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宣德三十三年六月十六日夜在大明宫发生的谋反,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整个大齐讳莫如深的事。
只有胆子大又不知利害的平民百姓把话越传越玄乎
“听说那个晚上,整个大明宫都烧红了,火光冲到半天上和天亮了似的”
“皇上被太子打了一脸的血皇上一怒,就亲手把太子捅了个对穿亲父子”
“我怎么听说是七皇子杀了太子”
“嘘,嘘”有稳重的老者喝止他们,“官差就在那边,你们不要命了”
说闲话的一哄而散。
老者坐在墙根底下摇了摇扇子,自言自语叹道“皇子龙孙都死完喽大齐的气数也快尽喽”
“这些人还真是敢说”
从大理寺回到家,江子麟直接冲进正房,接过丫头递来的温茶一饮而尽,又要一杯,和妻子抱怨“顺天府的牢房都关不下了,借到刑部和大理寺,还有人管不住嘴便不能惜命些”
杨素云从西厢房探头,轻咬嘴唇望过来。
谢丹晴示意奶娘们把孩子先抱走,令丫头关上门,才回答丈夫的话“百姓终日劳碌,不似你我有闲暇读书,所以不知道理,不明利害,不应苛责。再者,陛下已经一月未上朝了,自然人心惶惶。”
江子麟连饮了四杯茶,挥退丫鬟,瘫在椅上,发出长叹。
那日陛下受伤不轻。
陛下年已六十有三,若非太医院极力救治,只怕京中早已满城白孝。
他位卑言轻,见不到陛下,幸有岳父大人送来消息,陛下正在好转,已经能正常坐卧行走了。
只是终究伤及腹部,须得好生调养,不能再为国事操劳。
陛下共十三位皇子。从八皇子到十三皇子,这几位还未成婚出宫的皇子被太子屠戮了个干净二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也在同夜谋反。四皇子七皇子身死,二皇子尚不知被关押何处。
三皇子先天跛足,必然无缘大位,只余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位,不知陛下意中会是谁。
谢丹晴坐在旁边,微笑道“别发愁了。大风大浪都已过去,咱们一家都平安无事,这便足够。”
五皇子今岁二十有七,六皇子二十有三,都正是可当大任的年纪。只是六皇子与七皇子曾经兄弟和睦,或许陛下会因此不喜。而五皇子,说是稳重避事,恬淡无为,其实据她看来,实是本领有限,自知争抢不过。无能之人,最多做个守成之主。
若无明君能臣,大齐生乱也就在一二十年间。
黎民百姓虽不读书,却凭天吃饭,自能知晓世间的兴衰道理。
悠悠众口怎能堵住。
谢丹晴替丈夫擦了擦额上的汗,笑道“水都备好了,快去洗澡吧,松快松快,咱们吃饭。”
江子麟握住妻子的手“幸好有你。”
云儿的温柔小意虽好
,总不如丹晴一向从容,叫他安心。
他站起来脱掉汗湿几层的衣服,问“这几日妹妹怎么样”
谢丹晴把用过的帕子放在几上。
她素爱洁净,能给丈夫擦汗已极难得,并不伸手替丈夫更衣,江子麟早便习惯。
她道“妹妹一切都好,今日还同我教以熙以仁读书了。听见你来了才回去。”
江子麟笑道“是我扰了你们雅兴。”
紧要的公事终于完了,他心情放松,忽然想起林兄信中写过妹妹曾有诗才,便问道“你们在家可作诗了”
谢丹晴“这等时候,谁有心情作诗”
江子麟笑道“林兄说可惜妹妹大病一年,把诗才丢了。倒不知她从前做过什么好诗。”
