意清浅。
“我这人,哪儿都有点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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