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底层,封徵雪和蔺司沉行走在一片血迹上,周围黑乎乎的,原本走过一次的台阶散发出微弱的荧光,血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当蔺司沉开始不说话,他们两人间的气氛立刻就变得尴尬好像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完全是蔺司沉凭藉着一腔热情,单方面强求出来的,封徵雪总是冷淡平静,看上去一直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
而如今。
当封徵雪踏上台阶,抬起头,注视着墙壁上的符文,声音干涩,主动且刻意
“我发现这黑塔副本分成7层”
睫毛微颤,耳尖微红。
可惜蔺司沉走在他身后,根本看不到。
蔺司沉受宠若惊地望了一眼主动开启话题的封徵雪,但见对方脊背挺得笔直,清瘦的身体裹在那层“父亲的杏林长衫”里,那长衫的版型很好,腰带一勒,便依稀勾勒出一对儿蛮明显的腰窝。
于是,蔺司沉那装满了废料的脑海立刻像往常一样,浮现出一些晦暗色彩的畅想,比如一只大手把在那腰窝之上,把那白皙的皮肤掐紧捏红
像在亵渎神明。
蔺司沉转眼,一时间什么俏皮话都说不出。
他不好意思再看封徵雪,回应时也像只无害且听话的狗狗
“啊对黑塔有七层,嗯嗯。”
封徵雪
封徵雪面容淡淡的,偏冷的眸光不甚明显的震颤了一下,偏过头,极快地看了蔺司沉一眼,只见蔺司沉显得很局促,高了大半个头的身型小心翼翼地跟着自己,见自己停下,他便也停下,始终保持着一尺的距离,不敢再僭越半步。
于是封徵雪把目光收回,什么都没再说,放任这浅淡的尴尬静静流淌着流淌在一种诡异的暧昧之中。
黑塔楼梯贴着墙壁的边缘,狭窄且陡峭。
塔顶很高,目之所及之处都是灰蒙蒙的。
封徵雪之所以发现黑塔有七层,是因为每走66阶楼梯之后,便会踏上一个小平台。
至于蔺司沉呢
蔺司沉当然知道这黑塔里面有七层这副本便是封徵雪说想要救叶父,蔺司沉才赶了个大夜,临时为封徵雪和叶父量身定制的。
虽然时间赶了一点,细节粗糙了一点,但每一个环节也都是蔺司沉提早设置好的。
所以,当上一阶段结束,系统公布玩家阵营排名,祝长风的分数明明比封徵雪低,可是,本阶段的新副本新场地,却被系统称说“用了祝长风的设计图”,而没有使用封徵雪他们盖起来的高楼。
其实,蔺司沉不可能使用任何其他玩家的设计,他只是借了祝长风的名,给“黑塔”副本的出现,赋予了一个合理名头。
而这一点
想必封徵雪已经琢磨透了吧。
他和祝长风,在某种程度上,沆瀣一气的事。
想起方才祝长风所说的每一个字
,蔺司沉眼神不禁又暗两分,手背爆出了明显的手筋。
祝长风说得半点都没错,他确实和祝长风同根同源,都是蔺沉风的一部分,而在当年的蔺沉风发现了一个隐秘的系统bug之后,便日日想着将系统编写出来的新boss取而代之,是以勤学修炼,几近疯魔,直至被某个nc斩掉手臂,一剑穿心,才魂飞魄散。
全息游戏,系统载入的便是玩家们的意识,生成的也是nc的意识。
在全息游戏里,只有拥有意识,才会拥有生命。
由于生前日日执着于“取代新boss”
渐渐已成执念,因而蔺沉风的意识在魂飞魄散后,却又渐渐凝结,最终稳定成两个形状
一个非常接近系统为新boss人设,阴暗、孤冷、充满企图心,
另一个则是开朗、爱笑、充满热情与正义,更像蔺沉风自己。
正如祝长风所说,蔺司沉在成为“蔺司沉”
之前,其实是有选择的他可以选择进入原本的那具身体,那具身体凝结着以前的绝大部分记忆。
然而蔺司沉却选择放弃记忆,也放弃原本的身体,成为一个boss,拥有着更强力量、也更安全的“蔺司沉”。
于是
那设定集里,有关于
“潜心修剑,剑神无敌”的冷情,
“封神第一剑,先斩心上人”的绝情,
甚至设定集里“五六年不让妻侣下床”的色情,
都随着另一抹孤魂而去,合着既往的记忆,一起被禁锢名叫“祝长风”的玩家账号里。
祝长风这账号就是蔺沉风的穿越号,也是以前蔺司沉没死时的心血游戏号,因而“祝长风”的捏脸,甚至各项身体机能,都与蔺沉风本人完全相同。
