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上房挤满了亲近的女眷,坐在陈老夫人屋里亲热地说着话儿。
其实陈老夫人不过四十来岁,是陈氏的继母,陈氏亲娘去得早,陈氏六七岁,继母就嫁了进来。她先头兄妹三个,继母进门后又给她添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今儿成亲这位,正是继母所出的大弟弟陈威。
陈氏和继母关系说不上差,但始终有些隔阂,陈氏嫁的门第高,瞧在安平侯府面儿上,颇有些众星拱月的架势。陈氏并非愚昧之人,知道继母心里头未必痛快,便借口要去瞧瞧有孕不便出来观礼的嫂子。
时下有个说法,如果孕妇来婚宴上观礼,是会冲撞了新婚夫妇的,因此陈大奶奶今儿没有出来迎客,避在自己房里。
周鶯在稍间,和几个同龄的姑娘一块儿玩,陈氏叫人喊了周鶯,两人被簇拥着送出来,陈夫人叫自己身边一个体面的嬷嬷引路,带两人去陈大奶奶院子去。
陈氏低声嘱咐周莺“清早坐车就见你脸色不大好,你大舅母不是外人,待会儿我们在屋里说话,你就去暖阁里躺会儿。”
陈氏说的大舅母,就是她娘家大嫂陈大奶奶,周莺跟着顾麟一块儿喊舅母。周莺今儿确实不大舒坦,一则是来了小日子,二则是夜里没睡好,乘了半日车,眩晕得有些厉害。此刻走在春阳下,周身笼着明媚的光,身上却阵阵发冷,小肚子也一抽一抽的疼。
她本就肌肤白嫩,一难受就更没了血色,惨白了一张小脸,染了些胭脂才没被瞧出来,却没瞒过对她极熟悉的陈氏。
周莺腼腆地应了,来到陈大奶奶屋里,寒暄了几句,陈大奶奶就叫人收拾了后头的暖阁,催周莺去歇着。
暖阁里头放着张雕花螺钿床,淡金色帐子,竹帘半卷遮住大片的光线,屋角铜炉里燃着好闻的香,周莺本只想坐一会儿的,隔帘隐约听见稍间里陈氏和陈大奶奶的低语,眼皮就越发沉重起来,不知不觉地竟睡着了。
好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那些久远的记忆都跟着翻腾出来了,那年云州大雨,她被带上入京的马车,旧年的事都忘却了,毕竟当时还年幼。江南特有的水墨色的景致却刻在了心上,记忆中犹有一幅鲜明的画面。那妇人穿一身艳红,墨发披散,伸出一只苍白枯瘦的手,蹙着眉头将她推开。
她记得她在哭,在呼喊,娘亲,娘亲
那妇人没有回头。
氤氲的雨雾隔住了视线,身后有人把她抱了起来。
她转过头,看到男人慈悲的眼。
后来她有了避风遮雨之所,却还会害怕,无数次的梦境中,她被那只冰凉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推开,温柔的外表下藏有一颗结着疮疤的心。好不了了,一次次的,在这梦境里轮回着被厌弃的悲怆。
然而她还得活下去
睁开眼,淋漓的水意在光照进眼底的一瞬不见了。
她垂下眼帘坐起身来,狭窄的暖阁里只她自己。
稍间的说话声犹在,周鶯紧缩的瞳孔方恢复如常。
她有些小毛病,这些年只她自己知道,连落云也不清楚,没和任何人提起过。
怕人觉着矫情。
外头似乎多了几个人,言语间偶有阵阵欢笑声,周莺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怕自己失礼,忙起身到镜前拢了拢头发。
适时落云捧了水盆进来,笑道“昌平侯夫人来瞧大奶奶,正和二太太他们说话儿,太太叫小姐梳洗了再去见礼。”
周莺点点头,索性将松松的发髻散开了,落云替她重挽了头发,见她脸色苍白得吓人,着意将胭脂加重些,镜中姝色无双,落云瞧久了也仍觉艳羡。
周莺缓步走出去,那昌平侯夫人面对她这头坐着,立时发觉她来了,堆了满脸的笑朝她招手“哟,这就是莺娘吧快来,过来坐。”
周莺抿唇一笑,乖巧地应了,陈大奶奶叫人看座,周莺在几个长辈下首的春凳上坐了。那昌平侯夫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细细的打量,“真真是容色过人,人品也端正,是个好闺女。”
又赞陈氏“二太太有福,膝下这么朵解语花伴着,日子岂不明媚”
打眼色给自个儿带来的婆子,那婆子就捧了一只帕子过来,昌平侯夫人当着面儿将帕子打开,里头躺着一对镶东珠的珊瑚簪子,顺势递到周莺跟前“伯母没甚好送你的,这对是上回大长公主得的,虽不值什么,胜在精巧,适合你们年轻女孩子。”
