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乔悠悠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窗外的天色渐近正午，太阳高高挂在天上。
她意识还不太清醒，被明亮的日光一照,眼睛难受地闭起来,眉心不适皱起，抵着赵晏河肩膀
赵晏河抬手掩住陆月乔的眼睛,待陆月乔适应了光照,才移开手掌。
陆月乔懵懵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对面坐的人已经变了。
原本的中年夫妻换成了两个年轻女孩,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正对着她的女孩偏瘦，眉眼狭长上挑,透着一股不好惹的骄矜之气,她旁边那女孩略圆润些,团团脸十分可亲。
发现她醒了,圆脸姑娘朝她浅浅一笑,陆月乔也回以一抹礼貌的笑容。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饿不饿”
陆月乔摸摸扁扁的肚子,“嗯”了一声，早上吃的那些早就消耗掉了，赵晏河一提,她就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
陆月乔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到零食包上。
赵晏河一伸大手，将零食包往身后一推,零食包顿时脱离陆月乔的视线。
“乖乖坐着，我去打饭，很快回来。”赵晏河虽然纵着陆月乔吃零食，但正经饭必须吃,这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不能再吃零食。
陆月乔“哦”一声，小脸上露出点点失落。
赵晏河拿着饭盒起身走了，座位上就坐着三个女孩。
狭长眉眼的女孩盯着陆月乔看了两秒，眼神转了个弯，落到车窗外头。
圆圆脸姑娘从包里拿出两个饭盒，一个打开捧到同伴面前，一个自己留着。
两个饭盒都是普通的铝制饭盒，但里面装的食物不一样，一个里头装着白煮蛋和玉米面馒头，另一个则装着粗粮窝窝头和一点咸菜。
圆脸姑娘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两颗水果糖，送到陆月乔面前“小妹妹，你吃吗”
陆月乔看眼糖果，摇摇头“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哥哥很快就会回来。”
“那位、那位是你哥啊”圆脸姑娘眼中透出一点惊喜，陆月乔觉得她好像是松了口气，突然冒出点高兴。
“是啊。”陆月乔点头。
“我叫慕小莹，这位是韩雅君，我们是去西北下乡的知青。”圆脸姑娘，也就是慕小莹，热情地作自我介绍。
坐在窗边的韩雅君淡淡扫一眼过来，也朝陆月乔点下头示意。
“你们兄妹俩是去哪儿啊”慕小莹眼睛晶亮地问，“不会也是下乡的知青吧”
陆月乔道“我们是去探亲的。”
“哦，是去探亲的啊。”慕小莹略显失望。
陆月乔不太明白她失望什么，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双方根本不熟。
这时，赵晏河拿着两个饭盒回来，连着筷子一同放到陆月乔跟前。
“荤菜只有一道红烧肉，你将就着吃，肥的挑到我饭盒里。”赵晏河坐到她身边。
陆月
乔往饭盒里看，一份油光发亮的红烧肉，一份肉片炒黄瓜，还有米饭和一小块蒸南瓜。
陆月乔从不吃肥肉，常和她吃饭的人都知道她这个小习惯。
她拿筷子，将肥肉一块块夹断挑出来，一点都不客气地往赵晏河饭盒里放。
火车上的餐食虽然价格高到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但其实份量很实惠，这时候的人缺油水，大多喜欢吃肥肉，红烧肉也是肥肉居多。
陆月乔全挑了一遍后，留在她饭盒里的肉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突然，面前多出一大勺挑好的瘦肉，陆月乔抬头，发现是赵晏河将自己的那份挑出来，匀给她的。
“吃吧。”
赵晏河道。
陆月乔才低头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动作很文静秀气，都是小口小口的，肉片炒黄瓜里专挑黄瓜吃，米饭几乎不怎么碰，只吃了蒸南瓜，红烧肉动得也不多。
赵晏河吃饭的速度远远快于她，陆月乔把饭盒吃空一个小角时，赵晏河的饭盒已经见底了。
剩下的陆月乔吃不完，赵晏河就直接拿过来，一点也不嫌弃地往自己饭盒里拨拉。
桌子另一边的慕小莹已经看呆了。
