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昏迷已久的太子也总算醒了。
御医诊脉,太子体内仍有部分余毒,这回能苏醒多亏他身体一向康健,再加上求生意志强烈,才以挺过这一关。至于余毒,用药慢慢调养,并无大碍。
一时间,朝野内外一片喜色,皇宫里更是张灯结彩,上下一新,宫人们换着新宫装,喜气洋洋的简直比过年那会儿还要热闹。
二月二十五日,钦天监推算的大吉日,太子裴元彻正式即位,改年号为启新。
同日,新帝下旨,皇后崔氏封太后,入住圣端宫;太子妃顾氏封皇后,入住凤仪宫。
永平侯晋爵,升为一品平国公,世袭罔替,侯夫人赵氏封为一品国夫人。永平侯之子顾渠官升级,为二品镇国将军兼太子少保,其妻白氏为二品诰命夫人。
新帝对顾家的眷顾,让外人眼红不已,恨不立刻将自家女儿送进宫中,获得圣宠,光耀门楣。
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大臣原本想着新帝登基,应当会选一批新妃嫔充实后宫,而且中宫皇后怀着孕不能侍寝,更是新妃上位的好时机,不曾想朝堂上但凡有提议选秀的臣子,都会被新帝厉声呵斥。
新帝是个狠厉的性子,模样生威严冷漠,平时不发脾气就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一旦发起火来,更是骇人两股战战,心颤胆寒。
这般训斥了两三回,后再无大臣胆敢提选秀的事虽说谁都想求富贵,但也有命享受啊。
这日,圣端宫内。
晋国公夫人一脸拘谨的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手中的帕子紧紧地捏着,上半身稍稍往倾去,压低了声音道,“太后,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呀这都即位一个月了,真打算就这样把后宫空着”
“皇帝怎么想的,哀家哪知道。虽说母子连心,那也是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才连心,又不是我生的。”崔太后慢悠悠的转动着手中佛珠,自打当了太后,她每日逗猫养鸟,念念佛看看书,日子真真是悠哉极了。
晋国公夫人一噎,默了默,还没想好下一句,又崔太后觑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来这些弯弯绕绕的。”
“这”晋国公夫人迟疑片刻,缓声道,“这不是想着,若是陛下改变心意想选秀了,咱们敏敏还有机会么”
“敏敏你不是打算将敏敏嫁给你娘家外甥的么,怎的又改变主意了。”
“这唉,是,我原本是那样打算的,可是老爷他他看着顾家水涨船高,风头无两,就就有些不大高兴。”
晋国公夫人满脸忧愁,殿内也没外人,索性与崔太后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敏敏是我女儿,我这当娘的自然是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我娘家那外甥的确很不错的,敏敏她自个儿也有意,这本是一桩好姻缘的。太后,我知道您一向最是疼爱敏敏这个侄女,要不您劝劝老爷吧,我在他面前压根说不上话,我若说多了,还遭他训斥。”
崔太后一下子明白过来,敢情是她那个兄长贼心不死,着顾家的女儿争气,也想把女儿送进宫里求荣华了。
若说崔太后还动过这样的心思,这会儿是半点都没有了,想到裴元彻都能为顾家人挡刀,命都不要了,但凡涉及顾沅的事,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咱们的皇帝是个痴情种子。”崔太后不冷不淡的笑了一下,又拨了一圈佛珠,才慢声道,“敏敏进宫只会毁了她一生,没准还会惹得皇帝不悦,与哀家生分起来。这事你放心,你放心,哀家会与兄长说的。也是时候与他谈谈了。”
晋国公夫人自是感激不尽。
月的阳光和煦纯净,透过碧柳色窗纱照进殿内,洒下一室璀璨的金光。
凤仪宫内,张韫素腻在顾沅身旁,脑袋贴着她圆鼓鼓的肚子,一脸惊奇,“哎呀动了还有声音小孩子在肚子里就会出声了”
卢娇月打趣道,“你嗓门小一点呀,别吓着了。”
“男孩子的胆子哪有那么小。”
“你怎就知道是个皇子,万一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呢”卢娇月笑着反问。
“不,这一胎一定是个小皇子才好。”张韫素语气坚定道。
顾沅轻叩着杯盏,眉眼温软,垂眸看向张韫素,“为何一定是个皇子你从前不是一直说,男孩顽劣难驯,还是女儿贴心乖巧么。”
张韫素缓缓坐起身来,一本正经道,“女儿自然是很好的,只是沅沅你这一胎若是生了公主,朝估计又闹着让陛下选秀了。若是生了个皇子那就不一样了,国朝已有皇长子,催选秀的那些人也不敢贸然开口,你中宫的地位也会更稳。”
听到这话,顾沅没说什么,卢娇月想了想,面色也凝重起来,点了下头,“嗯,素素难得说了句正经话,是这么个理。段时间为着这事,也有不少人来撺掇我父亲上书进谏,弄我父亲都称病,闭门谢客了。沅沅,你一人独宠,风头太盛,若有个皇子,你也能有所倚仗。”
