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警车和救护车几乎同时到达。来急救的医生拉开驾驶室的门,只看了一眼就摇了头。
连尝试一下的必要都没有了。
几乎被挤成一滩烂泥的尸体被放在了担架上,用白色的裹尸袋严严实实盖了起来。
黄教练愣愣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来像那具尸体一样被彻底埋葬,甚至没有拯救的希望。
“我要去坐牢了,对吧”他神经质地对着眼前的交警重复着,“我逃不过了对吧我女儿才十八岁,今年正要考大学我老婆死了好几年了,现在我却变成了杀人犯要去坐牢,我女儿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哽咽,双腿打颤,扶着车身抱着头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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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啊”黄教练嘶哑着声音嚎啕大哭,“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像是被自己的一句话点醒,猛地站起身,抓住面前年轻交警的手臂“我开了几十年车了,从来没遇过这种邪门的事。”
黄教练神经质地看了看身边,压低声音“是那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让我分不清左右,分不清刹车和油门还有猫,猫也是她说的。你看到猫了吗没有吧”
他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年轻的交警听着听着,渐渐抓住话中重点,皱起眉头“我刚刚看了轮胎印,这么长的距离,你是压根没刹车光加速了啊。到底怎么回事按你刚才的意思,是刹车和油门搞错了”
黄教练脸上涕泪横流,掀起袖口擦着眼睛“不是我搞错我不想搞错的”
几十年的老司机,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待,都不合逻辑。
交警隐约感到一丝异样,走近那辆追尾的后车,白色桑塔纳。
车基本上已经报废,好在正面直撞,司机系着安全带,安全气囊弹出,除了鼻梁骨折之外浑身上下没有大伤。
交警一边想,一边鬼使神差地弯腰,低下头,朝驾驶座里面望去。
只一眼,他骇然心惊。
挡风玻璃几乎全碎,副驾驶座上一片狼藉。可是副驾驶的窗户上竟然出现了长长一道血迹,乍一看像是个向前指的箭头。
哪里来的血
交警回头,大声喊“你这车上还坐了别的乘客吗还有谁受伤吗”
黄教练还在抽噎,嘴里嘟囔着说了什么,交警没有听清。
可等他转过头想再检查一下的时候,玻璃上那血红的箭头却又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满是灰迹的车窗玻璃依然在那里,没有一丝异样。
交警的心扑通扑通直跳,隐约察觉到了今天遇上的这起事故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脚,顺着箭头指示的方向缓缓往前走。
相对于桑塔纳来说,宝马车受损并不算严重,只是后备箱轻微变形,连
玻璃都没碎。如果不是追尾的时机太巧,方向太刁,一下将宝马车撞上了人行横道电线杆,这场事故本应像任何一场城市常见的小事故一样,绝不至于闹出惨烈的人命。
即便是他,也会觉得有点古怪,更遑论刚才出现在车窗上他的“幻觉”了。
刚才那个血红的箭头,又到底是不是幻觉呢
交警静静地看着两车追尾的地方,突然间倒抽了一口凉气,三步变作两步跨上前,拽起后备箱拼命往上提。
车身变形,打开后备箱变成了极为困难的一件事。交警一边用尽全力往上抬,一边招呼着事故现场的同事快点过来帮忙。
“快赶快把后备箱给我打开”ax6770ax7c73ax54d2
有人冲到了驾驶座,有人冲到交警身边,慌乱一片。
黄教练也听见了动静,止住了悲泣,站起身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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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帮忙吗”他擦擦手,正想上前,却突然看见已经被抬起的后备箱一角,露出了一段长长的凌乱的头发。
那黑色的长发,仿佛是任何一个最普通的女孩子的乌黑头发,此刻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每一个看到那露出的头发的人,都从心底感受到了异样和恐惧。
“三、二、一”伴随着另外一声怒吼,后备箱被猛地抬了起来,力道之大甚至连变形的车身都震了片刻。
而转眼之间,被掀开的后备箱里,立刻骨碌碌地滚出了一个东西。
黄教练定睛一看,几欲作呕。
滚出来的东西,那是一颗人头。
那人头十分怪异,脸上的皮肤不是青灰而是通红,像被灼烧过一样。外表看起来很年轻,乍一看就是年轻女孩的模样,眼睛紧紧闭着,脑后的黑发犹如漆黑的沼泽,黏在了柏油路上。
围观车祸的人群轰然一下散开,四周都是凄厉的喊声,交警一边疏散人群,一边拿着对讲机在焦急地说着什么。人人似乎都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对黄教练投来古怪的目光。
黄教练茫然地四顾,却看见小海一个人,仍然静静站在桑塔纳副驾驶车门的旁边。
“姐姐,该走了。交警正在往这边走。”小海紧张地抓住茉莉的头,压低声音催促她。