谢丹晴早知他会问到此,已于半月前问过江洛,此时便同他念了一遍“妹妹十三岁做的。她说如今是一首、一句,都再做不出来了。”
“果真好诗”
江子麟心内回想,这诗并非前人所作,也未曾听得今人有谁吟写,果然真是妹妹自己做的。
他更可惜“若没那一场病,或许将来能成一代大家也未可知啊”
谢丹晴道“我看妹妹提及作诗不是不伤心,不过掩饰得好。你以后不许胡乱起哄叫她做。”
江子麟叹道“我知道。”
谢丹晴笑道“不过她的字、画都十分不错,不能作诗也没埋没了她。你快去洗澡,出来咱们再说。”
江子麟忙将身体洗净,换过一身干净里衣,才出来紧靠妻子坐下,两人一起看江洛的字。
“她这字”江子麟一看就笑,又皱眉,神情古怪,“当是林兄亲手教的。”
他命人去书房拿信匣,找出和林如海历年的书信,给谢丹晴看。
字形笔画相似且不说,连字里的潇洒意态都有七分相像。
猛然一看,还以为是一个人的字。
谢丹晴随手翻了翻,很明白他心里想的什么,便说“不但妹妹的字是林大人亲手教的,她还给林大人做了四年侍妾。早就知道妹妹的身份,还计较这些这字不看我就收了。”
江子麟只是心里别扭,经谢丹晴一说也就过去了,忙道“看,怎么不看我看妹妹果然造化钟灵,这才多大年纪,便有这般好的字。”
他自身是少年进士,素爱有才之人。见了这幅字,不禁与自己的相较,又和谢丹晴的相比,竟都略有胜之。
谢丹晴由他赏着,在旁慢声说“待局势安定,妹妹和林大人的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江子麟正满心想着能不能亲眼看二妹妹写字,听得这话,心里竟有不舍“妹妹才回来几天。”
谢丹晴笑道“是还没几天,可谁家嫁女儿不提前一年半载准备不提别的,嫁妆,咱们家陪送多少”
这是正事。
江子麟放下字,思索了一会,叹道“咱们家几代没嫁过女儿,也寻
不着旧例,不如就按你的嫁妆预备”
林兄虽说会自备二妹妹的嫁妆,可二妹妹到底是江家女儿,哪有全叫夫家出嫁妆的理也委屈了二妹妹这般人
谢丹晴心中有了数“那我慢慢准备着。”
她当年出阁也算十里红妆,光首饰就有十六匣,四季衣料不算成衣三十二箱,压箱银子六千两,还有京中宅院一处,铺面两处,京郊田庄两处,陪嫁了四个丫鬟和男女四房人口。
二妹妹的嫁妆按她的准备,至少要花三四万两,比她以为的还多。不过这些钱对江家不算什么,几年入账罢了。
用二妹妹的字打动他果然没错。
把江洛的字看了又看,江子麟心痒难耐“你说,晚上请二妹妹来这边吃饭,是不是”
这亲兄妹之间,即便各自年纪不小了,一起吃顿饭,当也不算违礼罢
谢丹晴正要回他,忽有丫头回话“门上说林家有人送信来了。”
谢丹晴和江子麟对视一眼,都想到定是林如海在扬州的事结束了
“快拿来”江子麟大声命人。
谢丹晴吩咐丫头“快去请二姑娘。”
江子麟忙叫人拿袍子。
他可不能这般穿着见二妹妹。
江洛到正院比送信的婆子晚了一会。
平常只有她和嫂子时,院里只有女人,嫂子自己都只穿裹胸加褙子,她也不用浑身上下裹得太严实。
可今天江子麟也在,她只能里衣外衣穿得齐整再去,发髻也得盘好,不能有一点松乱。
在江家一个月了,她每天五点半起床,七点前吃完早饭,歇一个小时,八点到八点半来正院。具体看江子麟什么时候回来,会在正院消磨一个上午或一整天,晚饭自己回屋吃,九点前睡觉,除了教一教侄子侄女读书,别的什么也不用管,日子简直太舒心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在江家做一辈子“姑娘”。不嫁林如海也无所谓。
