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是个心理素质相当可怕的未成年人。”
“当时案发现场附近的摄像头拍下了受害人被杀害的全部经过,整个过程给我的感觉非常诡异,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林载川“嗯”一声起身率先出门,刑警们迅速转战隔壁会议室。
章斐将监控录像投放到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
左上角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出现在监控画面当中,他看起来很削瘦,笔直站在昏黄路灯下,带着手套的右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形状的黑色布袋,尾端垂落到地面。
这个时候路上已经很少有人来往了,尤其案发地点看起来是个人烟稀少的小巷道,偶尔有一个人经过,看到这个少年独自站在路灯下,上前跟他说了什么,好像在问他是不是迷路了。
但少年没有回复他,仍然保持着站立姿势,无动于衷。
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那路人自讨没趣地走了。
半分钟后,又有一个身影出现在监控摄像头的范围当中。
这时,章斐稍微暂停了录像,道“从这里开始,受害人吴昌广出现你们往下看吧,反正我是不想再看一遍了。”
监控视频继续播放。
吴昌广跟刚刚过去的那个人一样,见到有个孩子站在那里,主动上前询问这个独自一人的男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少年这次往前走了一步。
他好像对吴昌广说了什么,但吴昌广没有听清,于是稍微弯下腰,更加凑到了少年的身边。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少年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拎了出来
被藏在黑色长布袋里的,赫然是一把锋利长刀
难以想象,这个瘦弱的男孩竟然能将那看着就非常厚重的刀拎起来,双手抬高,动作干脆利落、自上而下地一劈
监控视频分明是没有任何声响的,安静的可怕,但刑警们似乎听到了一声皮肉被瞬间割裂的裂响,脊梁骨跟着一凉。
血液瞬间从吴昌广的身上喷溅出来,刀刃还没完全划到最后,他面前的那堵墙已经被劈头盖脸泼成了浓郁的血红
吴昌广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茫然地垂下头,看着几乎把他劈成两半的伤口,伸手摸了一下,瞬间满手是血。
然后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少年甚至蹲下来确认他已经断气,然后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走出了监控范围。
监控视频播放结束,开始自动重播。
“嘶。”
直到这时,会议室里才有人长长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决绝、狠辣、毫不犹豫的一刀,旁观的刑警隔着监控都一个机灵,贺争也像章斐那样“卧槽”了一声,好像那一刀劈到了他的天灵盖上。
他们终于明白章斐说的“诡异”是什么了。
这哪像个未成年,根本就是个冷酷
的、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
章斐神情严峻道“这起案件发生在锦江分区,
前天晚上发生的命案,
之所以觉得市局可以关注这起案子,是因为这个凶手看起来很可能不满十四岁,处于完全无刑事责任年龄阶段。目前还没有追踪到他的下落。”
林载川面色沉静如水“受害人的信息呢”
章斐拿起她的平板电脑,“这个锦江分局调查的很详细,受害人吴昌广,男,三十九岁,在xx保险公司上班,月薪八千,据公司同事说他人缘不错,为人憨厚老实。妻子谢芸,三十八岁,从事个体工商经营,二人还有一个正在上初中的儿子,十三岁,叫吴沿。”
“没有什么调查到什么异常背景,就是很普通的三人家庭。”
章斐看向林载川,询问道“林队,你看这个案子市局要接吗”
会议桌对面一个刑警皱眉道“但是,嫌疑人要真不够十四周岁,就算咱们市局查也没用啊,不到法定年龄,一不能拘、二不能判的,顶多由政府收容教养,跟没查不是一个样儿么。”
林载川没有说话。
另外一个男刑警若有所思地说“一个未成年的小不点儿跟中年社会精英能有多少深仇大恨啊,竟然还持刀杀人,这个案子本身就很诡异,我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林载川还是没回话,只是双手撑在红木桌面上,微微上前倾身,目光扫过众人“其他人有什么想法吗”
此话一出,小声交头接耳的刑警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这肯定不能是熟人作案吧,两个涉案人的年龄和社会背景差的都有点远啊。”
“一个人拿着刀在大晚上蹲点杀人,针对性非常明确,这小杀人犯的心理素质肯定非同一般,甚至可能有前科。”
“但是没道理啊,要是他们两个真没社会交往,凶手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杀人难道是被人指使的”
郑治国沉声道“指使一个不用负刑事责任的小孩儿杀人吗”
信宿坐在会议桌最旁边的椅子上,单手贴着桌面,罕见地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林载川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信宿的脸色异常阴沉难看,这种“难看”从刚看到监控视频的时候就开始了,那总是笑意盈盈的凤眼里笼罩着一层浓郁阴霾。
