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谢无意以为这女魔修是想麻痹他们, 尔后出其不意抢东西。瞧她当真松开叶蓝钧,认真翻起记事本,当即嘴角抽搐。
认为自己已经见怪不怪的曲悦,同样无语。
她突然想起恶果子戮天那柄魔化了的天邪剑, 戮天之所以会怼天怼地,是不是与天邪有点关系?
天邪的魔化,其实是一种正常现象?
叶蓝钧喉骨剧痛,咳嗽了两声, 眼睛一直看着九荒。虽然从头至尾, 九荒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但他心中颇感动。
父亲此时正在火山上方, 位置距离火山底部甚远,超出传音范围。
而九荒束发的玉带, 是他们叶家一种能够增强传音距离的宝物。
南蛮洲荒山君的名号,叶蓝钧是知道的,先前收到父亲的家书告知九荒竟是他死而复生的大哥, 多少有些忐忑, 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九荒感受到了叶蓝钧饱含感情的目光,没空理会, 他正与叶承锡讨价还价。
“若我不给你宝物, 你便不救了?”叶承锡问。
“救。”九荒回的不假思索。
“那你还问我要报酬?”叶承锡一边战妖兽, 一边没好气的质问。
若换成月前, 叶承锡怕是会心塞死,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 他已有一些了解九荒的想法。
在九荒的认知中,自己帮他出聘礼、供他衣食住是天经地义的,这是父子关系。
除此之外,叶家的财富与他就没有关系了。索取叶家的东西,需要用劳动力来换取,不接受叶家供养,便不担叶家的责任。
叶承锡指出:“按照你的逻辑,你既认为我是你爹,就该为你出聘礼。那蓝钧是你亲弟弟,你有责任保护他。”
九荒没有反驳,他也认为自己有责任:“我索要的不是报酬,是奖励。”
叶承锡更无语:“儿子,我不是说你的聘礼我承包了么,你还缺钱啊?”
这个节骨眼上,弟弟尚未救回来,先商量奖励的事儿,真气人。
“您生来是世家子弟,不理解我们这些穷苦的手艺人。”九荒心里苦。
聘礼虽然有着落了,但受这颗金系内丹影响,修为大不如前,需要多造些机关法宝,才能更好的保护六娘。
造法宝需要许多钱财与材料,他没有生财的门道,只能逮着叶承锡薅羊毛了。
而九荒一说这话,叶承锡便会内疚的接不下去了。
……
女魔修一页页翻着,记事本实在太厚,她脾性差,越翻越暴躁。
身后提剑的男修及时提醒:“师父,徒儿依稀记得,这是三百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呀,两人竟然是师徒关系?这令曲悦有些看不透了,男剑修虽无正气,却也并非魔修。
“对。”徒弟如此一说,女魔修想起来了,通过索引很快翻到那一页,“是这样的,叶承锡杀了我一个叫惊风的夫君,他是……”
念了一长串,她夫君是哪界哪门的魔修弟子,在哪年哪月哪日哪里被叶承锡一剑穿心,死的有多惨。
九荒重复一遍,说给叶承锡听。
叶承锡回忆良久:“没印象。”
他去过的世界、诛杀过的邪魔歪道多如繁星,除了特别厉害或者极为出名的,几百年过去,哪里还会记得。
九荒:“您还不如这女魔,往后也拿个本子记下来吧。”
叶承锡:“她是为了寻仇才记,我记什么?”
九荒听出他声音不稳,似乎受了伤,便不再说话分他的心了。
女魔修说完之后,收回笔记本:“行了,我师出有名,快将剑柄与剑格给我,不然,莫怪我心狠手辣!”
之所以回答曲悦问题,是她认为曲悦也是十二剑主,知道她是好奇,就像她也好奇过其他剑主一样。
她又不傻,看出曲悦与九荒关系匪浅,岂会将天劫部件给她,让她去对付叶家。
“前辈连名字都不记得了,还会有恨意?报仇又有什么意义?”曲悦将锈迹满满的天劫剑格抓在手中,继续询问,“再者,您不报仇,便会一直充满仇恨,不是更有利于修炼么?”
