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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先生与女学生28
    央央是太师夫人, 裴宣这个太师从少师一路走来,都在陪伴着少年帝王, 从太子到新帝。

    新帝按着身份, 对央央称呼‘师母’, 也算是正常。

    那太监对央央十分的客气, 话里话外,都是新帝与裴太师亲近,作为小辈想要和师母见面奉茶。

    话说的再客气, 新帝想要宣召一个臣妇, 只是一句话的事,无论如何,央央也不能拒绝的。

    裴宣得了消息, 沉吟半响, 握着央央的手。

    “怕不怕?”

    裴宣多少有些忧心。

    央央出身小门小户,又是被郑奶奶养大的, 教的天真娇憨什么都不懂, 也没有见过什么人。

    进了京城,一路上都有裴府的人相伴,不说别的,裴府的名号足以让任何人都对央央屈膝。

    但是这里面不包括皇室。

    长公主之前就仗着央央是小门出身,以为她好拿捏, 做了那等子事。

    如今是新帝。

    新帝说是裴宣一手带大的都不为过。

    先帝把太子交给裴宣时, 太子才初初启蒙, 一路至今多年。

    太子时的太子, 裴宣十分了解,了解的很透彻。

    可是新帝时期的他,就不再是之前的太子了。

    从新帝登基至今,裴宣因为政事,已经和新帝有过几次龃龉。

    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新帝信赖外祖家,导致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

    而新帝还维护着外家,就像是维护着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一样。

    裴宣对新帝多少已经有了些间隙。

    这样一个初初登基的新帝,他不认为只是为了去见见师母,就让央央进宫去。

    如果是太子时期的他,裴宣还能相信这个借口,现在的新帝,只怕有了别的心思。

    央央乖巧地摇头:“有夫君在我就不怕了。”

    裴宣颔首:“我懂了。”

    新帝宣召央央的时候,裴宣递了帖子,与央央同行。

    新帝豪爽的答应了。

    央央身为太师夫人,正一品夫人,新帝也拟定了一品诰命的身份,虽然还未宣,但是礼服已经订好了,央央入宫时,就穿着一品诰命的礼服。

    裴宣的马车在入了宫门就停了下来。新帝拍了轿子前往宫门口来迎接。

    说是见师母,新帝把位置放在了勤政殿。

    大太监亲自掀轿帘,躬身问好。

    “太师,太师夫人,陛下已经在等着您二位了,快快请!”

    央央下了轿子,大宫女亲自来搀扶。

    这位不过十五岁的太师夫人,气度比起那些贵妇人,也不差什么。

    “夫人第一次来,怕是不熟悉,陛下就担心这个呢,太师就请了帖子要同行。夫人与大人伉俪情深,令人羡慕。”

    央央抿唇轻笑。

    勤政殿的偏殿已经收拾了出来,穿着常服的小皇帝坐在正坐,手中还捧着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看着。

    裴宣与央央抬步跨入大殿,躬身。

    “臣,见过陛下。”

    央央屈膝低头。

    “臣妇见过陛下。”

    小皇帝如梦初醒,赶紧放下书籍疾步上前。

    “老师师娘万不可多礼,我是学生晚辈,受不得老师师娘的礼。”

    小皇帝十二三岁的模样,相貌俊俏,眼神真挚,主动给央央拱手。

    “这位就是师娘了吧,我小字阿金,师娘也如此称呼就是。”

    央央嘴角弧度一挑,慢慢抹平。

    这就是裴宣正儿八经的学生?

    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狐狸。

    又或者说,还披着狐狸皮隐藏自己的小兽王。

    “陛下为君我为臣,礼不可废。”

    央央细声细气道。

    小皇帝笑道:“师娘也这么多礼。和老师果然很像。老师一直都教我,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听着是不是很刻板。”

    央央只跟着笑道:“刻板守礼,也是应当的。”

    裴宣在其后,笑着看央央。

    央央这样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是小地方养大的女儿,她懂礼节知进退,面对新帝时,甚至有些地方都能注意到,一点也不让人担心。

    倒是新帝……

    裴宣眼神幽幽。

    新帝年纪小,用过膳就抓着央央不停问江州,问外面是什么样的。

    “听闻师娘是江州提督的外甥女,师娘在江州时,去过江州水师么?”

