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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通知陈志林三人的家长,让他们带着嫌疑人来市局再次接受审讯,这次来了就暂时别想走了。”林载川声音冷淡,“重新调查高三5班男生的家庭、经济背景,重点关注这个叫许幼仪的男生。”

    “老沙,让技术部的同事帮个忙,查一下许幼仪跟刘静这两年时间有没有通讯往来,越详细越好。”

    停顿片刻,林载川又低声道“那些学生,就算他们真的知道什么,恐怕也不会对我们袒露实情。”

    “小夏,刘静那边你去看着,她是这起案件的重要证人,有什么情况马上向我汇报。”

    “明白”

    安排完工作,林载川又转头看向信宿“至于许宁远,恐怕需要你的帮忙了,直接以警方的名义调查,或许会打草惊蛇。”

    信宿微微一笑,单手挽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绅士礼“当然,我的荣幸。”

    林载川“”

    刑警们各自领命离去,办公室没一会儿就冷清下来,信宿永远是最后动弹的那个,他单手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载川看。

    林载川被他盯的莫名其妙,皱眉问“你从刚才就一直看我,还想说什么”

    信宿舔了下唇,带着一点“萌新”的好奇与疑惑“不是说,不能到医院单独取证吗”

    林载川“”

    法律上确实是有这样的规定,但是实际上在刑事侦查过程当中,有很多时候来不及跟同事汇合,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单独取证的次数也不少。

    那天跟信宿一起去医院,是担心他一个新人冒冒失失,在刘静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过现在看起来完全是多虑了,虽然信宿这人表面上无组织无纪律,但心眼恐怕比市局里那些老油条还多,说话不能再有分寸。

    林载川沉吟片刻,最后解释道“事急从权。”

    信宿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学会了。

    下午,浮岫市开始变天,受到强台风登陆影响,沿海地区最近几天急剧降温,天气预报还说即将迎来今年降水量最大的一次大范围降雨。

    这场雨从晚上六点就开始下了,细细密密的雨丝逐渐湿润地面。知道天气不好,刑侦队的警察难得都没加班,在雨势加大之前赶回了家。

    晚上八点,浓厚乌云完全遮住了月光,暴雨倾盆而下,落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风声呼啸,一路上不见行人。

    夜,浓重而沉郁。

    刘静从一阵电闪雷鸣中惊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一道修长漆黑的人影静静地站在病床边,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刘静几乎凄惨地尖叫了一声,然而那只是灵魂的悲鸣,事实上她只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嗓音。

    那人发现她醒了,也脱下衣服躺到了病床上,嗓音温和“吓到你了”

    刘静面无血色,浑身都在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人冰冷的手拥抱她的身体,安慰似的亲吻她的额头“快点好起来,等这件事过去,我把你接到家里的医院住。警方一直在盯着医院,前几天不方便来看你。”

    感觉到刘静的颤抖,那人又轻声说“不用担心,警方不会查到我身上的,班上的同学都在帮我,没有证据,他们很快就会放弃调查。”

    刘静睁着眼睛,直勾勾望着天花板。

    “碍事的人都处理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等明年毕业,我带你走吧。”

    带着冰冷湿气的唇吻上来,刘静浑身发抖,却不敢反抗。

    “我们出国结婚好吗国外没有年龄限制,我等不及那么久了。”那人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蛛丝般黏腻阴冷,“想要你完全属于我我爱你,再生一个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刘静默默忍受着,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栗,眼里却没有眼泪。

    早上七点,雨已经不下了。

    但头顶上的天空仍然乌云密布,宛如沉沉长夜,太阳好像不会出现了。

    刘静只觉得她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信宿将跑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带着黑色口罩,走路带风,推开一家地下酒店的门。

    酒吧老板见到来人,神情意外地挑挑眉“稀客啊,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一会儿还有场大暴雨,你不是一直最讨厌雨天出门吗。”

    信宿抽出一张纸巾,擦去了皮鞋的水痕,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前几天没时间,市局忙得很。”

    老板嬉皮笑脸问“哟,人民公仆,恭喜入职,端铁饭碗的感觉怎么样”

    信宿侧身靠在吧台上他的样子跟他在市局的时候判若两人,总是带着笑意的眼角眉梢此时压的很平,让他的五官看起来锋利又冷漠,傲慢而冰冷。

    他端过一杯龙舌兰日出,垂着眼漫不经心回答“除了每天早起,其他都还可以接受。”

    老板忍不住笑了声,问“林载川,跟他相处还融洽吗”

    信宿顿了一下,意味不明道“当然很愉快。”

    老板端详他的表情,试探着问“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信宿咽下一口酒,语气不冷不热道“他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能把他怎么样”

    老板好心提醒“你的上个顶头上司已经连灰带盒只有五斤了。”

    他在阎王手底下做事多年,算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了解阎王本尊性格的人,这人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当场报不了的,事后也一定会“超级加倍”地奉还。

    当年林载川精准一枪打中了他的后脊,但凡子弹再深一点信宿可能就直接瘫痪了,现在他竟然还能在阎王眼皮底下活的好好的

    要么是阎王觉得“时机不到”,要么就是他手下留情了。

    信宿听了这句话,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老板马上改口道“这么说你们的关系还挺和谐的嘛。”

