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白把玩着勉强拼凑在一块自制弩弓,看着这个精巧轻便手工业制品,不由感叹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一出门就碰见了一个研究型人才,而且这个人才还在自我摸索之中,已经有了一番理论实践结论。
徐宁拘谨忐忑地坐在一旁,他身边还端坐着一位御医和一个小太监,他们正为他敷药疗伤,这种奢侈待遇让徐宁坐立不安。
这个马车从外面看就大极了,进来之后才发觉要比外面看起来还有大。即便是他身边坐着两个人也并不拥挤,地上铺着柔软如水毯子,颜色漂亮极了,徐宁从未碰过这样好东西,而这么奢贵东西,竟然就这么被踩在了脚底。
徐宁低着头,不敢朝着顾元白看上一眼,心中不安而又隐隐期待,看着这位大人摆弄他自制弩弓,不由担忧这位大人会不会也看不起这些东西。
把玩了一番之后,顾元白放下了已经被那群人毁坏了弩弓,接过田福生递来帕子擦过了手,询问御医道“如何”
“小公子身体本就健康,”御医一一道来,“如今受也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到肺腑,只是饮食上有些不规律,应当会有些许胃心痛。”
徐宁惊讶地瞪大眼,紧紧盯着自己抓着衣服手。这大夫好生厉害,只把了一会脉就知道了这么多。
顾元白轻轻颔首,又含笑看向了徐宁,温声道“你是怎么做出这顶弩弓”
“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此话乃是南宋华岳写在翠微北征录中话,大恒朝马源匮乏,而边疆游牧民族却马术高强,为了抵御这帮人,弓箭就成了步兵首要选择。
大恒朝开国皇帝格外注重军事,将弩弓,特别是改良弩弓图纸牢牢把控在军政层面上,军用武器严禁在民间传播,普通人见不到这种轻便又威力十足弩弓,更别提制作出来了。
但徐宁制作这个弩弓,虽然坏了,但仍然能看出来并不是单一射击孔,也就是说这个读书人自制这个弩弓反而赶上了军部使用武器程度。
这很厉害,非常厉害。
顾元白眼中表露出欣赏含义,徐宁结结巴巴地说着自己是从哪里来灵感,又是怎么制作出来。说到最后,他激动地攥起拳头,抬头看着顾元白道“公子这是有用,做工活计有很大用处,不管是农事还是军事,工匠存在必不可少这不是丢人事情,也不是不务正业”
徐宁一抬头就看清了顾元白眼中欣赏,他凭着惯性说完了这一番话,表情却忡愣呆滞起来。
马车、护卫、大夫、随侍。
这位公子气度不凡,相貌飘逸如天上之人,一举一动养尊处优,这样大人物,竟然在欣赏他欣赏他这个做木匠活穷酸秀才吗
“你说不错,”顾元白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昔日提出士农工商管仲本就出身商户,他用商人方法兴旺了齐国,士农工商在他言论中并没有上下高低之分,这四举皆是并行。读书人,农民,工匠与商户,管仲认为皆是国之石民,各司其职便能兴旺国家。殷商之盛,离不开工商之盛。但殷商灭亡之后,周以此认为工商之道会荒废农业致使亡国,因此在周制之中便鄙夷工商,这才是以工商为末原因。”
徐宁张张嘴,直直看着顾元白,嘴唇翕张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元白让田福生将损坏弩弓送回到了徐宁手中,徐宁无措地拿着弩弓,往窗口处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您要带小生去哪”
田福生卷起马车窗帘,徐宁下意识往外面看去,下一刻便倏地瞪大了眼睛。
高大巍峨、雄伟壮丽皇宫大门就在眼前,片瓦之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美轮美奂。
顾元白没有在意他神色,笑问道“除了弩弓,你还会做些什么”
“我小生、小子”徐宁恍恍惚惚,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自称,“小生除了对这些东西极有兴趣之外,也试过改良一些农具。”
他瞧起来慌张极了,也是,皇宫是谁都能进吗
马匹每一步踢踏声都能把徐宁魂儿都荡出去,等马车停止时候,这满脸是伤白面书生已经不安到谁也能看出来地步了。
御医同宫侍带着徐宁下了马车,外侧侍卫站得笔直。侍卫长伸手撩开车帘,伸出手道“圣上慢些。”
徐宁“”
他倒吸一口凉气,脑袋嗡嗡作响,头晕眼花得如同下一刻就要晕了过去。
顾元白从马车中伸出手,轻轻搭在侍卫长手上。侍卫长低着头小心翼翼将顾元白从车上牵了下来,圣上身体不好,跟在圣上周边伺候人总是会对圣上过度小心,生怕圣上磕着碰着,哪里出了意外。
只牵着圣上手,侍卫长就得万分小心。圣上皮肤细嫩,而侍卫长掌心却粗糙无比,带着硬茧和粗糙触感,每次握着圣上手时,侍卫长都觉得自己像个石头。
脚踏在了地上,徐宁下意识往那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地面踩砖块上都有精妙雕刻。他这次总算是恢复了些聪明才智,扑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
