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稍微倚靠在那一摞密码箱上,语气轻快,“嗯,你怎么有时间联系我,那边安全吗没有人盯着你吗”
“嗯,”林载川垂眼轻声地说,“这边很好,一切顺利,你不要担心。”
信宿弯了弯唇,带着一点鼻音问他,“两天不见,有没有想我”
林载川那边沉默片刻,然后轻声说“很想你。”
林载川其实很少惧怕什么,生死一线他都经历过许多次了,可孤身进入那个深不见底的龙潭虎穴的时候,他第一次会感到害怕
他并不畏惧死亡,他只是怕他无法实现承诺、回到信宿的身边去。
林载川问他“有好好吃饭吗”
“有啦。”信宿给他报了一连串的菜名,表示自己一个人这两天吃的健康且丰盛,可以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儿,林载川估算时间,买药的那个人可能快要回来了,他不能再跟信宿继续说下去了。
“我先挂断了,这边有人要回来了,”林载川低声对他说,“在雪山上没有通讯信号,可能很长时间无法跟你联系,下次通讯或许不是这个号码。”
“好,我等你。”信宿说,“注意安全。”
“照顾好自己,小婵。”
“知道了”
挂了电话,信宿一双眼睛盯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稍微阴沉下来。
他的手指在箱子上轻轻敲了两下,思索片刻,拨出一个号码,接通第一句话就问“林载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对面男人语气诧异“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联系了”
“只是报了平安,”信宿微微皱起眉道,“但是他应该在瞒着我什么事。”
信宿其实也说不上哪里不对,林载川对他的态度跟分别前没有什么区别,但他总是觉得说不出来的奇怪。
男人“”
他叹了口气道“你消息比我还灵通,我也是刚听老陈说的,本杰明那个组织的人跟当地警察发生了正面冲突,载川为了保护同事、隐藏身份,左腿中弹了,现在在雪山脚下的一家旅店里养伤。”
信宿从他第一句话开始的时候,脸色就猛的一沉,听到最后,神情已经完全冰冷下来,一字一顿问“是谁伤了他。”
男人顿了顿,低声解释道,“是他要当地警察向他开枪,当时那种情况,林载川不可能毫发无伤地回去,你应该懂这个道理,甚至就算他伤成这样,只要他留着一条命,就可能有人怀疑他。在那种地方,有一步走错了,都可能丧命。”
信宿闭了闭眼,几秒钟后语气冷静道“我明天就出发。”
“什么”男人有些惊讶,“明天你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
信宿向下瞥了眼,道“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运到那边去,不过数量很多,就算现在开始运输,可能也要三四天的时间才能全都送过去,我打算提前过去,跟他们接触。
”
男人沉吟了片刻,“想走就走吧,反正浮岫这边你暂时也不打算动手,你不是说要等林载川回来么。”
“载川那边,要我通知他一下吗你们两个人互相照应着,在那种地方,至少还能安全一些。”
“不。”
信宿却否定了,他低声道,“我不会跟他见面。”
下午,信宿开车来到市公安局。
江裴遗不在刑侦队,应该是去机场接人了,信宿也没有要找他的意思,直接越级到了公安局局长的办公室。
他在外面敲了敲门“魏局。”
信宿的声音很特别,平时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低柔感,魏平良只听两个字就知道来人是谁,他感觉这个小年轻找他,基本上没啥好事儿,肯定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了。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地喝了一口茶,问“什么事”
信宿开门见山、平铺直叙道“我要请假一段时间,归期不定,如果我长时间没有回来,局里可以按照纪律对我进行处分。”
“噗”魏平良刚呷了一口热茶,没来得及咽下去,全喷了出来。
林载川刚走两天,这个小崽子就开始了吗
连个正经的请假理由都没有就想直接溜号,这是打算90后整顿职场吗
魏平良八风不动地擦完脸,板着脸道“请长假可以,需要一个正当合理的理由,否则免谈。”
信宿一时没有说话。
如果说出他这次离开的真实目的,魏平良一定不会阻拦他,事实上他也没有那个资格,但在魏平良面前完全摊牌,就是在林载川面前摊牌,信宿还不想那样做。
信宿思考半秒,干脆道,“那我辞职吧。”