可自从那以后,蔺沉风完整的意识分成两半。
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一半是风光无两的蔺司沉,一半是暗夜行路的祝长风。
蔺司沉选择站在光里,因为比起忘记一切,他更不愿一个没有人性的boss出现在侠客行游戏中,配合系统去统治游戏。
但人们总要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而蔺司沉付出的代价便是,其实他直到现在都无法完全想起封徵雪,而如今对封徵雪所做的一切,最初也只是因为祝长风对封徵雪的密切关注。
自从他三月前发现祝长风的动作,才想尽办法,都要封徵雪追到手。
蔺司沉当然可以用“太了解祝长风的品行,担心封徵雪的安全”这样的理由来搪塞自己,但是他的心底却知道,封徵雪对他确实有一种神奇的吸引,这种吸引强烈得有些奇怪。
只要看封徵雪一眼,他就心跳加速得厉害。
只要看封徵雪一眼,他就禁不住想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也不管人家需不需要,喜不喜欢。
因此仔细想来,祝长风骂得一点没错,自己的确是凭借着记忆中那一点点残魂和模糊的光影,把封徵雪的样子渐渐回忆起一半。
食髓知味。
屁颠屁颠地追在人家屁股后面,
,
没别的,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脑子。
该想的是一点都没想,不该想的想了一大堆即便装出正人君子的模样,封徵雪捶一捶他,就能敲出一堆下三滥的东西出来。
他不过是色欲熏心,怎么还有脸在封徵雪的面前装得多纯爱。
一想到祝长风当着拆穿自己,蔺司沉的心中便生出难言的尴尬与难堪。
蔺司沉望着封徵雪眼角眉梢的冷意,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涮进冰水里,涮了好一转。
封徵雪答应继续攻破这黑塔副本,想来也是为了叶父和尚未到手的房产吧
而现在,他把剑收回了,把目光也收回了,便意味着他决定克制一下自己这该死的本能,不再纠缠了。
封徵雪能懂他的意思么
封徵雪会感觉好一些么
毕竟被自己缠了这么久,终于要自由了。
想了又想,蔺司沉还是很认真地道了歉,并且说明了意图
“对不起,我以后尽量离你远一些,也再不会再喋喋不休地纠缠你了。”
闻言,封徵雪很明显的哽了一下,冷冰冰的长眉一挑,直截了当地问
“你就这么厌恶我跟别人做过”
蔺司沉只觉自己的大脑一阵阵昏沉,胸口堵得发紧,心中升起一抹疑惑,什么“别人做过”
然而他半点都不敢多问,什么话也不敢多说。
因为他感觉封徵雪已经生气了,非常生气的那种。
蔺司沉本能走近两步,可用身形把人罩起来,封徵雪却已十分敏感地后退,满脸写上了“别来沾我”。
于是蔺某不过只是懵逼了半刻,自家清清冷冷的封大夫,便已嫌恶地皱紧了眉头,替蔺司沉盖棺定论
“知道了,打完这个本,我们就当从没见过。”
蔺司沉
“也不用这么绝对吧,或许当朋友还是可以”
“不用了,”封徵雪道,“我不需要朋友。”
话音一落,黑塔再次陷入无休止的沉默之中。
有话聊的时候,时光总也走得很快。
没话聊的时候,时光走得比乌龟慢。
沉重的脚步声混杂着不知是谁心碎的声音,被遗忘在不知尽头的黑夜中。
其实封徵雪刚刚,根本没听清祝长风后面到底说了什么,那时刀剑铮鸣,封徵雪的神智又陷在那句“我睡过你”里面,根本无心去在意后面的对话。
事实上,在封徵雪的视角里,蔺司沉在祝长风蓦然撂下的那句“我睡过你”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很奇怪。
可蔺司沉怪到什么程度呢就像曾经的师姐追纯爱小说,歪在实验室桌子上一脸纠结地打字,礼貌措辞
“你好虽然很冒昧但是真的想请问一下主
角是chu嘛”
人家没回,于是不厌其烦隔三差五又问一遍“喂请问到底c不c嘛”
终于,在从各方渠道得知“受非c”之后,便又毫不犹疑地弃文,还要说一句“对不起打扰了”,顺便把收藏取消了。
现在的蔺司沉,就像当年的他师姐一模一样
跟他说着“对不起打扰了”,
顺便将那把剑也收回,
礼貌至极,但扎心之至,