茉莉反手捏了下他的手背“放心吧,等我说几句话,这就走。”
她凑在了桑塔纳副驾驶的车窗边。
“有的时候,我还挺想不通你的。”她垂下眼眸,耸了耸肩膀,“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一家团聚如果你不搞这么一出,你们一家人明明很快就要团聚了呀”
即便没有人,练车的时候茉莉也从不肯坐的副驾驶座。
空空荡荡的副驾驶,一个人也没有。“嗯是会惨一点的。”明明没有人回答她,茉莉却依然郑重其事点点头,像真的在和谁对话一样,“唔,不管怎样,你已经这么选了,我也只能理解啦”
她极轻地敲了下车窗,脸上露出了微笑“那就放心吧,早点回家。”
有一个交警狐疑地大步走了过来,小海拽住茉莉的手,紧张地往后退。
“这么晚,快点回家,别看热闹了。”交警皱着眉头,正想再问什么,小海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转身向前走。
他的掌心里都是汗,努力镇定地往前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惨烈的车祸现场才再一次开口说话。
小海声音低沉“姐姐,刚才教练车那里,你在对着谁说话”
茉莉坦坦荡荡“唔,还能有谁我的线人呀。”
小海抬头,不解“线人线人是什么”
茉莉揉揉他的头“你这个小笨蛋,线人就是卧底呀,最了解这个人的人,就是线人啊。”
小海疑惑“那你说的线人,是最了解黄教练的人吗这个线人是谁呀”
茉莉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最了解黄教练的人,当然是他日日相伴的枕边人啦”
“他的老婆呀,还有谁比家里的女主人更了解这个家不仅仅是了解黄教练一个人,还了解他女儿呢。不仅仅是一般了解,还是二十四小时全方位了解呢真是我这几年见过最尽职尽责的线人啦。所以你看,娶一个好妻子多重要”
茉莉一边喋喋不休天马行空地说着,一边领着小海,转过宝灵街的路口。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樱花就已经落尽,天空里不再有粉色或者白色的花瓣如雨滴般飘落,只有路边偶尔几朵枯萎的玉兰,还能在夜色中带了若隐若现的暗香。
他说“姐姐,黄教练会没事吗”
她微笑“还在担心啊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即便是有事,也没事。”
黄教练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女儿黄莉在客厅里呆呆坐着,在黄教练推门而入那刻小声地叫了一声,脸色惨白地扑进父亲的怀抱。
“爸,你没事吧”她的声音带了哭腔,“警察怎么说他们肯放你回来,是不是代表你没事了”
黄教练挤出苦涩的微笑“具体的事,要等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出来了之后才会认定所以我也不知道,将
来会怎么办。”
“但是,不幸中的万幸”他顿了顿,“起码能让爸爸心里好受一点的爸爸今天撞到的这个人,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人啊。”
他的目光落在女儿乌黑浓密的秀发上,伸出手来顺了顺。
黄莉一头雾水“为什么这么说”
黄教练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即将高考的女儿后备箱里发现了女人残肢的事,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嘀嘀嘀”
每一声都仿佛宣布审判前的小木锤,一下下地敲击在黄教练的心坎。
黄教练的手剧烈地颤抖,额头上冷汗直冒“事故书这么快就出来了吗”
黄莉却安慰地拍了拍父亲的手背“爸,放心吧,不是你的手机,是我的电话响了。”
她转身,从桌子上拿起手机,皱着眉头看了看来电显示“奇怪,哪里来的座机”
她按下了接听键。
“喂”
“嗯,我是黄莉”她的声音满是犹豫,“唔,您说”
“不,我不认识。我不认识一个叫方钢的人。”
“他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认识这么一个人。”她的声音越来越惶恐,“尾号0328这个号码这个号码我知道。”
“这是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朋友的电话啊。我们我们最近一直在微信上聊天。但他明明是大我一届的学长,既不叫方钢,也不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的啊”
“什么他出车祸了不,我不知道这件事”
黄莉望向父亲黄教练的眼神充满慌张,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黄教练再忍不下去,一把抢过黄莉的手机。
“喂你们在跟我女儿说什么什么男的什么车祸到底什么情况”他怒吼,紧接着却在电话里听到一个熟悉的,几个小时之前才听到过的声音。
“李警官,怎么是你”
电话那头的李警官心中的惊讶不比黄教练少。他镇定了两秒钟,才沉着地对黄教练说“老黄,恐怕你得带着你家姑娘再跑一趟了。今天你撞死的那个人,他手机通话记录里,最后一个拨出的电话,打给了你女儿黄莉”
“你还是好好问问吧,你家姑娘和这个方钢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以他以学长的身份,跟你在网上已经聊了一个多月的微信,但是目前为止你们还没有见过面”
