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波说完之后, 重新飞上朱雀台。
前车之鉴下, 白颂一直极力保持的冷静还是逐渐崩塌了。他可以忍受九荒带着他一路跑偏, 却不能听见有人数落他没有才华!
此时舱里。
“这汐妖厉害啊,明知道白前辈一贯儒雅讲究, 文风华丽辞藻, 故意念出这般粗糙的打油诗, 还要在七步之内对出来……”
“我觉得我这次论道会收获颇丰,道理没有懂得多少, 气人的本事肯定是涨了很多。”
“岂有此理!”
一名衣饰秀儒、丰神俊朗的男子从舱里冲出来, 正是白颂的孙子。
“回去!”白颂厉声喝一声。
“他们根本就不是来专心论道的,是故意在找茬!”男子虽怒,但在白颂的威势下, “啪嗒”摔门回去。
……
“表哥,这白前辈真是好脾气, 若我被这样羞辱挤兑, 早忍不住了。”
“这不是他与宋前辈脾气好, 是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哦?”
……
这的确不是白颂脾气好, 曼陀海论道会已有数千年的历史, 从前只是几个门派关起门来的切磋, 并不对外开放。
都是为了给温子午找难堪,才发展成现在这样的规模。
温子午结巴之时, 他们三个没少借“讲道理”来攻击他, 变着花样的攻击。
还定下规矩, 只要能讲出道理, 只要不是毫无理由的辱骂,都不能抗议。
看着白颂被憋紫的脸,宋远灵的脸反而没那么黑了,拢着手笑了笑,呵,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
如今只剩下玄武台上坐着的方一。
两人都看向方一,示意他一定要争气,此时温子午肯定在点星崖上笑的合不拢嘴了。
方一微笑道:“朱雀台已经赢过两人,没必要再与我论了吧。何况老温不来,我也不好意思欺负几个小辈。”
两人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方一装作没有看见,溜了溜了,不丢这个人。
本就正恼着的白颂和宋远灵此时简直气炸,好你个方一啊,我们为何要一直针对温子午啊,还不都是因为你吗!
两千年前的一场论道会上,方一的师父曾被温子午的师弟气到当场吐血。
奇门这门派一贯非常神秘,那会儿三千界之间来往还不密切,听说那人是奇门老祖从某个小世界里捡回来的,那人后来销声匿迹了,这笔账只能算在了温子午头上。
方一被他俩的目光瞪的认了怂,他想了个办法,看向舱室:“在座可有人愿意替我来出个题,论个一二?”
话音落下许久,舱门始终关着,没人出来。
不是怕了九荒他们,而是在场虽称白颂几人为“前辈”,但都是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谁都能看明白,他们是来给温子午报仇的,谁出去,都会得罪温前辈。
往常看温前辈笑话可以,法不责众,这若是出去,便成活靶子了。
方一没辙了,他忽视掉九荒和幻波,看向了曲悦:“这位姑娘同坐朱雀台,似乎一直没怎么开过口啊?不如你我单独论一题,如何?”
曲悦忙道:“前辈们不是说过,三个小辈代表一个温前辈么?”
方一道:“那是老温从来没赢过,说派弟子代表他,我们不想欺负小辈。可眼下这种情况,若再坚持原来规则,就显得我们太自大了。”
这是个狠人,曲悦不怕“德高望重”的大佬,就怕这种“能屈能伸”的。
方一道:“我们只论一个简单题目,表达一叶障目。若此题你输给了我,那我准你再出一个题。”
退让到这种地步,曲悦若不答应,倒显得他们小气了。
已经靠着“歪理邪说”、“胡搅蛮缠”、“偷换概念”,恬不知耻的“赢”了两场,温前辈大仇得报,应该开心了,第三局输了也无妨。
曲悦决定与他好好论一论,也算是一次修行。
她应下:“那晚辈姑且一试。”
方一道:“你先。”
“一叶障目,实则是大道和小道的区别……”曲悦还真在异人学院里学过,关于一叶障目对修道者的启发,指修道者眼界有多大,世界有多大……
她将学院的理论说了一遍,又讲了自己的看法。
然而在她讲诉之时,方一从储物镯里取出一片细长的柳叶,贴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曲悦的话戛然而止。
方一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口中的一叶障目,就是拿一片叶子遮住双眼视线,是这个词最原始的含义。
对比之下,曲悦滔滔不绝的讲诉大道小道,等同是一叶障目本人。
实在是妙!
曲悦并无被戏弄的不快,在心里赞叹。
“这一局赢的真的漂亮!这才是论道会的水准啊!”
曲悦朝他拱手,自愧不如。
方一道:“姑娘是认输了?”
曲悦道:“是的。”
方一微笑:“姑娘还有一次机会。”
曲悦想说不必了,论道理她是不可能论过这几位道学大佬的。
可此时一个声音传入她耳中:“阿悦。”
曲悦的眼睛瞬间睁大,难以置信:爹?!
爹合道成功出关了?
