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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担心, 周莺醒来后会如何。她会不会恼恨, 会不会怪他又会不会想不开
她在他心里是那样纯洁高贵, 她和那种东西原本不该有一丝联系。
她会怎么想, 会觉着是他授意,是他有意想要占便宜的么
顾长钧捏着茶盏, 淡淡地抬起眼,“不劳将军费心。”
罗百益心里叹了声。
他和顾长钧性子完全不同,两人互相不喜,这些年都没试过好好打个招呼, 上回秋狩,他饮了几杯酒, 借着醉意想给顾长钧难堪, 将箭故意射在顾长钧身后的树上。再有年前雪灾,顾长钧调运粮草去山西, 他为给顾长钧使绊子, 在好好的粮食里加了草灰, 害顾长钧无法, 沿途一路靠强逼乡绅官吏筹款才补齐了这批粮食。还有四年前, 顾长钧刚做了安平侯, 有人在宝香楼设宴为顾长钧庆祝,他带着人故意去捣乱,说了许多的难听话, 说顾长钧害死自己亲兄弟,就为了夺得这个爵位
罗百益不忍再想下去了,若是有机会回到从前,他只想狠狠地给过去的自己两巴掌。
罗百益抹了把头上的汗,换了副笑脸,“顾侯爷,决定怎么处置今日事”
顾长钧未及答话,外头听得北鸣传报“侯爷,亲家陈老爷,和陆静明大人求见。”
陆静明就是陆铎的父亲,陈启智是二太太陈氏和陈元等人的父亲,按辈分,顾长钧得喊声陈叔。
顾长钧默了片刻,罗百益忍不住喝道“这两人还敢来陈家御下不严,宴席上那么多人伺候着,竟能叫外人在宾客酒里动手脚。姓陆的心术不正,险些坏了顾小姐清白,犯下这样的大错,竟还有脸来求见”
他气急败坏地踱着步子,一抬眼,却见顾长钧站起身来。
“你干什么,顾长钧,你不是还想听他们狡辩吧”
顾长钧回过头来,冷笑“顾某有事在身,罗将军自便”
“我还有事”罗百益道,他卸下腰上的匕首扔到一边,整了整袖子走到近前。
顾长钧眯眼瞧着他,隐约猜到他这般郑重视线做什么。
罗百益抿了下唇,两手交叠躬身下去“顾侯爷,今日事皆因我而起,顾小姐险些我愿负起责任,娶顾小姐为妻。”
顾长钧嗤笑一声“无媒无聘,只身就来提亲你家中可应了”
罗百益哽了下,“我自会应的。”
顾长钧轻蔑地道“你当我顾家是什么”
罗百益道“顾侯,您何必这样武断若是顾小姐她也愿意嫁呢,您为何不能放下成见”
“好了,”顾长钧打断他,“罗将军,多说下去,也就是不欢而散。安平侯府无意于罗府结亲,便是你祖父罗国公亲自来求,顾某也不会应。”
说完,他拂袖便走。
罗百益面色沉下来,他上前几步,想要抓住顾长钧的手臂,“今日以后,我罗百益倾心于顾小姐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就如宁家那样的人家,他们敢与我争更高些的门第,他们不会在意今日的事么”
顾长钧手臂一甩,避开了罗百益的攀扯,他缓缓转过脸来,窗外的阳光正正打在他侧脸上,柔和的光线,却融不开那冷硬的轮廓,“今日事,不会有人知道,不劳将军费心。”
罗百益瞳孔猛地张大了。
“你你不会为了这点子事,要了陆铎的命吧”
顾长钧淡淡笑了下,没有回答这句话。
罗百益没能留住顾长钧,他很快消失在屋外。北鸣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恭敬道“罗将军,侯爷还要见陆大人和陈大人,这一时半会儿,只怕回不来,您看”
逐客令委婉的下了,罗百益知道见不到周莺,跺了跺脚,心里暗骂顾长钧冥顽不灵,拾起那只匕首挂回腰上,咬牙切齿地告诉北鸣“你们侯爷会后悔的,他会后悔的,等着瞧吧”
处理完今天的事,顾长钧回到柏影堂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他在廊下站了会儿才推门,屋里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不确定周莺是不是还在。
吩咐了下人不许靠近屋子,若是她醒转过来,身上穿着湿衣裳,也走不了吧
顾长钧推开门,影子映在小厅的地上,颀长的影子,一点点挪近稍间。
屏风后无声无息,他屏住气息绕过去,水里头浸着个苍白得没一丝血色的人。
她侧着头,靠在桶沿上,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弱了。
顾长钧心里头有些怪罪罗百益和陆陈二人,耽搁他这么多的时间,她浸在这冰水里头,说不定已着了风寒。
适才没法子,只能这样让她安静下来。总不能真给她找个男人解了那药吧
他心里这样为自己开脱,上前拽住姑娘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
周莺一丝挣扎都没有,她没任何反应,顾长钧暗道不好,将人抱起来放在矮榻上,拍拍她苍白的脸蛋,喊她“醒醒”
周莺闭着眼,身上的水下雨似的往下滴落,顾长钧袍子也湿了,顾不上换,胡乱寻个薄被过来将她裹住。
她得换衣裳才行