周莺心里隐约有了预感,更不敢收,忙站起身推让,目视陈氏等她示下。
陈氏笑道“你苏伯母不是外人,她给你的,你就收着。”
周鶯心底的猜测果然中了,陈氏的笑容表情无不在暗示什么。陈氏过来瞧陈大奶奶,许就是早说好的,要带她到这头来给昌平侯夫人相看的。
周莺心里头五味杂陈。
昌平候夫人的婆婆是今上的姐姐,潼阳大长公主。夫人和侯爷膝下只一子,就是昌平候世子苏远之。
昌平侯兄弟五个,因大长公主尚在,没有分家,宅院里上百口人。
她平时帮着老夫人管事算账,因顾家人口少,事情简单,倒是得心应手。若嫁到苏家,头上是大长公主这个太婆婆,江南名门闺秀的亲婆婆,妯娌小姑一大堆,下头的侄儿侄女也不少,她会害怕,自己应付不来。
做了世子的夫人,便是一门宗妇,身上担子责任能压死人,可不比她在顾家这般轻松。
周莺接了那对东珠簪子,规矩地行礼谢过,昌平侯夫人就问起她旁的事来,几岁习字,瞧什么书,平素做什么打发时间,有什么爱好。
周莺清楚地知道,这些看起来随意的寒暄,其实都是昌平候夫人对她的考量。
几个妇人说说笑笑,昌平侯夫人对她赞不绝口,陈氏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就也笑着问起了苏远之的一些事,周莺不好在旁听,陈氏就打发她去上院和表姐妹们瞧新娘子。
周莺从房里出来,总算松了口气。勉强在长辈们跟前说了会儿话,眼前还有些发晕,指尖冰凉,叫落云扶她在树下背阴处歇歇。
时已正午,上房远远传来热闹的说笑声。阳光洒在她银红撒花裙摆上,熠熠耀着人眼。
不远处的罗百益顿住步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再也挪不开。
陈元见他不走了,下意识回头瞥了两眼。
他们人在桥上,有个女子背对着他们立在下头的柳树旁,以手扶额停在那,似乎有些不舒服。相隔有些远,陈元也认出了是周莺。
长姐嫁了安平侯府,府里抱养了一个闺女,生得貌美如花,很难不记得。虽这几年走动得少了,可远远瞥见那婀娜身段,如云的鬓发,他还是一眼就瞧出来是她。
再看罗将军含笑呆怔的模样,陈元是个心思活的,哪里还瞧不出这是何意。
陈元从前想巴结这罗将军还巴结不上,罗百益出身好,性子又骄纵,平素只和一些宗室子弟玩,甚少理会他们这些人。陈家身份有些尴尬,虽他长姐嫁了安平侯府,但因不是同一个娘生的,总有些亲近不起来,长姐对家里人都不热络,顾侯爷那个性子又岂会格外关照因此外头瞧着花团锦簇,其实暗地里难处不少。
这回罗百益上门,他们都觉着十分惊喜。“惊”的成分更多,毕竟自家从来攀不上这些皇亲国戚。今儿真是奇了,不单大长公主的儿媳昌平候夫人来了,连这位罗小将军也来了,说是随友人过来观礼的,随的礼还挺重。这不,他哥在前头忙不过来,专程叫他过来陪着,叫他务必哄得这位爷高兴了。
罗百益那位友人,名叫陆铎,其实算不上什么朋友。因着陆铎是陈威过去在书院的同窗,罗百益打听到周莺今儿要来,硬是通过些弯弯绕绕的关系缠上陆铎带他来陈家,还随手随了件重礼。果然陈家视他为上宾,他说嫌前头气闷就被请进来逛园子了。
果然就在这儿遇着了周莺。
其实就是不遇见,他也要寻个由头见一见。他派了人在安平侯府蹲墙角,几番都被顾长钧的人发现给剿了,他就仗着职位之便,要了寻街的活计,专程在春宜巷附近打转。为着一个女人如此费心,于他这还是头一遭。许是过去身边的女人总是太容易得到,反而不觉着珍贵。这回遇着周莺,方知求之不得是何滋味。虽煎熬,倒也新鲜,且乐在其中。
他十分眷恋的模样不加掩饰,陈元能瞧出来,陆铎自也瞧出来了,掩着嘴低声问陈元“那是谁家的闺女”
陈元笑道“是我侄女儿。”
怕陆铎不信似的,朝前小跑几步,在桥下招手“莺娘莺娘”
周莺听得有人喊自己,一回身见是陈元,旁边还跟着罗百益和一个眼生的公子。陈元是陈氏的弟弟,年纪虽轻,到底是长辈,周莺不好不理会,屈膝行礼唤道“三舅父。”
陈元笑道“莺娘这是打哪儿来”
一边说话,一边走得近了,周莺认出罗百益,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罗百益负手在后,端着贵客的架势走得缓慢而沉稳,心里头像敲鼓点似的砰砰直跳。
陆铎侧头一直观察着罗百益和周莺,明显猜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那姑娘可是一眼都没多瞧罗将军。罗将军那双负在后头的手,捏紧又松开,又捏紧,是掩不住的紧张雀跃。
