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颜跟晏礼结婚不久后,生孩子这事儿就时不时被傅月宜提上日程。
倒不是傅月宜走起了传统观念的那一套,她的理由很简单也很粗暴“好久没见到软绵绵的小面团了,时颜,快生一个出来玩玩。你不知道,你小时候就可好玩了,可惜,没几年就长大了。”
语气颇为遗憾。
时颜“”
也许是傅月宜时不时的念叨起了暗示作用,再加上要孩子的打算本就在计划之中,某天时颜跟赵千霓约着逛街,到半途中,忽然剧烈地呕吐起来。
时颜吐完以后,半天缓不过劲来。一抬眸,和赵千霓面面相觑,看表情就知道,她们猜到了一起去。
“应该不能吧。”时颜觉得发声有点儿艰难,“这才结婚没多久呢。”
从医院出来,确定怀孕之后,时颜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盯着化验单又看了一遍,直到赵千霓极不正经地凑到她耳边嘿嘿笑道,“晏总,效率高啊。”
“”
光天化日之下,时颜差点让这一句说到脸红。
她抽空打了晏礼的电话,琢磨着开头就报告这个消息,会不会有些突兀。于是东扯西扯地,跟晏礼聊了几句别的。
可晏礼何等敏锐,没几句就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从她的语气分辨,应当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何况他只是离开一天,申城那边都给她留了得力的助理。
晏礼的心稍定,“遇到什么事了”
“”时颜吸了口气,微微低下头,看着地面上斑驳的阳光,“我怀孕了。”
说到后来,已经压抑不住,唇角浅浅地扬起。
出乎意料的是,话音落地之后,电话那头一片安静。
时颜很能理解这样的反应,她从呕吐到拿到报告单,才慢慢接受。
但反过来说,能让晏礼也沉默,或者是反应不过来的事,这世上还真不多。
时颜的心有点儿提起来了。
他不会是不喜欢小孩子吧
也不应该啊。
两个人婚前的时候,某天闲极无聊,找了一份权威的婚前调查题来做。时颜记得那个时候,晏礼明明写了喜欢小孩的。
所以两个人婚后一直没做措施,也是默许了小宝宝的早早到来。
“阿晏”时颜叫了一声。
晏礼这才回神,随之抛了一大堆问题,诸如怎么会去检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之类。
在朋友间,他向来话不多,虽然不外露,但显然也是个少爷脾气,如今问起这类琐碎的话题,竟有种意外的喜感。
时颜也是第一次听晏礼这样啰嗦。
有点点想笑。
挂了电话,晏礼站起身,立刻交代高助理订机票回申城。
梁现跟傅展行交换了个眼神,这才慢悠悠出声,“晏总,难得来平城一趟,这就要走”
“还有文件等着签呢,晏总,多少有点契约精神。”傅展行也抬起眼。
这两人一口一个晏总,话里话外却是看热闹的意思,多半是刚才已经将谈话内容推测了个大概,预备调侃他。
晏礼轻轻啧了一声,弯腰签字落章,潇洒地扔下笔。
他走到门口,顿了下,像是想起什么话没说,转而倚住墙,似笑非笑地看着傅展行,“本来想给没追到老婆的人留点面子,不过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不拿个正经理由似乎也说不过去时颜怀孕了,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么”
“”
傅展行跟梁现都是一脸“你他妈的可快滚吧”的表情。
晏礼回来的消息,并没告诉时颜。
所以晚上时颜洗过澡,正在吹头发的时候,冷不丁余光看见一个人。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关掉吹风机,与此同时,也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正是深冬的天气,晏礼到家没来得及脱掉大衣。他朝她走过来,一把将人拥进怀里。大衣上似乎还带着外头微冷的空气,却让人觉得温暖又安心。
“吓到你了我刚叫了你。”
时颜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不用这么小心的,只是怀孕而已,而且你怎么回来了”
“不知道。”晏礼埋在她的肩头,低低地说。
时颜疑惑地眨了眨眼。
晏礼确实不知道。
他从出生到成长这么多年,即便是身世剧变的时候,也难得手足无措。却在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沉默良久,不是无话可说,是想问的太多了,一时都不知道先问哪个比较好。
后来还嫌打电话距离太远,直接从平城飞了回来。
但是回来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要回来。
静下心来想,又似乎很难用“怀孕”这一个原因来解释。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
他本来就难以忍受跟她分离,而她的这个电话,恰好给了他赶回来的契机。
04
怀孕的时颜被照顾得很好。
当然这个“好”字有不同的理解。
对于晏礼来说,自然是各方面无微不至的照顾,专业的事由专业人员来做,光是营养师就请了四个,他本人也没闲着,推掉了能推的应酬,一下班就赶回家里来。
而对于时颜来说,这个“好”有点儿像小时候妈妈非要你穿秋裤或者逼你喝不太好喝的感冒糖浆,饮食和行动上处处节制,她怀孕了,口味刁钻,偶尔心血来潮想吃一支冰激凌也要跟晏礼汇报。
到了怀孕后期,时颜身子沉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再没精力去干其他的事越发让她觉得晏礼在养猪。
还是七八个人精心饲养的猪。