李警官十分温柔,对黄莉轻声说,“你别紧张,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岁数,到底什么情况,只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就好了,不用担心。”
黄莉眼睛红肿,低声啜泣“我们本来约好了,下周二晚上见面的我爸最近出车,周二晚上会晚一点回来”
黄教练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愤怒和惊恐,“莉莉你是怎么想的我跟
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更不要说见面了你跟这样一个人聊了一个多月,竟然把我瞒在鼓里”
李警官连忙上前劝慰“这个,还真的不能怪孩子。这个禽兽专门靠这些手段吸引年轻女生,看样子是谋划了很久,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挑选了特别的对象才会下手。已经有三个女孩子出事了,黄莉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第四个”
“遇害女孩大多涉世未深,心智怎么能和他相比所以很容易上当他已
经四十六岁了,平时在公司道貌岸然,谁能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手段残忍的反社会禽兽呢”
李警官停顿了一下“而且反侦察能力还很强如果不是你今天那场车祸,我们恐怕还要过很久才会查到他身上。两年时间,已经遇害了三个女孩啊,如果再晚一点”
如果再晚一点,如果让这个禽兽得手
黄教练不敢想象,惊恐又后怕地搂紧了女儿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那他就算车祸没死,我也要杀了他为民除害”
他真的会的。
“如果”再晚一点,“如果”女儿遇害,“如果”他在一个周二的晚上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却发现原本应该在自己房间里复习的女儿不见了踪影,从此失踪在茫茫人海中。
他会一夜白头,花尽全家积蓄去寻找,直到数个月之后禽兽落网,而他珍爱更甚生命的女儿黄莉却只剩下残缺不堪的碎肢
他会抱着女儿和妻子的黑白照片,一次又一次地坐在法庭中,一次又一次疯狂地咒骂那个坐在审判席的禽兽。
他会痛哭流涕,他会接受采访,他会开设一个微博账号婉拒所有捐款,只为控诉杀人犯的恶行。
他会忍着钻心之痛日夜坚持,经历一次又一次地上诉永不放弃,直到大仇得报,直到那个他恨不得啖肉饮血的禽兽被执行死刑
直到尘埃落定,他才会面带微笑,了无遗憾地从家里的窗户跳下去。
“从此让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一家团聚。
幸好幸好这一次,没有如果。
清晨的阳光洒进窗户,黄教练带着女儿黄莉回到了家中。
他们站在墙上挂着的一张黑白照片前面。照片里的女人笑容灿烂,像有感染每个人的魅力,仿佛能让每一个看到这张照片的人都打从心底里感到温暖和快乐。
“真是谢谢你妈在天之灵保佑”黄教练小声训斥女儿,“来,你当着你妈面,好好跟爸承认错误以后绝对不准再有事瞒我了”
黄莉红着眼眶,格外乖巧地低下头“妈,我错了”
黄教练的心霎时软成一滩水,再多的话到口边,依旧是一句也说不出,憋了半晌也只是气哄哄地说“手机没收。”
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妻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想念她而产生了错觉,恍惚间,那张黑
白照片中的妻子,笑意似乎更深了一些。
黄教练再也没有在梦里见过她。
茉莉洗头房里,小海躺在洗头椅上,闭着眼睛。
他没有说话,呼吸却不像往常睡着之后那样平稳。
茉莉走了过来,蹲在洗头椅的旁边,看着小海闭着眼睛的脸,轻声开口“这么长时间还没睡着,你在想什么”他也不再装睡,转过头来和她对视“我在想,姐姐你到底有几个线人啊”
她扑哧一下笑了“哪有那么多啊他们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强行留下来都是因为过深的执念,很少见的。”
“何况故去的人也未必愿意见尘世间的人呀。他们模样吓人,贸然出来只会吓到别人。”
小海眨了下眼睛“那你见到的时候害怕吗”
茉莉立刻挺起小胸膛“我我当然不怕了。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害怕的东西还没生出来呢”
他微笑“姐姐,我也想像你一样,能看得见鬼”
她一愣,轻轻摸摸他的额头“海,睡吧。”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鬼啊。”她低声,极温柔地安慰他。
“是么那太可惜了。”他低下头,微微笑了笑,“因为我还真的挺想挺想见见我爸爸的。”
在小海的妈妈口中,小海的父亲有一万种死法。
“被一千把刀砍死啦,被硫酸烧死啦,被天上掉下的陨石砸死啦,或者被牛粪淹死总之每次问到爸爸,死掉的原因都不一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散落在风里的尘埃,几乎消失。
“可无论他怎么死的,现在又是什么样可怖的模样,哪怕就只是跟他说上一句话呢,我都还是想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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