陈氏和落云等人,此刻应当是在路上了。叫旁的丫头去取衣裳过来一去一回,没半个时辰也有两刻钟。她这么湿着不是法子。
顾长钧抿住嘴唇,沉默下来。
他抬头瞧了瞧她此刻的模样,那药应是解了,她不再闹着要靠近他,此刻的她未免太安静了,若不是还听见几声微弱的呼吸,他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
顾长钧这才忆起林太医已在茶房候很久了,他忙喊人来,叫去将林太医请过来。
面前悬着帐子,只露出少女一段苍白的手腕。
林太医的指头按在上面,越按眉头蹙得越紧。
顾长钧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茶盏,却一口都没饮下去。
他注视着林太医,林太医的表情越凝重,他心里的不安就越盛。
“胡闹,胡闹”
林太医忍不住斥了两声,胡须都气得翘起来了。
顾长钧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
“小小年纪,身骨未成,怎可服用那种虎狼之药月信在身,竟久浸冷水,这是不要命了吗侯爷,敢问这姑娘是什么来头,又为何如此作践自己”
顾长钧哽了下,没有答话。
林太医又道“此女本就孱弱,宫寒体虚,不易成孕,今又遭此,只怕将来子息艰难,有碍生养”
顾长钧手里的茶盏没拿住,水泼了一手。
林太医摇头“此脉滞而涩,悬心久抑,是郁结之相。待姑娘醒来,侯爷还是劝劝,平素放开心怀,莫要兢战太过,于养身无益。”
顾长钧喉咙处像被堵塞了什么,用了好大气力才问出口。
“太医可有良策”
林太医摇头“小人开一剂方子,也只能暂缓寒症,这身子亏空得久了,无从补起,天长日久的将养着,也许还有机会吧。”
这话却是说的渺茫极了。
顾长钧送林太医出去,他立在帐前,许久许久,竟不敢伸出手去掀开帘帐瞧她一眼。
他没想到,他确实没想到,她月信在身,原是不能着凉的。
亦没想到,她心郁已久,忧虑成疾。
她在此住着,并没有觉着安心吗她在惊惧什么,在忧思些什么
顾长钧定了定心神,方勾起帐子一角。
而后,他怔住了。
周莺醒了,她张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苍白着脸,紧紧裹着那被子,目光呆滞地望着虚无处。
这一瞬,顾长钧忽然有些恐惧,而他又说不清,自己在怕些什么。
周莺缓缓转过瞳仁,目光有了焦距,她动了动嘴唇“三”
顾长钧抛下帘子,转身就离开了内室。
陈氏吃了一惊,忙劝道“什么事儿值得宁太太您这样宁洛没比莺丫头大几岁,都是孩子心性,待来年及冠,也就稳重了。莺丫头不是那小气的孩子,您何苦急成这样”
又劝周莺“还不去绞个帕子来,给你宁伯母擦脸”
宁太太用帕子沾着眼角,不好意思地道“瞧我,一时情急,倒叫老太君和二夫人瞧笑话了。”
宁太太本是个十分美貌的妇人,这一落泪,她温和的面容更多了几分柔色,声音低哑地道“老太太知道,我这辈子就得两个儿子,前头本生了个闺女,没出满月就没了。自上回见了莺姑娘,我这心里头喜欢得什么似的,今后权当我自个儿亲闺女相待。”
她抬起脸来看着周莺,白皙的面容滑过一道晶莹的泪痕“宁洛不是坏孩子,他就是一时胡闹,好姑娘,瞧伯母面儿上,你你别难过了,啊”
几句话说的情真意切,倒叫顾老夫人和陈氏都不好意思了。对方如此诚意拳拳,若真为着几句口角坏了这门亲,确实不值当。
再说当时在绸缎铺里,陈氏离开不过那么一会儿,一旁守着的婆子丫鬟也没听宁洛说什么过分的话,宁洛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莺丫头是嫌他话说得不好听,那半大小子,没见过什么姑娘,家里头又没姐姐妹妹相处,恼了周莺也是寻常。
顾老夫人脸色缓和下来,陈氏又催促周莺“还不去”
周莺遍体生寒,她立在那,怔怔地望着老夫人。心里头有什么在裂开,碎掉,恍然听得分明。好像那唯一透着光的地方给黑暗笼住了,再怎么睁大眼睛,也看不明前方。
下一秒收回目光,她麻木地去拧了帕子。
没多会儿,宁太太告辞离去,陈氏又和顾老夫人屏退旁人说了会儿私话,周莺一直没机会解释今日之事,到了傍晚熬药的时间,就听说顾长钧从山西回了来。
锦华堂屋里在说话,侍婢们都在里头服侍,落云给周莺打发去小厨房取新酿的果子,此刻茶房就只周莺一个,她抱膝坐在螺钿小榻上,瞧炉子上的热水咕嘟咕嘟冒着响。
她能看出来,顾老夫人希望这婚事能成,也希望她有好日子过。说出实情,老夫人会如何拒了这桩婚,将来传出风声,先是叶九,再是宁二,她一个都瞧不上。一个养女,真当自己是侯门小姐了眼高于顶还想找什么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最近更的时间不定。我多写点,尽量恢复正常更新,抱歉抱歉。感谢在20200129 05:59:5220200130 17:0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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