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老爷, 油碟蘸料来了,按您的要求香油里加了蒜泥、芫荽、香醋,还有一点辣椒和一点花生碎。”
温仲夏笑着将油碟搁到伍长贵手边。
伍长贵端起闻了闻, 满意点头“就是这个味道。”
平日温仲夏这边常给伍家送吃食,伍长贵难得来温记百味, 今儿他在马道街那边谈事情,事毕后临时起意拐了过来。
稀客上门, 温仲夏她们惊喜不已,自然热情招待。
小锅子点上火,所有食材摆得满满当当, 伍长贵爱吃羊肉, 便切了满满两大盘最嫩的羊上脑。
本以为他这种土生土长的北方人,钟爱麻酱那口,没想到主动提出想要个油碟。
“十多年前我去渝州卖布,渝州人就爱锅子配油碟。”
伍长贵动手将油碟慢慢搅匀,解释道“起初我也吃不惯, 但为了和那些大老板谈成买卖,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唉后来还真就喜欢了油碟的滋味。”
正好锅里的羊肉烫熟了,夹起在油碟里转了一圈,裹上芫荽、辣椒,送入口中。
“香”
伍长贵一连涮了半盘子羊上脑,过足了嘴瘾,看向对面的人开口“我听说你打算开分店。”
“可是婉娘告诉您的”温仲夏笑了笑,“我确有这个打算。”
伍长贵咽下一个虾滑丸子,感慨“后生可畏啊,比我当年开第二家绸缎铺快。”
“现在还只是刚开始筹谋, 连地段都还没看好呢,能不能开得起来也说不准。”
伍长贵放下筷子,喝了口热乎乎的奶茶。
“你就莫谦虚了,你想做的事情还有办不到的吗”
温仲夏就笑了。
“分店的地址你目前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参谋参谋。”
“那可太好了,伍老爷经验丰富,定能给我提些建议。”
温仲夏是这么考虑的,现在的第一家店开在横街,虽说也有居民区的客人来,但主要面向的还是太学和国子监的学生。
第二家分店自然不能开在附近,最好选一个稍远的新地方,拓展新客源。
她和徐袖已经去马道街探了探,最后还是排除了这个选项,主要是离得太近,客源大多重叠。
目前她自己在寻摸,也请了牙人帮忙找铺面。
东京太大,商业又发达,只要稍微好点的铺面,都有很多人争抢,竞争实属激烈。
回头想想,她之前能在横街找到现在的这个铺面,也是撞了些运气。
温仲夏说了几个自己目前有意向的地段,伍长贵听完后问“你怎么没有考虑马行街,那边人流最多。”
温仲夏看了眼锅子,唤来金水添了一些热汤,继续道“马行街您可太看得起我了,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开分店不求大富,只求稳妥些为好。”
马行街那是紧挨着宫城的商业街,东京最著名的樊楼就在这条街的北端,楼高三层,站在它的顶层,可以俯瞰皇宫。1
那个地段用现代话说,就是一线城市最繁华最顶级的商业中心,她不会以为自己卖了几块奶油蛋糕,就敢去那边和商业大佬们掰头。
倒不是说一定会失败,只是风险太大了,成本也太高,开分店拖垮本店的事情,她不是没听过,她不想冒险。
伍长贵欣慰地点点头,这个小掌柜有手艺,敢闯敢拼,还很理智,关键她还只有十八岁,真正是难得。
他在她这个年纪,都没有这种清醒的认识,愣头愣脑,到处乱闯,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我说笑而已,”伍长贵笑道,“其实我倒觉得有个地段挺合适,在西大街,靠近州桥,人流不少,我有一家绸缎铺就开在那边,买卖还不错。”
温仲夏来了兴趣,仔细询问了一遍。
这个地段本来就在她考虑范围之内,尤其是挨着州桥,州桥夜市十分热闹,开在那边,晚上的客人可能会更多。
而且西大街比马道街离得远,但又不算太远,和本店之间来往也算比较便利。
伍长贵又道“如果你属意的话,我在那边有熟人,可以帮你寻摸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那自然最好不过,我在这里提前谢过伍老爷了。”温仲夏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我也有私心,我希望你的食店离我的绸缎铺越近越好,将来能第一时间给我的铺子送点心。”
伍长贵说完,二人俱笑了起来。
继续商议一番后,锅子吃得七七八八,汤下去了一半,伍长贵起身告辞。
温仲夏给他包了一大包柿饼“本来就想给您宅子送去,正好您来了,一并拿回去尝尝。”
这柿饼从八月多开始晒日头,反反复复晒,后来又要藏到陶罐里捂霜,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可算捂出一层漂漂亮亮的白霜,香甜软糯,味道极好。
伍长贵道了谢,自己来这一趟,连吃带拿的,便说“我那儿新到一批缎子,是江南最时兴的样式,下次让婉娘给你们带几匹。”
温仲夏忙说不用。
伍长贵不理会,拎着柿子走了,刚踏出门槛,他想起一件事,回头道“你们莫着急,商队就快回来了。”
温仲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嫂子,徐袖双手合十,立马朝天拜了拜“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希望他们回程一切顺利。”
别看这段时日他们都不怎么提,其实心里既期待又担忧,一会儿担心商船出事,一会儿害怕他们去了宾州找不到人。
现在伍老爷能确定商队快要回来,说明他有自己特殊的渠道知道商船的行进情况,现在就看他们能带回什么消息了,哪怕是个口信也好。
