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悦懵住了, 立刻想到九荒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醒悟九荒想套近乎的人是叶承锡, 刚才出门,是去问怎么和“爹”套近乎, 不知道学到了什么。
她拽住九荒的衣襟,一边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一边和叶承锡解释:“前辈,事情是这样的……”
叶承锡心累的摆摆手,示意曲悦不用解释了, 若是第一天与九荒相处, 他会猜测是不是因为他下令将雪里鸿收监, 九荒才会诅咒他当场去世。
很明显不是的,不知道这孩子又抽什么风。
可怜啊, 叶承锡想想他遭过的罪,哪里会与他计较这些, 伸手在他宽阔厚实的肩膀上按了按, 又叹了口气。
正要说话,听见叶承淞喊他:“二弟。”
叶承锡眸光一敛, 绕过两人朝叶承淞走去。
九荒看向叶承锡的背影:“六娘,我爹好像不太开心。”
曲悦无语:“你爹没被你气的中风都算他心态好了。”
九荒狐疑:“我又喊爹又下跪磕头, 他不喜欢吗?”
曲悦绕他身前, 仰头审视他,表情严肃:“你刚跑去外头, 是去向人请教如何讨你爹欢心?”
在她视线逼迫下, 九荒心虚的点点头:“我想知道做爹的人, 都喜欢什么样子的儿子。”
“你问了谁?”
“我去街上问了好几个牵着儿子的男人。”
曲悦心道他还挺有针对性的。
九荒:“他们说的各不相同,我越听越糊涂……”
便在此时,有个牵着孩子的好心修道者主动上前与他攀谈,给他讲诉良好的父子关系,要建立在儿子的孝顺上,天下所有父亲都喜欢孝子。
“我就问他孝子是什么模样,他解释了下,我依然不明白,他就将孩子交给了仆人照看,带我去了一间佛寺。在一处佛殿里,摆放着很多灯。有个青年跪在灯前磕头,磕一个头说一句‘父亲,您一路好走’。”
那修道者告诉九荒,这样的就是孝子。
九荒拽几个香客问了问,果然人人都夸此人是个孝子。
“他就教我回来见着爹以后,只管跪下磕头,瞧见爹走路,嘴里喊那句话,爹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听完九荒的解释,曲悦心头的火蹭蹭往上冒,破天荒头一回在心里飚起了脏话。
谁特么吃饱了撑的,瞧出来九荒脑筋不好使,故意捉弄他!
九荒看着曲悦的瞳孔越缩越紧,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浑身打了个激灵:“六娘,我做错了?”
曲悦黑着脸:“那灯是给死人点的,那句话也不是让你爹好好走路,是让你爹好好上路。上路明白什么意思吗?活人走的是阳关道,死人走的黄泉路。”
旁人说话一时半会儿他可能不太懂,但曲悦只要一解释,九荒立马就懂了。
眼底阴霾渐渐堆积,九荒拳头一攥,转身疾步离去。
“你现在去哪儿找他,还不早就跑远了……”
说是这样说,她并没有制止,万一被九荒找着了呢。
怕那人被九荒打死,她追了上去。
……
杀气涌动,叶承锡敏锐的看向九荒消失的方向,皱了下眉,再看一抹红影紧随其后,他又安了心。
说起来他这儿子眼光不错,曲悦修为不高,但很会办事,稍后赏剑大会时倒真可以和曲家谈谈这桩婚事。
“二弟。”
叶承淞将他从跑神里拉回来,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原来,大哥因为当年你和姜绾的事情,一直对我心怀怨愤。”
姜绾与如今的白羽王姜辞是孪生兄妹,叶承锡没有站在自家大哥这边,是因为他觉得姜绾根本不是什么良配。
整天盛气凌人的逼迫着大哥与家族决裂,入赘她白羽王族。那会儿大哥快被父亲给打死了,她也不闻不问,只说一句这是他爱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神经病吧。
叶承锡理解不了,大哥求他帮忙,他反过来劝了大哥两句,仅此而已,从没有从中作梗。随后选择外出游历,眼不见心不烦。
回来之后才知道,他前脚刚离开没多久,姜绾去往古战场猎杀异兽,反死在异兽爪下,大哥为了帮她报仇,丹田因此受损,修为跌了好几个境界。
家主继承人成了叶承锡。
“于是看了我五百年笑话。”叶承锡这心寒的不是一点半点,“今日揭穿之后,原来白笑了,大哥心中此时应该也很不舒服吧,不如发泄出来,莫一直埋在心中,生出个心魔劫那就不好了。”
“随便你怎么想。”叶承淞面色如常,不咸不淡地道,“我只告诉你,我对你并无不满,也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叶承锡:“恩?”