    小皇帝状似好奇。

    央央懵懵懂懂。

    “姜提督虽是干舅舅,却不熟的。至于水师,陛下,水师是什么?”

    小皇帝立即笑开了:“是我问错了,倒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个时辰时间,小皇帝一直围着央央问东问西。他问的杂乱无章,听着毫无头绪,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好奇一样。

    央央却是提着精神对付他。

    年纪再小,也是个兽王。这孩子怕是要伸出利爪了。

    裴宣或许也感觉出来了。

    他全程很沉默,偶尔抬眸打量一眼小皇帝,垂下眼后,更加沉默。

    大太监亲自送央央和裴宣离开。

    回到马车,央央长长舒了一口气,她靠在裴宣的肩头,伸了个懒腰。

    “好累啊。”

    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几乎都在陪着小皇帝说话,半会儿都不能打岔。

    裴宣拍了拍她的后背。

    “央儿,你觉着陛下如何?”

    央央懵懵懂懂。

    “陛下不就是陛下么,还能如何?”

    裴宣无奈笑笑。

    “好吧。”他不该多问这个的。央央从未站在权利的中心,更不懂那些争斗。今日一个时辰的时间,她或许连小皇帝在做什么都不知道,问这个,又怎么能得到答案呢。

    央央回答完,又埋在裴宣的怀里。

    小皇帝如何,她已经知道了,或许她还能猜出,小皇帝想干什么。

    第一次宣召央央进宫似乎只是一个开始,随后宫中不断有对央央的赏赐下来,正一品诰命也封了下来,所有人都在说,小皇帝对裴府的宠爱已经到达了巅峰。

    没多久,小皇帝又一次宣召央央。

    陛下请了,无法拒绝,只能去。

    这一次正巧是裴宣在内阁议事的时候,他无法再次陪同,可裴宣还是吩咐了家中,让长嫂带着央央同去。

    裴府的媳妇都是京中大户人家的女儿,在京中多年,许多事情一眼就能看的透彻。

    小皇帝又一次宣召央央,说是好事,也可能是祸事。

    长嫂比裴宣大了许多,比央央更是大出一轮,说是长辈都不为过。

    长嫂问了问前一次进宫时,央央和陛下都说些什么,央央大约给说了,长嫂心中有数,这一次,就吩咐了央央。

    “陛下虽说年纪小,看着和别家弟弟似的,到底是天家,他若是问你,你且说些不打紧的话,不要敷衍,不要骗,也不要不说。你上次答的就很好,这次照着就是。”

    长嫂到底是觉着央央年岁小,刚成亲的新妇,又是来自偏远地方,不懂什么叫做天家威严。第一次对小皇帝会守礼,若小皇帝再摆低了姿态,央央真把人当做普通弟弟后辈了,可就是个大麻烦。

    央央懂得长嫂的意思,老老实实点头:“我去了只听长嫂的,嫂嫂管着我就是。”

    长嫂松了一口气。

    这位小弟妹,别的不说,实在是个懂事孩子,嫁进来这么久,除了在小叔跟前娇气了些,与家中来往,都是守礼又规矩,懂事听话,完全看不出是出生乡野的女子。

    应该说不愧是裴宣看中的人,自然是有着他的独到之处。

    妯娌之间的相处,大多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裴家再和气,妯娌众多,有些龃龉也很正常。

    弟妹们中有敬着她的,也有远着她的,倒是没有一个弟妹像是央央这样,跟个孩子似的信赖她。

    长嫂顿时有了责任感。

    无论如何,这个弟妹出了门去,她绝对要照看周到。

    这第二次,宫中依旧给央央送了一身衣服来。

    不比上次的礼服,这一次的是一套宫装,又符合一品夫人的身份,穿着却别礼服要随意的多,不至于拘谨。

    太监还带了话来。

    “陛下说了,师娘年纪小,没得给那礼服拘束了,请师娘再随心些,宫中与裴府没什么不同,当做自己家就是。”

    这话央央可没法接。

    小皇帝还真是,锲而不舍给裴府树立一个权倾朝野甚至欺到天子头上的形象。

    他既要相信裴宣,依靠裴宣,还要提防着裴宣,小小一个孩童,也是为难他了。

    马车上,央央与长嫂入了宫门,在下马车之前,她低声问:“陛下对裴府的人,一贯如此吗?”