陆铎目光闪了闪,掩唇遮住了笑意。
周莺寒暄几句,借口陈氏还在等她,便告罪去了。陈元回过头来,见罗百益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周莺,他心里越发肯定,笑道“对不住,叫罗将军久候了。我这个侄女儿,性子最是温和,家里头都很喜欢她,幼时就常来玩儿,与我们很是亲近。”
罗百益点点头“陈三爷有福。”
陈元苦笑,他是周莺的便宜舅父,就算有福
转念一想,若是能促成罗将军和莺娘的婚事,罗将军想必承情,会念着他的好,真能谋得更多好处,倒也能算得上是种福气。
陈元嘿嘿一笑“这孩子命苦,爹娘去得早,我们太太怜惜,常接过来说话儿。将军下回来,说不准还能遇上。”
罗百益颔首,似乎满意,陈元高兴得险些跳起来,他猜得一点错处都没有,回头可得好好拢住他那长姐,叫她在顾家那头想想法子,促成这桩喜事才好。
罗百益见了周莺,心里头满满的盛着喜悦,虽没能独处片刻,说上几句私房话,但就这样若有似无的碰上两回面,短短地相处一会儿,他亦觉得刻骨的相思有了几分寄托。
目的达成,罗百益也就不留恋这陈家园子了,假模假样地胡乱逛逛,到了席上坐了会儿就借口有事欲告辞而去。
陈氏兄弟百般相留,自是不愿意他就这么走了,那陆铎觑空凑到罗百益身边,笑着道“罗将军不忙走啊,小人叫人去给那莺姑娘递了话儿,说不准将军待会儿,能和小姐再处一处”
话未说完,罗百益已变了脸,瞪着眼阴恻恻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莺是大家闺秀,最是守礼,又当着后院那么多宾客,他陆铎一个外男的人能过去跟她递上话儿
罗百益忙推了陈元陈威,挟着陆铎来到厅外廊下,握着陆铎的手腕瞧似亲热,暗地里用的劲儿叫陆铎忍不住呲牙。“你给老子说清楚,你干什么了”
陆铎笑道“没什么,将军您别急啊。小人这不是,这不是一心想为将军排忧解难适才嘶,将军您先放手。”
罗百益松了手“赶紧说”
陆铎道“小人自作主张,还求将军不要怪罪,小人的妹子与家母今儿也来了席上,适才见过那莺姑娘,小人瞧将军似乎有意,就叫人递话给小人的妹子,叫小人的妹子请那莺姑娘出来走走,将军若是这会儿去,说不准能遇着。”
罗百益蹙了蹙眉。
陆铎笑道“不过就是说个话见个面嘛,有小人的妹子在旁,不越礼,难不成将军还在意这些末枝小节”
罗百益总觉着陆铎这笑不单纯。
但若能和周莺多处一会儿,甚至能说说话儿
周莺在席上饮了一小杯酒,众人举杯敬陈太太,她总不好做特殊的那个,陪着饮了杯,小腹隐约更疼了。酒液落入腹中,灼灼的烧的人难受,陈氏见她额头直冒汗,忙喊人来,叫陪周莺去休息。
周莺难受极了,今儿身体不适原不该勉强过来,给人家添了麻烦,自己也过意不去。上房全是宾客,陈家的侍婢引着她到后头的厢房休息,落云去要红枣茶给她暖身,她一个人捂着肚子在榻上伏着,一阵阵地发冷汗。
没过多久落云回来了,服侍她喝了红枣茶,刚放下碗,就有个眼生的婢女来喊落云,说是陈氏不放心,叫落云姑娘过去问问。
落云应下,安置好周莺便去了。
外头静悄悄地,能听见不远处的上院传出来的阵阵欢笑。
过去她小日子,虽也不好受,可不至于遭罪成这样。她虚弱得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
那痛感不知是因着捱得太久而麻木掉了,还是饮了热茶正在好转,不再打冷颤,却渐渐开始晕眩、发热。
某种难以言喻的滋味灼烧着心脏,灼烧着她整个人。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身上的春衫汗湿了一片,喉咙发干,睁开眼想找杯水喝,这才发觉自己连视线都模糊了。
她隐约知道自己这样不正常,这不是小日子带来的难受,也不是简单的饮醉了酒。席上不过饮了一杯梨花白
梨花白
梨花白口感微甜,她适才喝的那杯
轰隆,像有天雷在脑中轰过。她头疼得想不下去了。正在这时,听得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落云”
周莺艰难开口。“我要喝水,快”
罗百益错愕地望着周莺,此刻少女因发汗,脸颊上晶亮亮的像刚沐浴过,轻薄的春衫紧紧贴在身上。云鬟半散,钗横发乱,银红色衣襟微敞,颈上一根蓝色绢罗带子