早在赵晏河说陆月乔不吃肥肉的时候，慕小莹就怀疑自己耳朵出了岔子，哪有人会不喜欢吃肥肉啊直到看见陆月乔认真地低头挑肉，细致得一点油水也不剩。
不仅如此，饭盒里那么好的菜，这小姑娘居然都不怎么动，专挑素的吃，还吃的特别慢。
慕小莹觉得，这饭盒要是到自己手上，她几筷子就能吃完，半粒米都剩不了。
可是她的钱票不是用来在火车上买盒饭的，慕小莹只能借着红烧肉的香味，苦巴巴地啃自己的酱菜窝窝头。
一直没说话的韩雅君也留意到陆月乔的动作。
她家条件不错，不然也不会备下精细粮给她做午饭，但韩雅君自问，自己是做不到这小姑娘这般挑食的。
韩雅君看出来的东西远比慕小莹多，仅仅从这对兄妹的吃穿上，就能看出他们家里很有家底，而且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钱。
做哥哥的那个一身正气难以掩饰，行动举止之间都透着威严，韩雅君从他端正带风的走路姿态，坐下时依旧挺直的背脊，大概猜出这人的职业。
就算没有军装，依然改不了骨子里透出来的军人气质。
吃饭的时候，两边都没怎么说话，待赵晏河洗好饭盒回来，慕小莹忍不住开口“这位大哥，你和你妹妹是去哪里探亲啊也是西北那边吗”
她这话是对赵晏河说的，赵晏河简短地“嗯”了一声。
慕小莹开心道“我们是去西北下面的一个小城，叫渭县，是去那里下乡的。”
说到一半，慕小莹皱皱眉“我们分到的是红旗公社，听说那里的条件很艰苦。”
陆月乔听到渭县二字，转头看赵晏河一眼。
跟我们一路的哎她碰碰赵晏河的衣角。
而且红旗公社就是顾老师寄信的地址，这不正好撞上了吗
赵晏河也是目光一动，说道“我们也去渭县。”
“是吗那太巧了”慕小莹语气里的惊喜几乎要满出来，“还没问过你们的名字呢，你俩叫什么”
陆月乔看赵晏河没有阻拦的意思，就把两人的名字都说了。
慕小莹听后诧异道“你们不是兄妹吗”怎么不是一个姓
“哦，那是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陆月乔直接说出来。
慕小莹露出微微讶色，张张嘴想说话，愣了会儿又闭上。
“没有血缘关系”那既不是亲兄妹，也不是表亲或堂亲，做哥哥的居然能把妹妹照顾得这么体贴细致，连小姑娘吃过的饭都能直接拿到自己跟前。
这关系处得多好啊，连亲兄妹都比不上吧慕小莹更觉得像是像是新婚的小夫妻才会有的举动。
她家里，都是嫂子吃哥哥剩下的边角料，也就是处对象的那段时间，她三个哥哥都对嫂子挺好的，结了婚不久，就现原形了。
慕小莹顿感一阵失落，不可否认，她刚上火车的时候，被赵晏河的容貌小小冲击了一下，升起一点好感。
但如今，这点小水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人家应该是有对象了吧可能是因为对象年纪小了点，才对外说是兄妹。
慕小莹叹口气，看同伴一眼，韩雅君朝她挑挑眉。
慕小莹和韩雅君从小一起长大，她完全能看懂韩雅君的意思，就是让她别再想了，人家已经处上对象了。
慕小莹闷闷的，话也少了很多，之后的时间，她几乎都是和陆月乔说话，再也不敢和赵晏河搭话了。
临近傍晚，慕小莹喝多了水，让韩雅君照看下行李，自己去找公共厕所。
走到下一节车厢后，迎面撞上来一个小个子男人，慕小莹一时没有防备，被他撞得一个趔趄。
这个小个子男人嘴里一个劲地说对不住，慕小莹嘴皮子向来不利索，对方一认错，她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只道“没事儿，你走吧。”
她还赶着去厕所呢。
待慕小莹走远，小个子男子走到车厢最后一排，掏出方才从慕小莹口袋里摸出来的东西。
一张车票，上面清晰地写着站和终点站。
小个子对面的中年男人一看那站名“呦呵，还真给我们碰上了。”
这俩姑娘正好和他们在一站下车，两个女孩都长得还行，尤其是那个圆脸的，看着就好生养。
要是这单子成了，又能赚一笔。
中年男人不免想到最早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十五六的年纪，正是最鲜嫩的时候，长得那叫个漂亮，要是那个能到手，五十张大团结他都不换。
就是那姑娘身边的男人太难搞，一身的腱子肉，也足够敏锐，不太好下手。
中年男人朝小个子招招手，低声嘱咐他两句，待看到慕小莹从另一头回来了，中年男人忙把小个子推出去“把车票放回去，别被她发现了。”
小个子做惯了这个活，从慕小莹身边走过，手掌轻轻一抬，就把车票放回原来的位置。
慕小莹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安然回到座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