龙靴出现在了眼前,圣上道“随朕来。”
宣政殿偏殿一般是皇上召见臣子谈论政事地方,顾元白给徐宁赐了座,徐宁战战兢兢地挪了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脚下踩着地面,如同踩在云端上。
顾元白很温和地同徐宁交谈了起来,徐宁逐渐从紧张无法思考状态下回过神来,谈起他最喜欢木匠来,这人眼里都冒出来了光。
徐宁有很多在这个时代堪称是大胆想法,更为难得是,徐宁想法可以在当代这个大环境内得以实现,更为贴近大恒国情发展。
顾元白当机立断地让田福生将大内藏书阁中有关工匠书找出来给了徐宁,最后安排徐宁去了京城远郊工程部。
这是顾元白亲自设立、由监察处亲自管理部门,人选都是由监察处发现并寻找一些技术优秀热爱此业工匠,顾元白有言,只要他们中谁能研究出于国有利东西,不管是什么,都重重有赏。
不过最后出来成果总是不痛不痒,而工程部研究时花销又极其巨大,监察处人曾同顾元白抱怨许多次,觉得工程部是个没用存在。
但顾元白坚持,并给予工程部全力支持。现在徐宁到了他眼前,真是一个意外之喜,顾元白相信工程部缺只是一个带着灵气思想,而现在,思想来到了。
徐宁恍恍惚惚地接下了藏书和任命。他摸着这些书,听着圣上鼓励之言,不自觉红了眼眶。
这些书都被大恒列为了禁书,各朝各代工商为末,被鄙夷这些关于工匠书比大儒孤本更为难得,徐宁声音不稳“圣上,小子不会让您失望”
他目光逐渐坚定下来。
同圣上说了这么多,圣上不仅不鄙夷工匠,还颇有了解和想法。圣上说诸如“诸葛弩改良”、“绳索套牛,犁身缩短”、“播种和施肥相结合耧车”还有一些“纺织”、“水轮”等东西,让徐宁又惊讶又觉得颇有道理。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手痒极了,激动得精神亢奋,甚至现在就像赶快去到圣上所说工程部,同那些同样熟悉工匠活计同僚好好完成圣上想法。
又能做喜爱事,又能为天下贡献一份力,为圣上分忧解难,哪里还有比这更好事呢
徐宁觉得全身伤都感觉不到疼了。
收了一个天赋极高科研人才,顾元白高兴极了,这高兴劲儿一直维持到了殿试当日。
考生从黎明时刻进入金銮殿,礼部人掌管着整个殿试流程,等正式开考前流程走完了,外头天已经大亮了。
殿试监考可以由皇上本人来,也可以由皇上派遣臣子代替自己来。顾元白自然是由自己监考,坐下众位考生安安分分地落座在自己位置上,低着头不发一言。
整个金銮殿中气氛肃穆而寂静,还有几分逐渐弥漫紧张氛围。众位考生都注意到了两道上站着人高马大板着脸强壮侍卫,而圣上就端坐在高位之上,谁也不敢在这时犯了忌讳。
殿试时座位是按着会试来分配,因此离顾元白最近人,正是会元褚卫。
顾元白放眼望去,第一二排中眼熟人还有不少,除了褚卫、常玉言,还有户部尚书家公子汤勉,汤勉还未立冠,却能在会试中考到第七名好名次,户部尚书颇以此为傲。
顾元白还特地看了一眼排名第三孔奕林。孔奕林祖籍为山东青州,山东为孔子老家,那里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可谓是读书人竞争得相当激烈地方。而这次会试,孔奕林便是山东学子中排名最前一位。
孔奕林生得高大极了,这么一个大人缩在一个小桌子后,让人看着都替他难受。此人沉默无比,静静坐着低着头,相貌如何无法分辨,身上有股沉稳如同稳扎稳实下地插秧老农一样气质,存在感低弱而平凡,但很稳重。
这一看之下,顾元白对孔奕林印象更好了。
殿试开始,试卷下发,上方只有一道策论题,考生需写满两千个字。殿试将考上一日,待傍晚太阳落山时就是结束之时。
一时之间,殿中只有笔从纸上划过声音,顾元白坐了一会儿,就开始处理起了政务。
坐在前头人都听到了圣上翻开奏折纸张声,不少人一边构思着策论文章,一边听着上方动静。
褚卫是头名,吸引视线最为多,他坦荡极了,不能直视圣颜那便索性将圣上当做不在,专心致志地思索这个策论。
他想从圣上手里拿到状元。
等考生们全都进入了状态之后,顾元白放下了奏折,缓步走入了考生之间。
有人余光一瞥到他身上龙袍就是手腕一抖,墨点污了草稿;有人甚至腿脚抖个不停,牙齿磕碰声顾元白都能听见。
他缓步到哪里,哪里人就紧张无比,不济当场丢了人,好也是脊背绷起,僵硬得下不去笔。
圣上明黄色龙袍逐渐走向了前排,常玉言余光瞥到后方影子,手中一抖,又强自镇定了下来。
心口砰砰乱跳,常玉言恍惚之间觉得圣上在他身旁待了良久,可一回神,圣上已经走到了孔奕林那里,最终在孔奕林那站定。
顾元白低头看着孔奕林草稿,上面书写整齐,如同正式卷子一样干净。刚开始他也只想着粗看一眼,但逐渐,他神情严肃了下来。
等到孔奕林最后一笔落下时,顾元白才回过了神,他深深看了一眼低着头孔奕林,就不再在学子中走动,而是大步走上了台阶。
圣上这一番举动都被周围人看在了眼里,许多人暗中看向了孔奕林。迎着那么多视线,孔奕林却不动如山继续誊写着答案。
同样往孔奕林方向看了一眼褚卫淡淡收回了目光,笔尖沾墨,继续写了下去。,,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