只是因为“他不干净,和别人做过了”。
蔺司沉好像有那种处男情节,喜欢且只喜欢c的,一旦知道他被人操过,就能立刻收回既往的喜欢了。
封徵雪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心中的惴惴不安明确地提醒着自己,自己变得有点奇怪,他平素不是这么没有自制力的人。但他神色复杂地打量着神色躲避的蔺司沉,心说,好下头一男的。
可蔺司沉他哪里是什么“洁党”,他心里想的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他以为封徵雪听到了全部,心中讨厌自己和祝长风一起睡过他,或是如今为了睡他的目的在接近他。
直至两人站在一个巨大的石门前,这种诡异的尴尬才彻底被封徵雪结束。
封徵雪好像已经没了和蔺司沉旖旎的心思,只听他声线凉凉,十分干脆道
“一层到了,开门。”
直白得半点都不拖拉。
蔺司沉没想到封徵雪说得这样直接直接到直接让他一个副本设计者开门,于是喉头吞咽一下,望了眼那黑塔一层的石头门,迟迟没有动作。
“我还是细致地教教你吧。”
蔺司沉声线沉沉,很有磁性,说话的语调却软软的“今后我不在你身边,如果有需要的话,就要你一个人开副本门啦。”
封徵雪皱了皱眉,不耐地捏了下掌心,半句话没再说。
于是随后,便只见蔺司沉手指微动,在那石门上画了个蛮复杂的符文,没过多久,石门发出了微弱的震动。
但见符文在门面上流动,仿佛活了起来,大门缓缓敞开,展现出一片奇异的幻象。
一片广袤的草原展现在他们面前,草原上开满五彩斑斓的花朵,微风拂过,花瓣飘落,宛如仙境。
蔺司沉耐心的解说声絮絮在耳
“这种类型的石门,叫做幻境之门,里面的出现的所有东西都是幻境之物,需要你画一个幻境符文才能打”
话音未落,封徵雪已然踏入门内,显然已不想听蔺司沉的半句啰嗦。
蔺司沉蹙了下眉头,堪堪止住话头,跟上封徵雪的脚步。
封徵雪的步子很快,一边走着,一边查阅月明归的团队消息,就好像是一边刷手机一边走路,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
好在蔺司沉设计的大草原上,有一条蜿蜒的小道,直接通向远方,封徵雪便沿着小道走了一阵,直至渐渐发现这片草原似乎没有尽头。
但封徵雪没有回过
头去,
问一问蔺司沉需要怎样做。
因为在自己斜侧方的余光里,
他看得剑蔺司沉的一举一动。
蔺司沉用那把剑,把他的手指划破了。
将带着血痕的手指,轻轻贴在一张又一张的亲亲券上,又悄咪咪将这一张又一张的亲亲券,塞在一个袋袋之中,不知道已经放了多少张了。
蔺司沉捣鼓着这些小学生才喜欢的东西,也不知道要捣腾多久,反正是跟在封徵雪的屁股后面,看上去完全不在意封徵雪要往哪边走。
封徵雪于是也不问,他拉不下那个脸,继续沿着小路向前走。
草原延伸到天际,与蔚蓝的天空交相辉映。
草地上的花朵竞相绽放,五彩斑斓,像是大自然的画布,微风吹过,花瓣随风飘舞,形成一片如诗如画的美景。
远处,一群美丽的草泥马自由地走过草原,走向一条清澈的小溪。
变化终于出现了,地图上解锁了新图标
小溪
小溪微微泛起涟漪,宛如一条镶嵌在绿色草原中的宝石,溪上则是架着一座小木桥,而桥的另一端,则是通往无边无际的草原的对岸,对岸没有花朵,然而水草却很丰美,多泥沙,河道渐宽,微风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封徵雪微微蹙眉,只觉自己的腰部似乎是被人碰了下,再回眸看时,蔺司沉不知何时已收敛好他那一兜子的亲亲券,不知未来将会送与谁去。
下一刻,眼前那小溪一字之上,有一簇耀眼的光芒升腾而起,而光芒中,则是显现出一个模糊的图案。
封徵雪没再管蔺司沉,他走近光芒,但见一幅图案渐渐清晰起来,图案中似乎是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各种奇特的符号和线索。
封徵雪的眼神变得凝重,他认出了图案中的一些符号。
这时便又听蔺司沉的声音轻轻响起,生怕他看不懂,于是耐心且小心地解释道“这是一幅引导地图,它会带领你前往幻境之谜的核心的。”
当他说完这句话,图案突然开始闪烁,发出明亮的光芒。
