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清晨起床的时候,黄教练的头似乎比前一天还要痛。

    他隐隐约约记得前一天晚上的梦中似乎又一次见到了故去的妻子，她像临去世前一样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脸上写满了悲伤和忧虑。

    “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女儿的。”梦里的他握着妻子的手,努力宽慰她。

    可她的嘴唇蠕动，拼了命地想对他说什么。他凑到她嘴边去听,却只能听见一句气若游丝的“刹车和油门，谁在左边,谁在右边”

    黄教练恍惚中睁开眼睛。

    黑暗中，他总是有种错觉,仿佛有人在静静凝视着他。

    一张空荡荡的大床，她仿佛从未离开过,一直睡在他的右边。

    黄教练伸出手，摸了摸冰冷的右半边床，轻叹一口气，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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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是前一天晚上就在砂锅里煨好的排骨汤面。

    黄教练和女儿面对面坐着，安静地扒拉着碗里的面。许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他精神头实在不好,筷子用着也不顺手，夹了好几次才夹起了两根面，正要往嘴里送,却又从筷子尖跌落,溅了些汤点到他的下巴上。

    女儿瞥了眼黄教练，笑了“爸，你什么时候开始左手拿筷子了啊”

    黄教练一脸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淡黄色的筷子就在他指尖乖巧地夹着。

    “说什么呢我是右手拿筷子啊。”他说。

    女儿刚好吃完，一边擦嘴一边抓住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低头边看边往门外走，经过他的时候伸手指了指他戴在手背上的表“你看，表戴在左手上了吧你哪只手拿筷子”

    她笑着摇头，出了门。

    黄教练愣愣地坐在椅子上，隔了两秒才缓缓低头，顺着浅黄色的筷子往手腕上看，果然看见了银色的手表。

    同一只左手，既戴了手表又拿了筷子，难怪他刚刚努力半天也夹不起一根面条。

    黄教练揉了揉眉心，又自言自语“一定是太累了”

    寂静的客厅里，无人回答他，只有挂在墙上那张黑白遗像，笑得依然灿烂无比。

    黄教练开车去上班。

    因为吃早饭时的小插曲，比平时开车的时候小心谨慎了许多。

    连自己发动车的时候，都刻意往手腕上多看了几眼。

    “这有什么分不清的”他像安抚自己一样又说了一遍，掌心在衣襟处随意地蹭了下，这才又握住了方向盘。

    黄教练开了几十年的车，就连新手时期，都从来没觉得开车竟然是这样让人紧张的一件事。

    每隔一会儿，他的眼神就会情不自禁地飘到手腕上，仿佛在为自己确定左右手是否分清。

    每次脚下踩油门的时候，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路上车并不多，但他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已经有好几辆车按着喇叭从他

    身边超过。

    “今天心态不好，咱们慢慢来。”黄教练对自己说。

    可是突然，刚才还一辆车都没有的马路上窜出一只圆滚滚的橘猫。

    车速虽然不快，可是离得却已经很近了。

    黄教练吓了一跳，脚底下意识踩住刹车，他的桑塔纳却猛地加速，仿佛离弦箭一样跃了出去。

    “怎么回事”

    一个开车几十年的老司机，错把油门当做刹车，朝路中央的橘猫撞去。

    黄教练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车身却极其平稳地开了过去，连一丝震动也没有。

    没压到么

    黄教练松了一口气，从后视镜往回看，平坦宽阔的马路上空空荡荡，他什么也没看见。

    光天化日下，事却有点诡异。

    黄教练在“都怪学员太笨教不会，害我太累产生幻觉”和“妈呀这真的是撞邪了吗”这两种不同的心情中反复犹豫，想了想，决定这滩浑水，他是绝对不敢再淌了。ax6770ax7c73ax54d2

    晚上再去接茉莉的时候，黄教练开门见山“小姑娘，我今晚再陪你练最后一次车啊，可记得，今晚你要是还分不清油门和刹车，我劝你啊干脆也别费这心思了。”

    茉莉格外乖巧，眨眨眼睛“谁说我分不清左右的我分的可清楚了”

    今天晚上，小海也来了，系着安全带坐在后排。

    今天晚上的茉莉，练车的时候充分证明了自己的那句“分得清左右的承诺”。

    她再没问过左右哪个是刹车，开车时行云流水，连速度都快起来，压根不像个新手。

    黄教练很高兴，拍拍茉莉的肩膀。

    “万里长征第一步，先学会开自动挡，以后啥都慢慢练出来。”

    想到能送走这个恼人的学员，他心情不错，晚上收工着急回家看女儿，车开得比平时快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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