    长嫂嘴角有一丝苦笑。

    都说太师裴忧臣权倾朝野,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可谁知道,这位最信任的朝臣,实际上在天子心中都快成了凶兽。

    “陛下少时就在府中多番往来,顾念旧情罢了。”长嫂又提醒央央,“就算陛下顾念旧情,可陛下已经不是太子了,他是陛下,不一样了。”

    这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对着谁。

    央央默默颔首。

    看样子,裴府的人也都心中有数。

    金秋时节,御花园中摆满了颜色各异的秋菊,那儿早早就有人在凉亭里守着了。

    央央随着长嫂走近了一看,是几位公主。

    先帝辞世忽然,太子登基都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才从兄弟们中脱颖而出。如今活着的王爷少之又少,可公主不同了。

    未成年又没有实权的公主基本都活了下来,如今都是长公主的身份。

    这里就有三五个与央央年纪相仿的长公主。

    “裴大夫人,太师夫人。”

    几位长公主身上完全看不见高高在上的姿态,甚至是放低了姿态,主动起身相迎。

    这对于天家皇女来说,算得上是一种屈辱了。

    在一个月前,长公主们面对裴府,虽然是客气,但是还不至于曲意逢迎。可偏偏,消失了一个长公主。

    就算是这几位长公主们,也不得不掂量一下,若是得罪了太师夫人,不会变成下一个消失的长公主。

    毕竟她们都是没有实权的公主,说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比不上任何一个有权的臣子。

    在小皇帝手中,更是用来讨好他人的棋子罢了。

    比如说今日,臣妇入宫做客,几个长公主亲自来陪,放在他国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偏偏小皇帝就做得出。

    “太师夫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瞧着夫人十分面善,倒是让人喜欢。”

    几个长公主围着央央,不着痕迹讨好着她。

    央央恪守臣妇的身份,无论长公主们如何讨好,她都是浅笑着点头。

    长嫂微微蹙眉。

    这一出瞧着实在是别扭。与过去相比,还要让人难受些。

    “师娘,婶婶。”

    小皇帝今日也是一身常服,兴冲冲在前,身后跟着几个太监。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风筝。

    “上回听师娘说外面春天放风筝,满天都是风筝,我没人陪着玩,只能请师娘陪我秋天放放风筝了。”

    小皇帝年纪小,笑起来又纯真,说这话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委屈的。

    若是别人,只怕是要心疼的。

    再怎么皇帝,也是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许多孩子应该体会的乐趣,他都没有呢。

    可央央不,央央听着小皇帝的话,起身屈膝行礼,浅笑着:“陛下是天子,一声令下,何时都能让风筝飘满天空。”

    你手握天下大权,就没有必要装委屈了。

    小皇帝好像听不懂,乐呵呵让央央和几个长公主陪他一起放风筝。

    长嫂年纪大,就只能坐在凉亭里看。

    长嫂有些心焦。放风筝的地方,距离凉亭有一段距离,小皇帝他们说了什么,长嫂都听不到。

    “师娘。”

    小皇帝趁着身边人去捡风筝的时候,低声对央央说了一句:“我想出宫去玩,您能带我去么?”

    央央断然拒绝:“陛下,臣妇不能。”

    小皇帝一脸撒娇似的:“师娘您是长辈,您开了口,一定能把我带出去的对不对?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宫过了。”

    央央不为所动。

    “陛下若是想要出宫,自己就可以做。”

    “那不行,我做什么当然是要先问过老师和师娘才行啊。”

    小皇帝笑得坦荡。

    “老师说了我能做什么,我才能做,不然的话会挨骂的。”

    央央忍不住看了小皇帝一眼。

    裴宣怎么教他这么多年的?

