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洁,从天边倾泻而下,穿过林影婆娑,碎作了满地捡不起的银霜。
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别有一番寂静无声的美感。
祁幼安走出帐篷,向巡逻的士兵打听到附近水源的位置,便独自一人走出了营地。
风声飒飒,携裹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她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拂面的风吹散残存的酒意,压在心底的思念才渐渐开始被勾起,翻涌着,泛滥成灾。
她的心空落落的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枯枝断裂声,才将她从寂寥沉闷的情绪里拉扯出来。
此处距离军营不足半里地,隔上小半个时辰就会有巡逻的士兵经过,按理说,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故而祁幼安很意外,但也很确定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来不及多想,神色一凛,迅速转身向后面看去,只见一道人影闪过,转瞬没入旁边的草木丛中,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月光如雪,但终究是在夜里,祁幼安并没有看清黑影的脸,只依着那高挑纤细的身形推断,对方极有可能是个乾元女子。
一身黑衣,却未蒙面,手上也无寒光利刃祁幼安皱着眉头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快速在脑海里过一遍,心底便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她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慢慢向着那人的藏身之处靠近,“滚出来,我只数三个数。”
祁幼安刚说完,那处草丛便轻微晃动了下,只是等了几息,也不见人出来。
见状,她便也不再客气,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捏在两指之间瞄了瞄,便嗖的掷了出去。
落入草丛的刹那,也随之传出一声痛呼。
一人猛地蹿出来,捂着脑袋欲哭无泪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拔腿就跑。
不出所料的话,目的地正是军营。
祁幼安并不急着追她,只把玩着手里又捡的石子,看着她的背影不咸不淡开口“滚回来,等我兴师动众把你揪出来,这事儿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声音不大,但夜很静,祁幼安确定她听得很清楚。
这人也确实不敢不把祁幼安的话当回事,奔跑的动作一瞬凝滞,却似仍旧不死心,双手捂着脸十分不甘地回头,“我就只是好奇而已,真的没有恶意,你你能让我走吗求求你了,我保证不会再跟着你了。”
已经这个时候了,她还在透过指缝小心翼翼打量祁幼安,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祁幼安信的不能再信了,她就没见过这么缺心眼儿的人,不对,也见过,比如赵小乌
既然不是心怀不轨之人,祁幼安就放心了,但看在她对自己这么好奇的份儿上,还是要给点儿教训的,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跟了上来。
她可不想洗澡的时候被人偷窥
当即,祁幼安轻挑眉峰,冷
声道“你说没有恶意便是没有了知道我的身份么,跟踪我,你莫不是哪里来的细作刺客”
不等她开口,祁幼安又继续道“叫什么名字谁的部下身在军营却穿着常服,简直目无军纪你现在跟我回去领罚,不把你打得脱层皮我就不姓祁”
这人被祁幼安连恐带吓,整个人都慌了,摆着手,把头也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我不是谁的兵,我是林庆的女儿,我来军营是找我爹的,你不能打我大将军都同意我留下来了。”
林庆的女儿
今晚敬了一圈酒,祁幼安就记住林庆这个给自己下套的出头鸟了,印象不可谓不深。
俗话说父债子偿,看着她手忙脚乱的解释,祁幼安心底的那点儿罪恶感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拉长语调故作惊诧不解道“原来是林叔的女儿啊,那你为何意图行刺我我听闻林叔对我母亲忠心耿耿,难不成都是假的不行,此事我必须得告诉母亲大人,你跟我走一趟吧。”
说着,她抬脚便走,林庆的女儿都要被她气哭了,也豁出去了,冲上去一把抱住她的大腿,“我真的没有想要行刺你啊小将军,求求你不要告诉大将军和我爹,席大哥说你是个好人,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祁幼安居高临下,看着她死皮赖脸的样子分外熟悉,不禁想起了那个一心跟着梅清栎跑的赵小乌了。