    信宿随手拿起一瓶红酒,轻轻晃了晃,“林载川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毕竟是一起工作那么多年的同事,你应该更了解他。”

    对面的男人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你知道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不过如果是林载川的话,确实不会有什么变化,他这个人实在无趣的很,固执、古板又一根筋。”

    信宿抬起眼盯着他“是么。”

    老板害怕似的耸耸肩,神情稍微正经下来“说认真的,你也算是近距离接触到他了,载川恢复的怎么样”

    信宿想了想,“还可以,至少不会影响正常工作,否则市局也不会把他提拔到现在的位置,不过骨裂后遗症肯定是会有的。”

    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信宿竟然愉悦地笑了起来,语气里几乎带着某种恶意“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他应该很痛苦吧。”

    “”老板被他笑的浑身寒毛倒竖,马上换了话题“咳,你过来有什么事”

    信宿扭头问“我听说今年z省副省长的提名是许宁远”

    老板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据实告知“嗯,本来轮不到他头上,但原来那个候选人家里恰好出了点事故,被送进去吃公家饭了。许宁远早几年就开始铺路,跟常委的人交情不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他了你怎么忽然打听起许家的事了”

    信宿放下酒杯冷冷一笑“怪不得,他的好儿子可是给他捅了一个大篓子。市局正在调查的一起命案,很可能跟他的儿子许幼仪有关,不过目前没有明确证据,我还在调查。”

    老板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要是许家在这个关头爆出什么负面消息,想在他身上踩一脚的人可就太多了,副省长的位置他也不用想坐了。”

    信宿呼了口气,语气沉冷“所以许宁远绝对不能让许幼仪的名字曝光在警方面前,就算只是作为一个嫌疑人,也足够让别人拿来做文章。”

    老板幸灾乐祸道“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以他的手段,恐怕已经把能捂住的嘴全都捂死了,想方设法也要保住许幼仪,市局现在的调查举步”话没说完,信宿忽然闷哼了一声,单手扶在后腰上,一阵刺骨的阴冷感从骨缝里缓缓渗透进来。

    男人歪头看他,单手擦着酒杯,戏谑道“上一个不知死活用枪指着你的人,坟头草都两米高了,怎么,林载川在你那里是有什么特权吗”

    信宿缓过那阵急促又尖锐的痛,才慢慢直起腰,半笑不笑地扯了下唇,语气讥诮“你好奇的话,也可以试试。”

    老板没那个胆子招惹这尊煞神,赶忙送客“再不走就要下暴雨了。许宁远那边,我会帮你盯着。”

    外面的天色依旧昏昏沉沉,空气沉闷湿冷,受过枪伤的脊骨又隐隐约约刺痛起来,信宿有些烦躁地拧起眉,神情愈发冰冷。

    穿着风衣的年轻男人打着伞走入绵绵雨幕中。

    今天是周六,刑侦队的警察全都风雨无阻地跑回来加班了除了信宿。

    这人绝对是反内卷达人,休息日绝不加班,上班的时候还见缝插针地偷懒,能摸鱼就摸鱼,还在林载川眼皮底下,好像一点都不怕领导给他穿小鞋。

    林载川走进办公室,单手轻轻撑在门上。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毕竟受过那么严重的伤,断裂的骨头都是后来接起来的,每逢阴雨天就浑身连绵的痛,不过时间长了,习惯以后也可以忍耐。

    他换上警服,语气沉静道“准备提审陈志林。”

    隐藏起来的“第四人”尚且不能确定身份,现在只有这三个人知道,在卫生间那短短十分钟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刑警说嫌疑人已经带过来了,林载川一点头,正打算去审讯室,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

    他伸手摸出手机,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

    “你好,林载川。”

    手机里传来一道女孩的声音,轻的好像一碰就碎“请问,是警察叔叔吗”

    林载川听出了对面的人是谁,低声道“刘静”

    昨天他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在桌子上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没想到刘静竟然真的打了过来。

    林载川神情微动,放轻了声音询问“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刘静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警察叔叔,坏人真的会得到惩罚吗”

    林载川低声坚定说“我相信这句话。这是我们这个职业存在的意义。”

    刘静喃喃道“可是为什么过去那么久,他还在笑呢。”

    刘静知道“他”是谁,手里或许还有很多证据,林载川并不清楚她为什么不能说出来,但那一定是个非常沉重的理由。

    “明华明华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他拯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活到现在。”

    “可是我害死了他。”

    刘静颠三倒四,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声音突然尖锐到歇斯底里“他们害死了他”

    林载川蓦然有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快速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示意章斐马上去联系刘静的主治医生、还有在医院看守的同事,同时安抚着刘静的情绪“刘静同学,你先稳定一下情绪,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不要太过激动,好吗我们已经有了新的侦查方向,警方一定会查明张明华的死因,真正的坏人也会得到惩罚。”

    刘静只是古怪地笑了一声“不会有证据了。”

    “你们怀疑谁,我都知道。可没有人会愿意作证,没有人”

    刘静声音剧烈颤抖起来,带着某种可怕的平静“我早就不该活着了,如果我早一点去死,明华就不会死。”

    “所有该死的人,都应该下地狱”

    林载川心里陡然一冷“刘静”

    手机里医生惊慌的喊叫跟林载川的声音重合到了一起。

    耳边传来呼啸风声,雨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还有一声裂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