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大伯母洗完澡出来发现两个孩子气氛不对劲, 各自占据一张床谁也不搭理谁,连地上一堆花里胡哨的迪士尼玩具都没人碰, 气压格外低沉。
不过她也没当回事,傅明灼和傅晨阳从小一块玩到大, 除了睡觉, 基本不可能出现和平共处超过一个小时的情况,反正小孩子争吵来的快去的也快,用不着五分钟就又凑在一块为非作歹。
不管哪个柿子比较硬, 总归是要挑自家的捏, 傅家大伯母板起面孔,指责傅晨阳:“晨阳你怎么回事?又跟小姑姑吵架!”
傅晨阳有些忐忑地看一眼傅明灼, 两只手紧紧搅在一起,一脸欲言又止,过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走到傅明灼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角, 讨好地叫道:“小姑姑。”
傅明灼垂着头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她迈下床往房门口走去。
“灼灼, 你去找哥哥吗?”大伯母在背后追问。
傅明灼反应不似从前跳脱,显得有些迟钝,过了两秒钟才点点头。
“那今天你在哪里睡觉, 去哥哥那边睡觉还是在在大妈妈这里睡?”平常傅明灼和傅晨阳但凡遇上吵架,在别人地盘的那个肯定会赌气回自个地盘, 像今天这种情况, 傅明灼回傅行此那边是常规操作。
傅明灼又小幅度点点头。
翌日, 早上九点傅家大伯母起床,叫醒还在睡觉的傅晨阳,祖孙俩洗漱完毕,去傅行此房间门口叫傅明灼吃早饭。
知道这天傅行此在会议上有个演讲,一大早就出了门,傅家大伯母在他房门口喊傅明灼喊了一分多钟也不见里面有半分动静,不禁有些疑惑,自言自语地念叨:“行此把灼灼带去讲座了吗?”
她又敲了将近一分钟的门,确定里面没有人,怕打扰到傅行此就没打电话,只给他发了条微信核实:「行此,你带着灼灼走了吗?」
傅行此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回复:「没有,她不在吗?」
大伯母:「敲你门半天都没有人开门,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熟。」
有时候小孩子的睡眠雷打不醒,沉到可怕。
傅行此的电话立刻就来了,焦急和慌张清晰透过话筒传达给了大伯母:「大伯母,敲我门半天没有开门是什么意思,灼灼昨天不是睡在你那里吗?」
傅明灼失踪了。
前一夜,她从大伯母的房间出去后确实去了傅行此那,表现反常,她伸手要他抱,她个子虽小,但毕竟也是12岁的人了,是需要树立男女有别的年纪,非特殊情况傅行此很少再抱她。
傅行此虽然奇怪,不过还是依她把她抱了起来,摸摸她的脑袋问道:“你又和晨阳吵架啦?”
傅明灼趴在他肩上抱着他的脖子不说话。
傅行此当她默认,好笑道:“你是姑姑,年纪也比她大两岁,怎么老是和侄女吵架?”他房间里有属下在,傅明灼来之前他们在聊公务,他示意傅明灼看他们,“我在忙呢。你这么大人了还要我抱,你看叔叔他们都在笑你了。”
傅明灼置之不理,维持着原姿势不动,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哥哥对不起”。
当时,虽然略觉怪异,但傅行此也只当她是在表达自己打扰他公务的歉意。后来她要走,他以为她回大伯母那边睡觉。
与之相反,大伯母以为她留在傅行此那过夜。
而其实傅明灼哪里都没有去。
傅行此当即丢下讲座急匆匆赶回酒店,路途中他再度确认了傅明灼不在任何一个房间。
走失个孩子,酒店和警方都出动了,调监控显示,傅明灼当晚在离开傅行此的房间后在门口呆立了近十分钟,然后她径直离开了酒店。
监控里那团小小的人影看得傅行此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心里头不祥的预感一阵接着一阵不肯停歇,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他想不出别的能令她这般反常的原因。
既然确认傅明灼离开了酒店,警方立刻向有关部门申请查看周边道路上的监控,等待过程中,傅行此心急如焚地拉住大伯母,情急之下也顾不上长幼尊卑的礼仪:“是不是让灼灼知道了?你和她说了什么吗?”
“怎么可能。”这顶帽子太大,大伯母摆着手连连否认,“我一个字都没有说。”
傅行此想到另一个人,盯着傅晨阳发问:“那晨阳呢?晨阳你和她说了什么吗?”