但可惜,正是因为要嫁林如海,她才有这样舒服的一段日子过。
先是船上有人刺杀,又才到京里第一夜,睡梦中太子就反了,她这边事故层出,林如海那里不可能风平浪静。
可还是那个道理
她就算知道一切也没用。
干着急不能改变什么。
所以,失眠两夜后,她就调整好了心态。
最差就是林如海不但失败还获罪,林家成了罪臣。但她的奴籍身契已消,户籍早就上在江家,最起码在官方层面,她不会成为罪臣眷属,被发卖或直接充入教坊司一类地方。
江子麟和林如海感情不错,江家直接把她撵出门的可能很小,或许会随便找个差不多的人家把她嫁了或者让她出家修行哪种都不会丢命,很大可能还有安稳日子过。等她安定下来,或许还能打听夏萍她们的去处。
结果没出来,自己吓自己没意义。
再说若真的要
出家,下半辈子就再也不能吃肉了,还是趁这时候多享受吧
所以,一个月过去,她不但没瘦,还把自己从船上瘦的养回来了一点。
也幸好养回来的不多,不然会显得她太没心没肺。
江洛给兄长嫂子问完好,眼神便盯向了放在方几上那封未拆的信。
这一定是林如海给她写的。
江子麟略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没拦着谢丹晴拿起信,放在了江洛手上。
谢丹晴笑道“林大人说一切顺利,只是最近诸事繁杂,竟无有空闲。等这桩事尘埃落定,便着人来家里提亲。”
莫名地,可能是在江子麟和嫂子面前,江洛有点心慌。
忽略江子麟的咳嗽,谢丹晴又把信往她手里送了送,笑道“快回去看看林大人写的什么吧。”
同一时刻,荣国公府。
贾母戴上了西洋眼镜,展开女婿两淮巡盐林大人的来信。
林如海的信里只有寻常问安之语,其余一字未提。
贾母自然是失望的。
但寻常人家的女婿无事并不会给岳母写信,即便写了,也不过是请安问候的话。
林如海这般不但不算失礼,还已经算殷勤。
贾母把这没意义的信折好,叫丫头收了,看向外孙女,笑道“快回去看吧。”
林黛玉早等着这一句,忙抱着自己怀里足有一寸多厚的一个信封站起来“老太太,我去了。”
“去罢,去罢。”贾母慈爱地说。
黛玉只和敏儿有五分像,余下都像她父亲,也比她母亲身体弱许多。但只这五分相似,也足够让她宽慰。
好歹敏儿还留下了黛玉。
今年开春,贾母便给贾宝玉和林黛玉分了房舍。贾宝玉在她这边的东厢房,林黛玉在西厢房。虽说比先远了几步,其实还在同一所院子里,两边游廊连着,往来甚是便宜。
林黛玉进了屋子便忙找小剪子拆信。身后两个婆子抬了两箱东西进来。
这两个婆子不是荣庆堂内院分给姑娘使唤的人,王嬷嬷让她们把东西放在堂屋地上,又抓一把钱给了,不算多,约有七八十个。
两个婆子千恩万谢退出去。见砖地上沾了些浮土,王嬷嬷叫小丫头进来擦地。
搬东西的两个婆子虽不是专伺候姑娘的,可听吩咐搬东西本是她们分内的差事。做自己的差事还要拿赏,不得几个钱还不高兴,这在林家简直是笑话。
但荣国府向来宽和待下,这样竟已成了例。每月连这里老太太都多给姑娘些钱,就为打发这些婆子丫头。
王嬷嬷想着林家,黛玉已经在看信了。
爹爹的信还是那几句话,问的她身体,饮食如何,睡眠如何,上学又学了什么,有没有看新书,和姊妹们相处得好不好,在外祖家有没有难处
这封信与爹爹前两封信几乎不差几个字,可黛玉还是反复看了几遍才放下。
爹爹呀
她方才还以为,今次的信比上次的还厚那么多,爹爹至少会多写一页呢。