反正他在市局想做的事也基本都做完了,就算不辞职,最后也会走到这一步。
“”魏平良感觉他的血压蹭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把公安局当成什么地方,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他站起来盯着信宿,“你们林支队走的时候,说你就算在市局惹了什么事,也希望我等他回来以后再处理、”
“现在他人还没回来,你就要走了”
信宿“”
林载川临走之前到底找了多少人“照顾”他。
“好吧,”信宿认真想了想,改口道,“我患有严重边缘性人格障碍,需要去省外看专业的心理医生,这个理由可以吗”
魏平良“”
为了请假,连这种精神病都往自己身上扣
他简直气笑了“信宿,你以为你一张嘴”
信宿语气平静打断他“需要的话,我可以出具专业机构的相关诊断证明,最快明天上午就能送到市局。”
魏平良半晌没说出话,神情极为震惊地看着他。
“言,消炎药买回来了。”
男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语气稍微有些喘,“抗生素药店里不卖,跑了两家药店都没有,我让人搞了两支针剂,从一家小医院里弄出来的,应该可以用。”
林载川接过袋子,拿出里面的针剂,看了眼上面的细长标签,确定是普通的抗生素,然后将针头沿着手臂血管扎了进去,一推到底。
他拆开腿上的纱布,敷上外用的消炎药后重新包扎起来,雪白绷带一圈一圈缠绕上去,最后用医用胶带收紧。
整个过程迅速、专业,往伤口上撒药的时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白人站在一旁看着他,“这种事你好像很熟练。”
林载川抬眼问道,“你难道不熟练吗”
他们这些长年在刀尖上舔血的人,脑袋都是挂在裤腰带上的,受伤简直是家常便饭,出去都能顶半个医生用。
白人道“疼痛是不能适应的,无论受伤多少次,还是会畏惧疼痛。”
但林载川其实没有感觉到多少痛苦。
因为这种程度的伤,对他的过往来说,完全算不上什么。
他也早就已经习惯了与长年如蛆附骨的疼痛共生。
在很早以前,他就学会了忍耐。
白人打量他的面孔一张非常典型的东方人的脸庞,五官斯文秀美,其实不太像是这个地方养出来的人,他随口道,“你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
“我是孤儿。”林载川靠在墙壁上,语气平和,“很小的时候就来到这个地方了,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来自哪里。”
“你的身手很好,”白人夸赞道,“在南美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能够打赢柯泰的人。”
“不过他这个人,四肢发达的大块头,脑子有些不聪明,你跟他结仇这两次,回去少不了要找你麻烦的。”
“他性格很鲁莽,就是一个纯粹的武夫,没有自己的花花心思,我们老板很重用他。”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提醒林载川小心防备,表示自己不跟柯泰站在一边。
他们组织里的这些人都是弱肉强食的鹰犬,在丛林法则里,往往有严格的鄙视链所以大都有“慕强”的偏好,会更加敬畏那些在地位、实力上高于自己的人。
而“言百”无疑是那个强者。
林载川不动神色顺着他的话音问,“你们的老板去哪儿了”
“你也知道我们做的是什么生意,这个地方是固定死的,需求量一共就那么大,竞争对手当然是越少越好,”那白人意味深长地对林载川笑笑,“老板带着人去摸底了,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
林载川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本杰明这一伙人作为一股境外力量初来乍到,根本没有什么市场可言,除非拼了命的压价,降低利益来换取客源,否则很难在短时间内占据内地市场,而在他们不想压价的情况下,可能会开始“黑吃黑”,把同一领域的竞争对手都解决了,那些犯了病的瘾君子也只能老老实实从他们手里拿货。
用这种方法慢慢发展成“一家独大”,垄断这一片三角地带的毒品交易市场,价格也就随便他们狮子大开口。
而以这群人的冷酷、残暴,是非常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警方当然乐得看这群毒贩在一起狗咬狗。
他们只要杀死最后留下来的那只最残暴的“兽王”就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