此去平崖山,若是赵小乌执意护着梅清栎,那么她俩纵使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儿,也要反目成仇了。
因为她也要护自己的妻,那道赐婚圣旨至今让她后怕不已,回想起来,便有种如坠深渊无力回天的感觉
若是当时祁朝燕没有打算造反呢
依着祁朝燕一意孤行权衡利弊的心,必定会遵从圣旨把她媳妇儿送入宫中伺候昏君,而她羽翼未满,如何阻拦得了
宋泽兰是她心心念念两世才娶到的媳妇儿,她宁愿死,也不愿眼睁睁的失去。
可梅清栎这个混蛋差点儿就让她失去了
祁幼安思绪万千,眼底的犹豫不决在无数次挣扎后终是化作了坚定的杀意,她一定要杀了梅清栎
林庆的女儿久久没等到她开口说话,便悄摸抬眼偷瞄她,却看到了一脸杀意不加掩饰的她,顿时就傻眼了,“不是吧我不就跟踪了你一下,你就要杀我,你心眼也太小了。”
“嗯谁心眼小”
祁幼安回过神儿,缓和了脸色,伸手便去扶她,却是刚弯下腰,她便烫手似的松开祁幼安大腿,连滚带爬朝军营方向跑去。
她一路跌跌撞撞,偶尔还回头看上祁幼安一眼,那眼神要多惊恐有多惊恐,大抵见鬼了也不过如此。
祁幼安这才反应过来,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把人吓跑了也好,可以安心下水洗澡了。
她佯装追赶几步,便停下脚步,“有能耐你就跑快点儿,别被我追上”
果然奏
效,听了她的话,那姑娘都快跑出残影了。
祁幼安看着她跑进营寨不再出来,才放下心,约莫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巡逻士兵所说的那条小溪。
处于秋季的溪水到了夜里愈加凉飕飕的,不过祁幼安早已习惯了冷水锻炼身子,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营帐里还有席景盛和赵雪生等着她,她便也不作耽搁,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衣裳便回来了。
晚宴上还未散场,篝火依旧,甚至比祁幼安离开的时候还要热闹,祁幼安为了防止祁朝燕再把她抓过去陪酒,根本不敢上前,绕路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狭小的帐篷内酒气熏天,赵雪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只剩下席景盛一人自酌自饮。
祁幼安将赵雪生安置在床上,便来到席景盛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碗酒,随意说道“席兄,林庆叔的女儿同你关系要好吗”
席景盛虽不似赵雪生那么酒量浅,却也有了几分醉意,他的反应比以往慢了半拍,思索着说道“林庆叔的女儿小将军说的可是林南枝”
那姑娘只说她是林庆的女儿,祁幼安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想必也错不了,便点头道“对,军中那位小姑娘,年岁瞧起来跟雪生差不多。”
席景盛摇晃着脑袋,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她啊,我们不太熟,她就是个精灵古怪小魔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千万不能被她缠上了。若非她生母故去只有林将军这一个亲人了,大将军决计不会同意她留在军中。”
祁幼安抿了口酒,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林南枝是不是向你打听我了”
“对啊,您来之前军中都在议论您,那小魔女也不知打哪儿知道的我跟您熟,就一直缠着我问东问西”
说到这里,席景盛酒顿时醒了一大半儿,“小将军,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祁幼安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她跟踪我,被我吓回去了。不过,你跟她说我是好人”
林南枝是个什么性子,席景盛比祁幼安更清楚,不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她如何肯罢休
这次的跟踪,怕只是个开始
面对祁幼安的语气不善,席景盛心虚了,“属下属下也很为难,总不能说您的坏话吧”
那敢情还是自己的错了
看着席景盛一脸无辜,祁幼安气笑了,忽而,又计上心头,坐直身子沉声道“席副队长,本队长在军中的这些日子里,便由你充当贴身侍卫,没有本队长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本队长。”
军令如山,焉有席景盛拒绝的余地