“正是因为没有多强的恨意了,才开始报仇。依旧有恨之时,哪里舍得报仇啊!”女魔修提起来又有些癫狂,“至于报仇的意义?仇不报还是仇吗?当然要报!何况欠着仇恨太多,必须释放一些,不然身体承受不住!”
话音刚落下,她身后的徒弟忽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一边山壁上,突然射出一道光,恰好击中他的太阳穴,导致他一刹那浑身麻痹难以动弹。
提在手里的剑险些失去控制,被九荒吸走。
女魔修旋即出手攻向山壁,山壁炸出一个坑,光束消失。
她戒备的看向山壁,以为火山底部阵法尚未破除,或者还存在着危险物。
其实并没有,曲悦假装剑主与她聊天,好奇是一方面,主要是为了拖延时间,留给谢无意想办法。
谢无意早已悄悄摸出一枚蕴含法力的宝石戒指戴上,这宝石能激射出灵力波,是一种攻击型法宝。
戒指法宝体积小,力量大,但这却不是它的过人之处。
它可以折射。
譬如刚才,他通过戒指盘调整可折射弧度,瞄准女魔修背后男剑修的太阳穴。
宝石发出的灵气波难以察觉,遇到石壁折射后才会产生威力,最适合背地里阴人。
曲悦储物镯子里也有一个,是谢无意几年前送的,但她实验过几次之后,便束之高阁了,因为折射的角度总也算不准。
使用这个法宝,需要数学和预估能力一级棒。
“韭黄,快!”
趁着这女魔修注意力被石壁吸引的瞬间,九荒一掌推出,毒雾化为数十道荆棘,攻向女魔和她徒弟。
其中一条荆棘,则环住叶蓝钧的手臂,将他拽飞过来。
力量过于刚猛,叶蓝钧气海被封,被甩趴在石堆上,若不是曲悦眼疾手快的拦了一下,他怕是要吐血。
曲悦赶紧解释:“叶公子,你大哥近来身体不适,对力量的把握不是十分精准,你莫怪。”
叶蓝钧脱离了魔爪,哪里会计较这些,忙摇头:“无碍的。”
曲悦见他脾性不错,像叶承锡不像颜苓,宽了宽心。
“年纪不大,好生狡诈!”女魔修气结,周身陡然迸发出黑色的煞气,煞气凝结成剑。
此剑与天邪颇为相似,并无特殊造型,仅有丝丝似电般的黑气缭绕。
女魔修双手负后,天仇剑经她意念操控,横在眼前,剑尖指向九荒。待她眼珠染上血色,天仇剑身略一抖动,刺了出去。
速度十分缓慢,却凛然千钧威压,地面上堆积的火山巨石咔嚓出现裂纹。
九荒的金系内丹对她毫无影响,于是一条手臂在面前画了个半圆,以半数力量结成一道屏障。
身前有九荒顶着,曲悦如在避风港内,没有任何感受。
九荒却跳出屏障,周身没有任何防护,手掌握成拳头,迎着天仇剑尖挥过去。
拳头与剑尖之间,只差一尺。
女魔修是九品初期,九荒恰好也是。魔剑修强悍,邪修不遑多让。天仇剑霸道,合道恶果的毒也够狠厉。
天仇剑被迫停下,两股力量开始僵持。
“师父!”七品的男剑修躲在她身后,稳住状态之后,见势不妙,想劝她先撤。
可观她周身气场,明白她怕是又要发疯了,微微苦笑一声,躲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
“小子,你这身本事俊的很,可你知道为何修炼十二神剑如此痛苦,剑主却依然不肯放弃吗?”
随着女魔说话,一股飓风从她脚底下升起,将她身上的黑袍吹的猎猎作响。
帽檐与面具皆落,是个极美的女子,美的摄人心魄,
曲悦毫不意外,能嫁厚厚一沓子记事本的男人,相貌可想而知。
“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天仇剑真正的威力。”女魔修嘴角一勾,飞身而起,握住天仇剑柄,持剑一挥,剑尖释放出道道黑气,四处乱窜,铺天盖地。
黑气冲撞在罩子上,撞的哐当作响,并不能穿透防护罩,但是,谢无意和叶蓝钧先后抱住了头,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曲悦见他们双眼逐渐泛红,惊恐之下,正想着采取点什么措施,自己的灵台亦是一痛。
周围场景潮水般极速消退,眨眼间她似乎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狂风暴雨,战争、死亡、背叛、杀戮,走马灯的在眼前闪过。
无法宣泄的恨,如气体一般涌入胸腔,似气球膨胀到极限。
这是天仇剑释放出的恨意,她的情绪被天仇同化了!