叶承淞:“我是少主时,我想娶的女人死了。轮到你做少主,你想娶的女人也死了。”
叶承锡微微蹙眉:“大哥是想说,我们两个都有克妻命?”
叶承淞:……
他拔腿走了,终止了这场谈话。
修为差距过大,九荒不刻意等着曲悦时,曲悦想追上他是非常困难的,一出门就跟丢了人。
曲悦正愁着上哪儿找他去,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自西北方传来,稍后,极远的距离之下,曲悦都能感觉到有些微弱的气浪冲击而来。
九荒竟然真找到了那个人,且已经交手上了。
能与九荒过招,那人修为不弱。
几乎所有城市内都禁止斗法,紫星城也不例外,各处的巡城卫纷纷抽调人手往事发地赶去。
那人似乎发现不敌九荒,停手逃窜,使用了一张神行符,速度快如光影。
九荒在后紧追不舍,一路追出了城,待神行符效果减退,他朝那人前行方向击出一道毒雾。
毒雾化为的一堵墙状屏障,迫使那人停下。
那人拐弯,再被毒墙挡住。
朝天上逃时,那人升一尺,毒墙便起一丈,九荒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何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曲悦赶过来时,毒墙的高度已经目不能及了,周围的花草树木皆以枯败。
论打架,曲悦从来没替九荒操过心,追出来也是担心他被怒意冲昏了头大开杀戒。
而巡城卫知道九荒是叶家的人,见他们跑出城后就没有再继续追了,倒是一群闲着无聊跑出来看热闹的高阶修道者,和曲悦一样远远围观。
“不愧是盖世,这掉了一个大境界都如此厉害,难怪曾经让十九洲的大佬们都睡不安稳。”
“叶家主的儿子,能差到哪里去?”
“叶家主不计较家门声誉,认回这个儿子,令他改邪归正,也算是为变相除魔卫道了吧。哈哈。”
那
ad4
人见逃不掉了,语气颇无奈,转头对九荒道:“老兄,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至于要和我拼命吗?”
九荒不与他废话,一掌攻去。
那人倏然抬臂,手中现出一柄燃着火光的剑,“刺啦”一声,在面前拉出一道火弧。
是个剑修。
曲悦深深蹙眉,他是八品初境界的剑修,而九荒则是八品巅峰,剑修虽能跨境界碾压,但碾压不了九荒。
他剑势强硬,飞身一剑朝九荒刺过去,剑尖却被九荒钳于双掌之间。
嗡——!
火剑震颤!
九荒双掌间蕴出一个毒球,如个黑洞,不断从剑尖吸收剑气。
“说起来,盖世就是凭着这门转换吸收的变态功法,一挑一门派不在话下。”
“别拿功法说事儿,他师父可就没他出名。”
突然有个围观者惊呼:“我去!你们快看那剑修!”
众人原本的关注点都在九荒身上,因为那剑修是必败无疑的,莫说八品初期,便是九品初期,想赢他也难。
曲悦不如围观者的修为高,但她也发现了。
被九荒吸了这么久剑气,那剑修力量并没有减损,反而也在增强!
“太奇怪了,盖世吸收他的剑气,他也在吸收盖世的力量。盖世的力量并没有减少,他吸的什么?”
曲悦也在想这个问题,细枝末节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她想通了。
此人目的不为捉弄九荒,是想惹九荒动怒,像现在这样追出来打他。
他吸收的是九荒的怒意。
他是饮朝夕提过的师侄,天怒剑的剑主。
曲悦冷笑一声,传音给九荒:“你不要动怒,他是天怒剑主,你越动怒他越强。”
九荒其实早就想到了,因为饮朝夕对曲悦说起天怒剑的修炼方式时,他有听过。
他一直想控制自己不要动怒,但他做不到。
这该死的贱人,害他在六娘面前丢了体面,还惹的叶承锡生气,可能不会教他胜利者秘诀了!