罗百益回过头来,身后早不见了陆铎。
那姓陆的是有多胆大,竟然对周莺使这般下作的手段
“落云,你”周莺半晌等不来水,声音多了几丝焦急,艰难地转过头来,却根本没辨认清眼前是谁。
罗百益心头一跳,他不敢再瞧周莺此刻的模样,忙斟了杯水递过去。
杯子还未放下,周莺已靠过来,无力地摊了下手掌,难耐地带了一丝哭腔“落云,我难受。”
罗百益猛地蹿起来,手里那杯水哗地全洒在了地上。
这种情形谁能忍啊这样一个貌美的姑娘,意识不清地在自己面前用带着哭腔的嗓子跟自己撒娇。
遑论他本身就对她心思不纯。
罗百益心头火起,转过身去一脚踢了跟前的矮几。
他不敢回头,强自稳着嗓音道“顾小姐,您稍待,我这就喊人来。”
周莺伏在案上,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不能给人瞧,眼泪落下来,摇头道“别喊人,求你了”
罗百益觉着自己二十几年来从没遇过此番这种难题。
他心尖尖上的姑娘软着嗓子对他说“求你了”
他若连这都能把持得住,除非他不是男人。
罗百益把心一横,回过头来,他单膝跪下去,指头颤颤巍巍地凑近。
常年持剑磨出了粗粗的茧子的手,抚到汗湿了的青丝。
电光石火间,有人冲进来,一把抓住罗百益的后领将他甩了出去。
罗百益没来得及骂,抬眼见顾长钧黑沉着脸,气喘吁吁地立在榻前。
周莺仰起脸,迷迷糊糊地笑了下。
顾长钧抓落帐帘,将周莺裹在里头,连脸蛋也遮住了,单手抱着她走了出去。
罗百益爬起来,捶门爆了句粗口。
马车里光线很暗。所有的帘幕都放了下来。
顾长钧本不想蹬车的,随意叫北鸣送人回去就是。可奇怪的是,他偏偏此刻就是置身在这车中了。
对面的长椅躺着浑身是汗、正奋力挣扎的周莺。
她闭着眼,长发已经完全散开,瀑布似的披在椅上。
手腕被用绳子缚着,她艰难地挣扎着,不时哭哭啼啼的哀求“放开我,疼”
顾长钧端坐在对面,他斜倚着车壁,眼睛隔帘瞧着外头的方向。
耳畔充斥着女人难耐的声音,时而哀求,时而哭诉。
她神志不清,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顾长钧和陈老爷从里头议事出来,就见陆铎兄妹在一个院前探头探脑。
顾长钧已经不大记得自己方才是如何震怒。此刻他已经平静下来。
也正思索着如何教对面哭闹不休的女孩儿也平静下来。
“咚”地一声,周莺整个人从长椅上跌下去,滚落在脚底的地毯上。
顾长钧坐正了身子,俯身把人捞起来。
周莺灼烫的肌肤触到一块儿滑凉的衣料。
她努力睁开迷蒙的眼睛,仰着头瞧向扶着自己的人。
她靠近些,再靠近些。
顾长钧的鼻尖,距她不过存许。
她贴上来,低低的,怯怯的,喊他。
“三叔”
顾长钧扣在她腰上的手,僵住了。
“三叔我怕”
她闭着眼说着胡话,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了下来。
她贴近了,软软的身子紧紧靠在他身上。
顾长钧背脊发僵,他的手紧了紧,稍一用劲,将女孩儿狠狠推开。
她朝后跌去,身子撞在车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长钧瞥了眼她被缚住的手,绳子将腕子磨得破了皮儿,她适才不住呼痛,哀求,他硬着心肠没理,现在
从靴子里掏出匕首,他将她手上的绳子割断了。
得到自由,周莺的眼泪止住了,她开始缓缓凑近,小心翼翼的,攀着他大腿,用脸颊贴着他。
她仰起脸,用迷离的眸子仰望着他。
顾长钧在她眼底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手指在袖底攥了下,然后,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忍忍。”
他尽可能地放低声音。
周莺摇头,她的手撑在他膝头,将自己挤在他怀里。
那樱唇近在咫尺,哀哀嚷着难受。
顾长钧眸子一黯,伸手扣住她脖子。
他两指在她颈侧按了下,那麻烦的女孩儿头一歪,无力地倒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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