忽然听见耳边幻波在说话:“小月亮,多想想令你快乐和感动的事情。”
曲悦收敛心神,逼迫自己去想父亲,想九荒,想哥哥们……
可是,没用啊,这股恨意简直是日天日地。
曲悦开始想别的办法。
……
“你竟然没有反应?”女魔准备先抢了曲悦和谢无意手中的天劫剑格与剑柄,再飞出火山将剑身引入手,却被九荒绊住了脚步。
九荒不受天仇剑影响,然而曲悦痛苦的模样,却分走了他一些心思,被女魔修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流出黑血。
“这怎么可能?”女魔修无法理解,“即使你没有憎恨之人,只要有七情六欲,就会被影响,你怎么可能没反应?你是木头人吗?”
“这么多废话!”九荒不与她争辩,鬼扯的木头人,他都看到幻波从耳坠里冒出脑袋了,分明也没有受影响。
他担心着这女魔修的徒弟,如今见到幻波出来,便收敛心思,想要速战速决。
可他渐渐感受到了力不从心,丹田内这颗金系妖丹对他的影响比预想中大的多,法力被禁锢了将近一半,且还无法像从前一样吸收转化了。
也不知是暂时性的,还是往后永远都这样了。
从前九荒天天都想祛除这一身毒,哪怕失去一身修为都没关系。如今心愿即将实现,他却打退堂鼓了。
现在的他太弱了,比起来能娶到六娘,与六娘卿卿我我,他更希望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
然而即使要取出这颗金系内丹,也得找温子午。
六娘这个兴奋剂失去效果了,只能扯发冠,换旧衣裳,看看仪式感还没有效果。
……
火山上行,邢谚一个人与那头巨兽较量,较弱它三分。
有叶承锡一干最差九品的大佬们出手相助,那妖兽逐渐捉襟见肘,原本胜利在望,但因天仇剑的缘故,众人接二连三的出现反应。
虽不像曲悦三人,情绪立刻被天仇同化,也是面露痛苦之色。毕竟活到他们这个岁数,很难没憎恨过谁。
憎恨的情绪,是最容易影响心智的。
这其中,邢谚受到的影响最大,甚至令他感到了恐慌,与这妖兽斗了那么久,几次三番险些被它撕成两半,他都不曾出现这种恐慌的情绪。
叶承锡受到了影响是最小的,因为他知道这力量来源于火山内部,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个未来儿媳妇都在里头,他担心不已。
但天仇助长了妖兽的气焰,他想走都走不开,只能传音:“儿子?你那里怎么样?”
却没有得到九荒的回应。
“魔道双剑果然强悍。”弥殷手里的天恸不断震颤,剑居然也会生出仇恨之意,逐渐不听他的使唤。
再看妖兽额头上的天劫剑身,也因天仇而震动,慢慢从肉里抽离,要被天仇引走。
如此一来,这头巨兽将会彻底摆脱封印,更难对付。
弥殷攥着天恸剑柄,打量周遭这些极力隐忍情绪的大佬们,再想,自己要不要也释放一次天恸剑的大神通,或许会对天仇有一定压制力量。
但释放一次,起码要使用掉一缸眼泪。
眼看天劫快要出来,顾不得了。
弥殷忍痛咬牙,持天恸压着那些黑雾猛地斩下:“破!”
几个瞬息过后,正降服妖兽的众大佬果然清醒了很多,但表情比先前更痛苦了,因为有两个声音脑海里交替进行着。
一个是厉鬼般的咆哮:天地不仁,都给我恨起来!
一个是小姑娘哭泣声:仇恨什么的,最讨厌了,都给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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