爹一直在船楼里看着自己?
她封着气海不能传音,立刻想解封气海,与他聊天。
——“你身体不适,莫要妄动,听为父说。”
曲悦心如擂鼓,再听他声音有些虚弱,忧心忡忡。
——“哎,你尚在襁褓之中时,为父便日夜忧心你往后会被男人欺骗。于是让你自小接触不知多少优秀男子。以至于后来,我又开始担心你往后会眼高于顶。不曾想,竟适得其反了。”
曲悦一怔,父亲这话什么意思?
九荒突然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感觉有道阴风灌进了脖子里,凉凉的。
——“阿悦,让为父瞧瞧从前教你的本事,十几年过去了,可有长进。”
——“赢过他。”
赢过谁?
方一?
——“输给宋远灵和白颂可以,但不能输给方一。”
曲春秋说完之后,声音消失了。
曲悦开始怀疑,父亲并未出关。他闭关合道的地方,可能是在这曼陀海附近。
父亲与无相界似乎颇有渊源的样子,会选择来这里闭关,是极有可能的。
再一个,听辛鹭说,此界是天人境与凡人境的交界处。天人来凡间,都要走这里经过,他可能是想距离母亲近一点。
曲悦沉思片刻,应允道:“好,”
既是回答父亲,也是回答方一。
方一道:“请出题。”
曲悦道:“晚辈的题目是……”
想了很久,“一叶障目。”
方一怔了怔:“还是一叶障目?”
曲悦点头:“对,晚辈先前输的心服口服,想赢您,只能从最擅长的地方着手,晚辈是个乐修,这次晚辈和您比一比,从‘乐’上,证明一叶障目。”
方一似乎忍了下笑:“好。”
“六娘。”九荒刚刚得到丁谬的传音,连忙提醒她,“他是位大乐师。”
看着曲悦诧异模样,方一继续忍笑。
曲悦捏捏眉心,难怪父亲说输给谁也不能输给他,原来同样是乐修。
乐修之间,也存在文人相轻的现象。
曲悦看一眼幻波,心中有了主意:“方前辈,咱们用一种简单的方式来比,如何?”
方一谨慎问道:“怎么个比法?”
曲悦道:“先让幻波前辈唱首诗歌,我们帮它打节拍,随后晚辈再说比法。”
方一问:“如何打节拍?”
幻波不解其意,但有人为它打节拍它最喜欢了:“就是每一句唱完之后,你们唱后三个字,再拍下手。”
曲悦重复:“对,就是它唱完一句,我们唱后三个字,再拍下手。”
曲悦:“幻波,你先整首唱出来,让前辈听听。”
幻波唱起来——
有缘千里论道会
有天才也有棒槌
不是我吹
你看月亮多美
不是我呸
玄武俗名乌龟
……
唱完之后,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我以为它是个诗修,没想到是个音修,还是魔音修。”
“故意的吧,谁唱歌能惊悚到这地步?”
“这声音像海豚……被卡住脖子了……”
“不是,你们猜这姑娘是准备出什么招数?”
……
曲悦看向方一:“前辈,怎么样?等我们同时打完节拍,晚辈再说具体的比法。”
方一睫毛一敛:“可以。”
“那好,它话音一落,我们要立刻接。”曲悦做好拍手的准备,“幻波前辈,再唱一遍吧。”
幻波开始唱第一句:“有缘千里论道会……”
打节拍要重复的是“论道会”。
但曲悦却唱道:“后三个字……”
而方一的声音与曲悦是同时响起来的:“后三个字。”
众人一惊。
原来曲悦的圈套在这里,是唱“后三个字”,不是重复幻波每句词的后三个字。
而方一竟然没上当,一叶障目,不存在的。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方一唱完,拍了个巴掌,结束了这一拍,微笑看向她,眉间透着微不可察的得意。
平时打败一个小姑娘,他是不屑一顾的,今天不同,满满的成就感。
但他的笑容很快凝固,而后茫然片刻,再骤然睁大眼睛。
只因曲悦作势要拍的手忽然撩了下头发,口中唱道:“再拍下手。”
唱完后,她淡定道:“幻波前辈说的是,它唱完后,我们唱‘后三个字,再拍下手’,不是让我们拍手。”
“对吗幻波前辈?”
幻波……
它已经被这骚操作给搞蒙了。
关于“后三个字”是曲悦曾经看过的一个“后仨字”的段子,拿来反着用。但她知道蒙不住方一这个思维活跃的大佬,幸好幻波的伴奏还有拍拍手,这个坑才是重点,她还不信套路不住他。
曲悦看向九荒:“怎么样,我还行吧?”
问的是曲春秋。
其实九荒不是很懂,看向她眼睛里满是光辉:“六娘,你最厉害。”
船舱里炸开了锅。
“强中自有强中手,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姑娘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谁啊师祖?”
“很久以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奇门有两个弟子,一个叫曲大,一个叫江二,这俩人一个精通催眠曲,一个惯用毒,坏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