而转瞬之间,这股白光便渐渐融入了封徵雪的体内,最终落在肚脐上,形成一个不太明显的光点,下一刻,封徵雪便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就像是被牵引住一样,立刻融入这幻境之中。
蔺司沉用指节刮了刮一侧的鼻翼,有些尴尬地解释
“我把地图选了个傻瓜寻路模式,之前是想着看你有点路痴,可以自动牵引你走,本来是希望你能喜欢”
封徵雪垂眉看了看自己的肚脐眼,沉默半晌,面无表情道
“你看我,像是喜欢的样子”
蔺司沉晦暗的眸光,落在封徵雪的那把细腰上,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蓦然靠得很近,温热宽和的气息萦绕在鼻端,突如其来的反常像极了之前两人要好时那样,伸手帮封徵雪整了整凌乱的腰带。
不知要做些什么,但看上去分外虔诚。
封徵雪漠
然冰冷地看着,问“怎么,这衣服你也要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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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司沉带着血迹的大拇指一颤,将那指尖血滴在封徵雪的腰带上,隔了很久才喃喃道“不会的,衣服是绑定的,送你了就是送你了,但是剑不行”
封徵雪脆弱的睫毛颤了下,“剑如何不行”
蔺司沉垂眉,声音很低“剑,是一个剑客,第一重要的东西”
话音未落,封徵雪平坦的小腹很明显地收紧,于是蔺司沉握在手中的衣带,也猛然被封徵雪抽出。
封徵雪是真的累,身体累,心也累。
真情实感地不想在和蔺司沉说一句话。
他想问问蔺司沉,既然他的剑是他第一重要的东西,为何之前要送给他为何在送给他之前,不将一切的事迹都问清楚。
封徵雪闭了闭眼睛,就听蔺司沉继续说道
“地图指引是只有一个人专享的,你是自己走还是”
“好的。”
封徵雪有些潦草地打断,顺着指引踏上那石桥,没再回头。
一路走去,天高地阔,草疏溪宽。
封徵雪沿着那个地图指引,似乎是走了许久许久,连带主线任务都做了好几个,终于从心中默念的千万次的“别回头”中,放任自己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一眼,可那茫茫的幻境草原上,哪还有什么人影,只有一条渐行渐宽的河道,它的水流既急又湍。
封徵雪闭了闭眼睛,朦胧的视线没过多久便清晰起来,继续沿着指引,跟着河道做任务。
黑塔一层的副本并不困难,寻路找到叶初夏丢失的宝藏1114的进度条,只需要沿自动寻路的索引走,便能够完成一大半,而在此过程中,封徵雪又得到了不少奖励物品,经验加成,就连等级都连升了三级,尽管他只是走路,什么都没干。
1314
任务进度再次被刷新。
封徵雪弯下腰去,捡起一只“破旧的玉佩,看了看自己满满当当的背包,心中有些淡然的麻木,他已经能够熟练地操作各种界面,包括在自己的各种挂件包之间,给新物品协调出一个位置。
腰部挂件包应该能装玉佩。
啪嗒。
一只小袋子掉了出来,鼓鼓囊囊的,装得很满,有一点分量起码掉在河边的浅水区,也没有被河水冲走。
封徵雪蹙起眉头,弯下身去将袋子捡起。
拉开袋口。
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张的亲亲券,都被用修为压缩在那只口袋里
于是封徵雪一拉开袋口,便有券纸从袋口溢了出来。
但见那亲亲券扬起,随河飘了半边,随风飞了漫天。
封徵雪没有阻止,直到看清那券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封徵雪才猛然闭上眼睛,轻轻收住了口袋。
看向河面。
涛涛的江河极快便将那一张张轻薄的券纸淹没,一阵不可抑制的难过,极为罕见地涌上心头。
理论上,封徵雪讨厌一切令他伤心的人与事。
可他一般也不会伤心。
除非,他坠入了爱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