顾沅垂眸看向隆起的腹部,轻声道,“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会尽全力去爱护他。至于选秀”
她扯了下嘴角,笑有些无奈,“我母亲前两天进宫专门与我说了这事。她想让我贤德些,主动去劝陛下纳妃。”
张韫素和卢娇月都拧起了眉头,“然后呢你劝了”
顾沅摇摇头,拿起一枚橘子慢条斯理剥了起来,“没劝。选不选秀,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这疏离的话,让张卢俩人面面相觑,她们不懂为何顾沅对皇帝这般冷淡,但顾沅向来做事都有她自己的道,人俩口子的事,她们这些当朋友的过多置喙也不好。
掀过这个话题,几人又聊起这几月长安城里的事。
比如周家的那个周明渺,在大长公主寿宴上发生那等私通和尚的丑事,被匆匆嫁去了肃州,嫁过去没多久,突然身染重病死了。
而那周家的长子周平林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断了四根手指,还被割了舌头,经此刺激,成了个不认六亲的疯子。
这回新帝上位,与那几位皇子有关的官员,该砍头的砍头,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这周家便是被抄了家,流放千里,听说周老爷在半路便身染恶疾,药石无医了。
顾沅听到周明渺嫁去肃州,这才恍然想起,大年初裴元彻是给谁去送花圈了。
这男人一向如此,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说完周家,张韫素又说起卢娇月,“沅沅,你还记得郑泫不这人可真有意思,隔差五找借口登月娘家的门,长安混乱的那几日,更是将府中的护卫统统派去了卢家,自己府中就一人。我猜啊,要不是他顾及着月娘的闺誉,估计恨不亲自拿着刀剑去月娘家门口当门神。”
顾沅被逗乐了,朝卢娇月眨了下眼睛,笑道,“我们月娘的姻缘这不是来了么。”
卢娇月两颊飞起红云,娇嗔道,“我还再看看的表现反正我也不急着嫁人。哎呀素素你也别尽说我,陆家不是也快上你家提亲了么。”
张韫素笑嘻嘻的挽住顾沅的胳膊,“这还多谢沅沅,有个当皇后的好姐妹给我撑腰,我后娘也不敢糊弄我,就连我父亲这些日子对我的态度也越发和善当然我心里清楚的很,们都是看我和你关系好,一个两个想拿我当筏子,来讨好你呢。”
顾沅轻抚她的额发,温声道,“咱们小时候对月结拜的时候,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过好,我也高兴。”
闻言,张韫素和卢娇月心口皆是一暖,嘴里喊着“沅沅”,一左一右的贴在她身旁,亲密极了。
裴元彻到达凤仪宫时,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皇后左拥右抱,满目温柔的模样。
都没那样靠过她的肩,而且,她也从没那样温柔的看过。
抿着唇,眸底深处划过一抹艳羡。
定住脚步,裴元彻抬起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殿内的人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来。
顾沅依旧懒洋洋的靠在月白色绣海棠花的软枕上,张韫素和卢娇月忙穿鞋下榻,一边请安,一边在心里嘀咕怎么皇帝来了都没个人通报一声刚才一抬眼看到屏风旁站着个罗刹般的威严男人,真吓她们魂都飞了。
“都起来吧。”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室内响起。
张韫素和卢娇月起身,谨顺的站在一旁。
裴元彻走到榻边,上下打量了顾沅一番,她神色平和,脸色红润,这才缓了心神,温声道,“你今日感觉怎样”
这是他这段时间每日必问的一句话。
也不知道私下里读了些什么书,随着她肚子的月份增大,也越发焦虑谨慎起来。
有的时候半夜她稍微翻个身,都紧张的要命,再确认她是不是感觉良好,直她都有些烦,忍不住凶他了,才放下心来,喃喃说着“还能凶朕,那应该是没事的”,然后偷偷摸摸拥着她,沉沉睡去。
顾沅看着,轻声道,“还行。”
裴元彻颔首,挨着她身旁坐下,她眉眼间的笑意和温柔都淡了些,再看一旁站着的张韫素和卢娇月,心头莫名有些酸。
“你们有空的话就多多进宫陪皇后说话,她月份大了,也不好轻易出去走动。”语调淡漠的说道。
张韫素和卢娇月连忙称是。
顾沅知晓她们不自在,简单聊了两句,便让她们先离开。
她们走了,殿内也安静下来,明亮的阳光洒在裴元彻身上,穿着一袭银灰色团龙纹常服,腰系玉钩金腰带,那暖洋洋的光线落在他英挺的五官上,显得面部轮廓越发深邃起来。
当上皇帝的人,与太子时期的气度也变不同,周身的威严越发深重。
不过面对她时,就像是收起刺的刺猬,温柔且体贴,有时有些过分的小心与谨慎。
顾沅看着她不说话,长睫微不可察的颤了下,主动开了口,“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她理了,裴元彻的黑眸亮了一瞬,柔声道,“今日公务不多。而且,朕想带你去个地方。”
顾沅一怔,撩起眼皮,有些疑惑,“什么地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