见他控制不住情绪,曲悦脑筋一转,继续传音给他:“韭黄,你还记得以前在山上,我喝醉酒时的模样么,是不是丑态百出?”
九荒心道怎么会丑,脸颊红的像番茄,让他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说到“咬”字,禁不住又想起醉酒后六娘抱着他咬个不停的事情了,一时间脑袋里色气满满,怒意也在慢慢消退。
与他僵持着的剑修瞳孔一缩。
剑修的力量在迅速衰减。
“那剑修的灵气链怎么突然断了?”
围观的修道者们不明所以。
九荒迅速回神,握住剑尖直接将剑拽飞出去,一掌打在他肩头,磅礴的力量涌入他身体里,那剑修喷出一口血!
九荒又要一掌拍过去,被曲悦制止:“行了。”
只是被戏弄一场,九荒这一掌已经足够他受得了,起码要修养半年方可复原。
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给饮朝夕个面子。
九荒正是想到他是饮朝夕的师侄,才准备再补一掌。但六娘喊停,他自然会停。
却在九荒准备松手前,那剑修束发的玉带突然崩断。
乌黑长发披散开来,竟是个女子。
修道者的世界里,并不是从束发和衣着来分辨男女,是根据阴阳之气的不同。
她束发的玉带,是个改变阴阳之气的法器,断裂之后便暴露出女子的气息。
原来天怒剑主是个女人。
可她听饮朝夕的语气,他师侄是个男人啊。
还有,曲悦看她甩头发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做作,就像电视剧里女主角女扮男装被挑破,故意旋转三周半,营造出美感一样。
果不其然,就有一些围观男修眼睛里流露出异样的情绪,曲悦觉着他们就差说一句世上竟有如此惊采绝艳的女剑修了。
曲悦怀疑这发带是她自己故意弄断的。
搞这一出是想干什么?
想引起谁的注意?
九荒刚收了手,曲悦道:“打她!”
九荒忙不迭又蓄力朝她攻去,扑散而出的黑绿毒雾,却被一些从远处飞来的碎铁片子环绕住。
是饮朝夕。
女剑修趁机收回天怒剑,朝着碎铁片子飞来的方向逃窜。
九荒又要追上去,被曲悦喊住。
围观众人散了以后,饮朝夕带着那女剑修走上前来,微笑着拱手致歉:“真是对不住了。”
身后的女剑修也赶紧朝着九荒躬身行礼:“对不起,对不起,咱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曲悦将她晾在一边,询问饮朝夕:“绝代前辈呢?”
饮朝夕:“我们在客栈里待着,他不太方便出门,反正曲小姑娘是请我们来保护盖世小兄弟的,暗地里保护更好一些。”
“我需要你保护?”出过气之后,九荒已经无视了那女剑修,冷眼直视饮朝夕,“是你派她来戏弄我?”
“当然不是,若非你与她动手,我都不知道她在城里。”饮朝夕喊着冤枉。
曲悦问:“她就是您的师侄?”
饮朝夕摇头:“不是,是我师侄的弟子。”他仰头叹了口气,“哎,不出我所料,我师侄果然早就被打死了。”
曲悦心道想不被打死都难。
那女剑修吐出几口血沫子,九荒那一掌足足震掉了她三颗大牙:“不啊,太师伯,我师父他老人家合道成功了。”
饮朝夕怔了怔,扭脸朝她望去:“他竟然比我更快合道?”
曲悦也望过去,不是好奇心重,曲元也修了这坑爹剑,她一直担心十二神剑所谓的九成九合道率只是一个传说。
女剑修点头:“对,四百年前合道之后,天怒就与师父分离了,师父便将它传给了我。”
饮朝夕关注的是:“他真的没被打死?”
要知道吸收怒意时,是不能以武力镇压对方的,若让对方从愤怒转为恐惧,一身修行就废了。
女剑修:“您有所不知,师父后来挨打次数少了很多,因为他掌握了一门秘诀。”
饮朝夕好奇:“哦?”
女剑修捂着慢慢肿胀起来的腮帮子,哆嗦着解释:“有位大佬教了我师父一门神奇功法,能够逆转阴阳,变身成女人。随后师父再女扮男装,专挑男人下手,待积攒过怒意,快要挨打之时,便崩断发带暴露出自己的女子气息,转圈圈秀长发,惊艳对方一脸……”
“如此一来,十个男修有八个会手下留情,我师父终于活着合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