次日一大早,祁幼安从帐里走出来,席景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威风凛凛的铠甲上隐约挂着露珠,瞧着是站了许久。
祁幼安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席兄也别怪我,昨夜林南枝一声不吭跟着我出了营寨,若不是我及时发现,都要被她看光身子了。我可是有妇之妇,被我媳妇儿知道了怎么办”
席景盛一脸的难以置信,片刻后艰难点了点头,“小将军放心,属下一定时时刻刻守卫您的安全”
睡得迷迷糊糊的赵雪生揉着眼睛跟在他们身后,“幼安,你们在聊什么啊”
祁幼安摇摇头,带着他们来到祁朝燕的帐篷前,问守卫道“大将军醒了吗”
她话音未落,祁朝燕波澜不惊的声音便从里面传出来,“进来吧。”
祁幼安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帐篷里不止有祁朝燕,林庆父女和昨夜那个调笑她酒量差的女将也在。
那女将和林庆齐齐抱拳唤了声小将军,祁幼安看了眼神色淡淡没什么变化的祁朝燕,微微点头,“二位将军安好,幼安可是打扰了您二位与大将军议事若是,我就先出去了。”
祁幼安面上稳如老狗,内心却有些慌乱,巴不得立马离开,因为林南枝自打她进来,便一直气呼呼地瞪着她,白皙的额头上一大块儿淤青,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她心里暗暗期盼着,偏生天不遂人愿,祁朝燕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将手中战报递给她,“你来得正好,你林叔的女儿南枝以后就跟着你了,务必保护好她,她若是受伤,本将军唯你是问。”
一瞬,祁幼安傻眼了,祁朝燕莫不是疯了
哪怕把自己打一顿也行啊,总好过日后无时无刻不防着林南枝搞事情。
而且,即便自己答应,林南枝她肯答应吗
祁幼安震惊地眼神从祁朝燕脸上移开,落在了林南枝身上,林南枝却像是被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取悦到了,竟是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幼安姐姐,大将军已经发话了,你以后可不能再欺负我了,不然我一定告诉大将军。”
“抱歉,我保证不了。”
祁幼安连祁朝燕的面子都不想给,更何况是她,“南枝妹妹若要毫发无损,我可以派人送你去我家,那里安全。”
“我不”林南枝立马就拒绝了,“我就要跟你去平崖山。”
林庆倒是十分满意,粗犷的声音说道“好了,就听小主子的,枝枝你别再任性,你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干吗在佑宁城待着多好啊,等老子有空就去看你。”
“爹”林南枝顿时不高兴了,气得跺脚,“您明明答应为了,出尔反尔,您真过分”
说着,她又看向祁朝燕,“大将军,您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言九鼎,您若是也反悔,我就到四处宣扬,说您堂堂大将军不守信用,欺负小孩子”
林南枝话未说完,就见祁朝燕嘴角抽了抽,挥着手制止她再说下去,“本将军没什么意见,你们父女再行商议吧。”
丢下话,祁朝燕直接站了起来,从桌后绕出来,对着祁幼安招了招手,“走,我带你去校场转一转。”
姜还是老的辣,祁幼安暗暗点赞,把战报往怀里一揣,就忙不迭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帐篷,往校场方向走去,祁朝燕脚步不徐不缓,目光闲然偶尔环顾四周,“前两天有一小股蛮人绕过防守偷袭了平崖山附近的村庄,屠杀了张家村一百多户人家,这是刘成业的失职。”
她语气微顿,回头看了眼祁幼安,“南蛮那边我已经交到了你的手上,刘成业便是你的人,他犯错你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念在这次是我没让你及时去平崖山的缘故,便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你且将功赎罪,明日便整顿兵马出发吧。”
祁幼安大脑一瞬空白,她怔了怔慌忙将战报拿出来,事实确如祁朝燕所言,刘成业他们赶去张家村的时候,除了报信的小孩,整个村子血流成河已经没活人了。
她眉头紧皱,死死攥着手中战报,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他们,这些天来一直没有过问刘成业那边的情况,此去我必教蛮人血债血偿”
祁朝燕似对她没有找借口推卸责任颇为满意,冷漠寡淡的眉间有所缓和,罕见地宽慰她道“你也无须自责,一将成万骨枯,不想更多的人死在蛮人乱刀之下,日后便吸取教训引以为戒,莫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祁幼安闷闷嗯了声,她的心情已经跌至谷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