    小皇帝对裴宣几乎是已经充满了不服。

    帝师,特别是权臣作为帝师,根本无法找到一个与帝王之间的平衡。

    “陛下,您是帝王,您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夫君是辅佐您的臣子,他又是您的老师,他会从一个老师的角度去考虑,想要让您更好。但是这并不代表,夫君是在限制您。”

    央央大大方方道:“陛下想要出宫,那么这就一声令下,立即就可以准备车队。陛下想去哪里,都是可以的。”

    这样小皇帝就知道,到时候拦住他的是裴宣一人,还是满朝文武。

    小孩子不能惯,会惯坏的。

    特别是不是自己的小孩,管不好还记仇呢。

    小皇帝似乎有些意动,但是又忍了下来。

    “这样怕是不太好。”

    “陛下既然觉着不太好,为什么又想要让臣妇带您出去?”

    央央反问。

    小皇帝一下子没话说了。

    央央不是来教他的,淡淡拉开了话题:“在宫内宫外放风筝不都一样么?”

    “是啊,哈哈哈,我给师娘再选一个好看的!”

    放完了风筝,小皇帝又缠着央央要下棋,央央推说不会,才被小皇帝放开。

    这一天耗时了两个时辰,长嫂陪同在侧是在侧,只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跟白来了一样。

    宫中的事情,裴宣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管是长嫂还是央央,甚至有宫中的大监,都悄悄把央央的一举一动汇报给裴宣,这其中,就免不了捎带了小皇帝的行踪。

    裴宣犹豫良久,还是拿不定注意。

    他陪伴这个小皇帝的时间太长了。太子时期的他,懵懂又可怜的他,在裴宣心里一直占据着一份地位,那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

    可是现在……

    小皇帝主动和央央靠近,让他也无法判断清楚,小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小皇帝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事,又或者根本不在乎,他不断邀请央央入宫,以师娘的身份陪他玩耍。

    明明是已经个快要十三的少年,还一直一副天真孩童的模样,就连央央都要佩服了。

    一个皇帝,能豁出去脸做这种事,只能说他的所图一定要有所价值。

    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太师裴忧臣是掌控着政权的权臣,太师夫人郑氏,则是一个时不时就进宫陪伴皇帝拥有极大圣宠的裴家女眷。

    几个月的功夫,让不少人都觉着,太师裴忧臣和夫人郑氏这对夫妻在江山的权利已经快要大过皇帝了。

    小皇帝焦急转来转去。

    他已经和郑氏交好几个月了,隔三差五就宣人进宫,陪吃陪玩,他不断问郑氏,两个人的关系是不是已经很好了。

    每一次这个看似憨憨的女眷,都恪守身份,规规矩矩回答一声‘不敢’。

    不敢?

    枉费他花了几个月的功夫,就让这个看起来很容易被骗的年轻妇人一点亲近都没有吗?

    “陛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勤政殿的一个小偏殿内,一个长须中年男子团团转。

    “您在郑氏身上消耗的功夫太多了,”那中年男人叹息,“郑氏就算再受宠,她能知道裴忧臣的什么?再这么下去,怕是也无法拿捏住裴忧臣。”

    “陛下,您是帝王,不该被人这么牵制着。您知道外面都怎么说么?说您是傀儡,那裴忧臣才是真正的皇帝!”

    小皇帝脸色铁青。

    “外祖父,您别说了。”

    “不说不行啊陛下!”中年男人叹气,“您对裴忧臣有师生情,可他根本不顾念陛下的身份,几次三番不给陛下脸面,这样的人大权在握,臣真的心疼陛下。”

    小皇帝不言语。

    “您和郑氏交好,可郑氏一点什么都没有吐露出来,您白费了几个月的功夫,何必呢。”

    小皇帝:“……我可以再试试。”

    “没用的,陛下。”中年男人说道,“郑氏全依赖着裴忧臣,她就算真的知道什么,也不会说出来给您的。为今之计,陛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小皇帝抬头。

    中年男子一字一句道:“……让裴忧臣,不再是陛下的后顾之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