“晨阳也不可能说的。”大伯母很笃定,搂着被吓到的傅晨阳,“我们从来不在她面前说这些。”
因为担心小孩子分不清轻重,嘴上没门把,所以傅行此很多次拜托过亲朋好友不要在自家孩子面前说那些事,以免他们在傅明灼面前有意或无意地透露了真相。
傅行此来回走着,心力交瘁地摁着额头,想起昨天傅明灼非要他抱,还有那句微弱的“哥哥对不起”,种种细节都在肯定他的猜测。他苦心孤诣瞒了她十二年,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把真相大白的一天推迟,可这一天还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酒店工作人员看他实在着急,宽慰他道:“sir,please take it easy,she’s 12 ,i’ sure she can take care of herself。”
12周岁,很多女孩子已经进入青春期发育的阶段,看起来是个小大人了。
但是傅明灼不是,而且她的心理状态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酒店工作人员的安慰并没有让傅行此安心哪怕一点,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无比,令他焦灼不安。
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他手机进来一通电话。
一串没有备注的国内号码,他正想接起,点接听前却一愣,停了手指的下落确认了一遍来电。
见过杜承和他的新欢之后,宴随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原本她把回国的机票定在去完海洋馆的次日,被那两人那么一恶心,她哪里还有继续玩的心情。
辗转反侧半个晚上,后半夜倒是沉沉入睡,就是梦里不□□生,倒不是梦到杜承,但同样惹她生气,因为梦到了傅行此。
梦里她还是高中生,傅行此高考毕业,她还没放暑假,应她要求,他中午来给她送吃的。隔着学校的栅门,她像往常一样喊他一声哥哥,羡慕他的自由,抱怨道:“我好像在坐牢。”
傅行此把手里的东西挤过栅门递给她:“那我在探监。”
以上剧情都很正常,是真实发生过的情节。
后面的剧情就开始天马行空,光怪陆离,跟演电视剧似的。
宴连凭空出现,熟稔挽住了傅行此的手,朝她笑笑:“哥哥又给你送午饭了,还不快谢谢哥哥。”
在锦城,姐姐可以用来叫嫂子,哥哥也当然也可以用来喊姐夫。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举止亲密,问傅行此:“你和她在一起吗?”
“是啊。”宴连惊讶看她,“不然你为什么喊他哥哥?”
个王八蛋,怪不得他要她喊他哥哥。
宴随从梦里气醒过来。
醒来后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仔细品了品这个梦,想起自己叫他哥哥从来不是他的要求,是她自己主动,因为他比她大两岁,也因为她知道他是个很好的哥哥,想像傅明灼一样被他宠爱。
梦里真是一个可以为所欲为不讲道理的地方,明明是颠倒黑白把锅都甩到他头上,可当时竟然一点没觉得不合理。
宴随起来后第一件事情是改了签,选了中午的航班,所以她有时间悠哉悠哉收拾行李,再悠哉悠哉叫了车去机场。
出租车在车水马龙中走走停停,宴随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陌生的街景。
红灯起步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再回头去看,后面的车流把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宴随皱起了眉头。
如果她没看错,她看到了傅明灼,而且孩子穿的是昨天那套衣服,除非是出来旅游带着一模一样的,不然大夏天的没道理两天不换衣服。
只是粗略的一瞥,宴随并不确认自己是否认错。
短短几个念头之间,车子已经驶离好远。
宴随慢慢靠回座椅背。
傅行此的妹妹,哪里轮得到她瞎操心,人家当掌上明珠养了这么多年,哪里会出什么纰漏。
脑子里这么想着,身体却反其道而行之,她前倾身子,吩咐司机道:“sir,please pull over。”
一分钟后,宴随拖着个拉杆箱往回小跑,出租车一脚油门的路程,却不是个一时半会就能靠双脚到达的距离,图漂亮穿的高跟鞋在这时是最大的阻碍——它磨脚,她的脚趾和脚后跟都深受其害。
好不容易咬牙跑到原地,那里连个傅明灼的影子都没有,宴随茫然四顾,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犯了魔怔。
她叹了口气,正打算到路边再拦一辆车,有一只手从后面扯了扯她的衣角。
真的是傅明灼。
孩子一双眼睛哭得通红,酒店的拖鞋也破了一只,岌岌可危地挂在她脚上,再配上那手腕上缠着的绷带,怎么看怎么可怜,小乞丐一样。
“灼灼?”宴随皱眉弯下腰,拇指去揩她脏兮兮的眼下,“哥哥呢?”
傅明灼眼神一黯,缓缓松了手。
宴随拉过她同样脏兮兮的手:“我带你去找哥哥好不好?”
傅明灼只是一味摇头。
可是不找傅行此还能怎么办?
看宴随拿出手机,傅明灼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不要找哥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