这个比喻让时颜额角冒了好几条黑线,然而抗争又抗争不过,晏礼面前,她只有听从摆布的份,只好等着卸货的那一天。
幸好宝宝还算懂事,没有让她费很大的劲,顺利出生了。
晏礼给他取名“晏屿”,小名就叫小岛。
时颜问起,他说是为了纪念他们办婚礼的海岛。时颜听着也觉得不错,本身“屿”的寓意就好,给男孩子合适,而且念着顺嘴好听。
不过,某天晏祎过来看宝宝,听说“屿”这个名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晏屿,小岛,”晏祎弯起唇角,“时颜,他这是觉得,你是他的归宿。”
时颜不知道她何出此言。
晏祎给她讲了个故事,关于晏礼的身世。
晏礼其实并不是晏家亲生的儿子,说来奇怪,他的亲生父母,其实并没有人知道。跟很多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婴儿一样,他被扔在一家私立医院的门口。
有好心人带他做了检查,发现一切健康。护士们围在一起小声议论,说大概是某对年轻父母闯了祸,这才扔在这里的。
恰好,晏祎的母亲就住在这家医院。
她生完晏祎之后,身体落下了无法生育的病根,这次小产住院。然而晏家偌大的家业,又在传统思想的支配之下,需要她有个儿子。
于是,晏礼顺理成章被领养。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上层圈子里的人,一直以为晏礼就是晏家的亲生儿子。
晏礼在晏家长大,一切被按照继承人的标准严格培养。
直到九岁那年,晏太太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些年,晏太太的身体在调理恢复,加之本身年纪不大,生下这个儿子,也并不离奇。
从那天开始,晏礼就被各种各样的、议论的目光所包围。人们好像一夜之间,不约而同地变成了关怀者,家中的佣人,对他的去处更是各抒己见。
毕竟晏礼太聪明了。
他那对未曾某面的父母,给了他足够优秀的基因,让他在一干继承人中,也是佼佼者的存在。
这样的人,随着晏家亲生儿子的出生,就成了莫大的威胁。
九岁的年龄差,势必导致晏家的家业交到他手里,就难以收回。
何况早在晏礼四五岁的时候,有个佣人多嘴多舌,将他不是亲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那之后,晏礼彻彻底底地成了晏家的外人。
一年之后,他以“休养身体”的理由被放到了南城,由晏家某位高层曾经的战友抚养。养父养母都是警察,工作繁忙之余并没什么时间培养亲子感情,也许也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再难养熟的“儿子”。
“像不像一条船这个浪头打过来,漂到这里,那个浪头打过去,漂到那里,好像没有落脚的地方。”晏祎顿了一下,“他小学的作文,嗯就这么写的。”
那个时候她偷偷翻阅这个便宜弟弟的作文本,很惊奇。
她十五岁了,只知道穿漂亮衣裳偷偷搽口红躲避教导主任,而这个弟弟,居然在十来岁的时候,就有了如此哲学的想法,老师布置写想象的作文,他写,觉得自己是条船。
时颜放轻了呼吸,听见自己低声问,“然后呢”
“然后”病房外传来脚步声,晏祎瞄了一眼,转过头,“人来了,你让他自己和你说吧。”
时颜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跟晏礼提起这些会不会让他想起不高兴的事情。
她自己的家庭算不上完整,也算是承受过挫折的那类人,但是跟晏礼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起码时安平和傅月宜都爱着她,但是晏礼有哪一边真正把他当作家人呢。
只是这样想着,眼圈就红了。
晏祎见状,给她抽了张纸,溜得飞快。“再不跑,晏礼进来就解释不清楚了。”没准会以为,是她欺负人。
“对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和你说过,重新问他一遍,他肯定会讲的。”
时颜忍不住笑出了声。
想当初,第一次见到晏祎的时候,她是位气场多么强大的霸道女总裁,也会有犯怂的一面。
可是,见到晏礼的那一眼,她又笑不出来了。
心头绕满了他以前的事。
晏礼走近了,就察觉到时颜红红的眼眶,还有她悄悄吸鼻子、强作无事发生的声音,他撩了撩她的头发,“演技太差,晏祎跟你聊什么了”
“”
晏祎说的没错,晏礼太聪明,果然不是件好事。
“喔。”时颜应了声,“就是你能不能和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
晏礼垂眸看着她,“嗯”
“我想知道,你能不能讲给我听。”时颜仰起头。
“怎么忽然想听这个”晏礼替她梳理头发,似是漫不经心问道,“晏祎给你讲到哪儿了”
“”
“她走出门一脸心虚样。”
“”好吧,这就不是她能努力挽救的局面了,时颜咽了口口水,“是我自己问的,她也没有讲太多,所以你能不能讲一下。”
说完有点忐忑,毕竟,身世这样的事,并不是谁都愿意讲。
和时颜想的不同,晏礼并不是不愿讲。
而是他对这几方人都没什么感情,年少时大概还称得上叛逆,现在既然斩断了跟晏家的关系,没事便不会再想起。
也许是因为站在第一视角,时颜这次听,更为感同身受。
就在晏礼被送回南城一年后,
又是一个浪头打来。
晏祎的亲弟弟因病夭折,晏太太经此波折,万念俱灰,等情绪略微平复,晏洲决定,将晏礼接回来。
晏礼自然是不肯的。
然而他没能拗过晏家,强行被拎上车带走,也离开了这个在他记忆里一切都很淡的地方,无论是养母,还是学校,短短暂暂的一年。
然而即便是到了晏家,他也未曾觉得自己靠了岸。
直到遇见时颜。
他这条船,找到了一生栖息的岛屿。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