杭曜拎着一包柿饼回家,当做饭后点心。
因温仲夏特地交代过,柿饼好吃但不宜一下子多吃,故而只摆出了五个。
“这柿饼真漂亮,头一回见这么厚的白霜。”周氏拿了一个柿饼在手,白霜沾在手上,将指腹都染白了。
“又是那温记做的”
杭曜点头,想起温仲夏把柿饼送给他时说的话,心中暗暗欢喜。
她说柿饼做起来实在费事,统共就捂了一陶罐,卖都不打算卖,数量不多,除了送给伍家一点,自家留一份,其他的都让他带回去尝尝。
杭曜用小刀切了半块柿饼递给祖母。
黄橙橙的柿饼一切开,里面像流心一样的果浆便溢了出来,颜色橙红,晶莹剔透。
杭老夫人尝了一口,那层白霜吃起来就像是更加细腻的白糖粉,外皮很韧,但里面的果肉又很嫩,糯叽叽,甜滋滋,吃得老太太开心地连连点头。
吃完,立马又伸手朝孙子要那剩下半个。
然而杭曜却一口拒绝“祖母,您肠胃不太好,一次只能吃半个。”
“啊”杭老夫人眼馋得很,才把她的胃口勾起来,又不让她吃,不是坑人嘛。
“我哪有那么弱,再给我吃两口。”
杭起远也劝母亲“柿饼性寒,确实不宜用太多。”
杭老夫人瞪了儿子一眼“那你怎么吃一整个大夫不也常说你的脾胃不好。”
杭起远
杭妍在一边吃吃发笑。
杭曜一阵好劝,才把老祖母劝好。
杭老夫人对着孙儿从来不发脾气,有商有量的“那明儿得给我留一整个,我上午半个,下午半个总成了吧。”
一家人都乐了,这老太太真会算计。
周氏细细品味,赞不绝口“温记的厨子真是手巧,怎么会做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宫里的御厨也不过如此吧。”
杭妍大口咬下柿饼,一脸笑呵呵“我看御厨也比不上,御厨又不会做奶油蛋糕。”
“这么厉害的厨子不在宫里,在民间,真是稀奇,没个几十年的经验恐怕做不到。”
杭妍抢先一步回话“才不是咧,温记的掌勺大厨就是他们的掌柜,人家是个十八岁的小娘子。”
“哦”
听到这话,周氏和杭老夫人皆十分惊诧。
“竟这般年轻”
“十八岁又当大厨又当掌柜,这小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啊。”
杭曜吃着柿饼,默默听着,嘴角微微上扬。
她就是很厉害啊。
“那位温记的掌柜是被贬的礼部尚书温旬之女,初辰你可知道这件事”杭起远突然开口。
周氏闻言十分惊诧“她还有这个身份”
对面的一双儿女神情如常,显然他们早就知晓了。
杭曜平静道“我知道,太学所有人都知道,并不是秘密。”
周氏问丈夫“你是怎么知道的”
“前段时间她有个案子在开封府审理。”杭起远简单说了一番。
当时和方家点心铺纠葛的案件不是他审的,后来下属将案情向上呈报时,他看到了当事人的户籍,这才发现温仲夏的身份。
“小小年纪,好不容易开个店还被人爬屋顶偷师,还得打官司,真是不容易,”杭老夫人听得很是感叹,“幸好打赢了,不然我今儿就吃不到这美味的柿饼了。”
“可不是嘛祖母,”杭妍道,“那个方家的掌柜太可恶了,我巴不得他永远坐牢不要出来。”
“胡说,他就算有罪,但罪不至此,开封府公正严明,处罚完毕自然就会放出来。”
杭妍嘟着嘴,不回话。
杭起远板着脸“我要和你们说的不是这些,我是希望你们两个以后和她保持些距离,不要来往过密。”
杭曜蹙眉“为何”
杭起远站起身,走了两步,沉声道“朝堂的复杂,你们不懂。”
他身为开封府尹,多年来在这个位置上没倒,是因为他竭尽全力不参与任何派系斗争,包括之前的争皇位,而温旬被贬,归根究底是派系争斗失败了。
他敬重温大人为人,却并不想因为他的缘由,打破自己坚持了数十年的官场原则。
和温旬的女儿来往太密,要是传到官场可能不好。
听完他一席话,正厅原本轻松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闷起来。
还是杭老夫人“哼”了一声,开口打破了僵局“既然你不想让初辰和妍儿与温家小娘子来往,那你刚才吃柿饼吃得那么香干吗”
杭起远
“老爷,你会不会太敏感了”周氏也说,“按妍儿说的,她就是个才十八岁的小娘子,开个小食店而已,和官场扯的上什么关系嘛。”
杭起远沉着脸“你这是妇人之见。”
“怎么,你这是瞧不起妇人之见没有妇人,就不会有你站在这里说话。”杭老夫人振振有声。
周氏点头“母亲说得有理。”
杭妍大声说“祖母说得太对了。”
“娘,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杭起远很无奈,他怎么敢瞧不起母亲大人啊。
杭妍马上窝进祖母怀里,朝父亲说“爹,温记在外面不知道多受欢迎,很多官家小娘子都去她那儿买吃食,别人家也没说要保持距离啊,您是不是担心过头了”
杭起远沉着脸“你个小孩儿懂什么。”
“爹,”杭曜缓缓站起身,认真道,“我就是个教书先生,官场那套我不懂,结朋交友我心里自有准则。”
“温仲夏是我的朋友,以后也是,如果您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不带她做的吃食回来就是,但让我远离,儿子无法答应。”
“初辰,谁敢不让你带他不吃,我吃。”杭老夫人发话。
“其实我还挺喜欢温记的小蛋糕。”周氏说。
杭妍道“娘,我给你买,我去买温姐姐都给我打折的。”
“是吗”周氏和女儿就这么讨论起来,把一旁的杭起远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有些糊涂了,他只是提醒不要来往过密,又没说不可以去买东西。
怎么回事,为了个都没见过面的女人,他的话不管用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