林载川观察他片刻,又收回视线。
“犯罪从来不是突发行为,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从小偷小摸到打家劫舍、从打架斗殴到故意杀人,几乎没有一个犯罪行为的就是一条人命。”林载川瞥了一眼放映屏幕,这时正重播到小凶手挥刀杀人的画面,他的语气倏然一沉“如果凶手不是天生的犯罪人格,那么我怀疑他很有可能是受人指使,否则我找不出他的作案动机和目的。”
他身边的刑警谨慎提问道“林队,那这个案子就往团伙作案的方向侦查吗”
林载川道“还不一定。”
“先去查,
受害人吴昌广的通话记录聊天记录人际关系作息规律,
挖的越详细越好,
着重看他近一个月之内的社交网有没有未成年男性的参与,以及谁与他有过私人恩怨。他有一个跟凶手年纪差不多大的儿子,去旁敲侧击一下他儿子在学校的情况,但不要给他造成负面影响。”林载川有条不紊、思路清晰道,“至于凶手,他作案用的那把长刀在市场上不多见,拿着物证照片到刀具店挨家挨户地走访调查,看能不能找出关于凶手的线索。另外,通知案发地的商家和物业部门,调取案发当晚附近街道的监控录像,最晚明天中午之前上传到市局物证科。”
“是”
“明白”
临时会议结束,刑警们陆陆续续走出了会议室,林载川走到信宿面前,垂眼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信宿这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面不改色道“没什么,只是刚刚想到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林载川嗅觉灵敏“是想到你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吗。”
信宿无声一笑,身体往后一靠,有些无赖地说“林队,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了。我的童年可是很不幸的,就不要再让我想起伤心事了。”
林载川知道他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沉重过往。
信宿刚上小学可能只有八九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因为一场火灾去世了,如果他一直觉得父母的死因有蹊跷,很可能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寻找真相。
信宿十三四岁的时候,应该一直在福利院生活。
他到现在都有一点男生女相的感觉,漂亮的雌雄莫辨,小时候五官肯定更加秀丽,福利院的那些年龄大的孩子会因此欺负他吗
由他的话,林载川想到一些不太好的猜测,沉沉舒出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关于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教唆杀人。”信宿几乎丝毫没有迟疑地说,“如果这个凶手是反社会人格,晚上出来报复社会,那么在第一个人经过他的时候他就可以下手了,但他一直等到吴昌广出现,才持刀杀人,他很明确他的目标是谁。”
“这个小杀手表现出来的杀人手法非常专业,干脆利落、一刀毙命,事后还检查了目标有没有彻底断气,冷酷到像是接受过某种专业训练。”
“如果是,对方根本没有必要找一个未成年,那些经验丰富的专业杀手行动起来显然更加保险。”
“排除所有错误答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教唆杀人,利用不满14周岁未成年犯罪不受刑法处罚这一点,完美隐藏在他的身后。”
林载川跟他的结论几乎是一样的,思索片刻后问“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信宿语气懒洋洋的不正经“林队约我当然有时间了。”
“跟我走一趟案发现场。”
浮岫市幅员辽阔,总局和锦光分区还是相隔遥远,走高速也要一个小时,下班后,林载川带着信宿吃完晚饭,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
据说案发这窄巷子是当年拆迁留下的“前朝遗物”,后来四周盖了新小区,万丈高楼平地起,也没个普度众生的慈善家给这边的股东翻修一下,地面已经破烂到有些起皮了,但因为从这条小路抄近能步行回到小区门口,所以平日里路过的人也不少。
不过晚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因为脚下看不清路,个别灯泡也不太亮,走上去怪阴森的,胆子小的人恐怕都不敢在夜晚过来溜达。
现在这地方出了命案,“前朝遗物”也没逃过被拉出来鞭尸的结局,隔着好几条街就拉了红色警戒,除了警方没人敢进来。
信宿跟林载川并肩走过还没有被处理的斑驳血迹现在都结成褐色的血干了,在稀薄的月光之下泛着幽幽的暗光,鬼眼似的,看上去分外触目惊心。
即便没有监控录像,信宿也能从这满墙满地的鲜血中看见两天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不过林载川并没有在现场多停留,反而把整个小巷里胡同附近的路走了一圈,信宿的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慢慢悠悠的哒哒脆响,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一言不发地跟林载川在案发现场“夜间散步”。
直到林载川第二次回到案发路灯下,信宿才有些莫名地开口问“林队,你在找什么”
“不,我不是在找东西。”林载川抬头看着挂在墙角的监控,轻声道“这个动手的地点选的非常蹊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