收好林如海的信,林黛玉重新洗了手,才打开剩下的一封。
江姨娘这回又写了多少好玩的上回的信她昨儿还翻出来笑了
黛玉先看了五页,正看到“老爷分明信我说的,却偏要嘴硬,把那一盘辣椒炒肉吃了好几口,一晚上喝了两壶热茶”,笑得前仰后合,紫鹃来提醒“姑娘,要到晚饭的时辰了。”
看时辰钟,的确该吃晚饭了,黛玉只得放下信,叮嘱雪雁“你留下看着,千万别叫人碰坏了。”
雪雁知道姑娘有多宝贝家里来的信,赶忙应下“姑娘不回来,我就守在这”
正房,贾宝玉不时向门外看“林妹妹怎么还不来。”
贾母笑道“你不是知道吗,她看信呢。”
贾宝玉撇了撇嘴“那也看的时间太长了。”
贾母稍稍正色,说他“你妹妹住在咱们家,远离父亲,人家父女之情,自然想念的。”
贾宝玉却仍是嘀咕“又不是看姑父的信”
林妹妹和姑父的姨娘有什么好说的他就和父亲的姨娘说不来话。
谁会和赵姨娘写那么多信
贾母又狠瞪了贾宝玉一眼,他才彻底闭嘴不说。
贾母却也在想这江姨娘。
上次敏儿周年那次,她去信说愿意给林如海说亲保媒,以试探他究竟想不想续弦,还有对江氏到底是什么打算。可他回信只写,“续室之事已有主意,不必岳母费心”。
自有主意,不必费心。
这不就是要和贾家疏远了的意思。
就像老大原配的媳妇张氏离世之后,到今日有二十年了,两家竟然连年礼都不再走。张家连亲外孙子琏儿都不管了。
可这也是张家先与贾家淡下来
如今贾家主动接了黛玉来,又要替他说媒,他竟要疏远岳家
其他不提,他便不想给黛玉多留个亲近的外祖家
还是那江氏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门口丫头说“林姑娘来了”,贾宝玉一溜烟就跑了过去接。贾母也把方才想的暂时收住。
可看到外孙女进来,眼神不知比出去的时候亮多少,贾母便不禁把气真移到江氏身上。
这江氏迷住林如海也就罢了,怎么还敢哄骗黛玉
可怜黛玉从小儿没了娘,林如海做父亲的,竟让她和一个姨娘亲近起来
贾母又气又痛,晚饭便没胃口。王夫人和王熙凤劝了又劝,见贾母着实吃不下,也就罢了。
林黛玉原本急着回去看信,可外祖母似是身体不适,她又不放心就这么走。
贾母虽然想让黛玉从此离那江姨娘远远的,一个字也不看,一个字也不回才好,却也知道不太可能。
她更不想和女婿的一个姨娘比在外孙女心里的地位,便强
打精神,让黛玉只管回去。
贾宝玉有小半天没怎么和林黛玉说话了。见林妹妹走了,他也又想跟去,又不放心老太太。
贾母笑道“想去哪就去,我还禁住你了没你便不成”她便叫了迎春坐在身边。
她不好看黛玉的信,或许宝玉能瞅见一二呢
贾宝玉得了话,便如飞鸟出笼一般奔到西厢房。
黛玉才展开信,还没开始看,贾宝玉便来了。她心知今晚只怕没了时间,只得重新收起信,准备明日再看。
信匣子里才六封信,便已经装得满满的。
黛玉把匣子放在床头收着,贾宝玉已走了进来,笑问妹妹做什么呢怎么没看信”
“已经看完了。”黛玉一向没有什么好瞒人的,只有这件事,她不想对这里的任何人说。
贾宝玉虽然好奇林姑父尤其是那江姨娘都给林妹妹写了什么。但林妹妹都这般说了,他也不会缠着非要看,惹林妹妹不高兴,便笑道“那妹妹还同我找老太太去还是咱们自己玩”
黛玉道“咱们找老太太去吧。”
第二天吃过午饭,回自己房中午睡时,林黛玉才终于又有时间打开信匣。
姊妹们学里的女先生张嬷嬷在四月时一病没了,这里暂还没请新的先生,所以她和姊妹们近月都没上学,只是在一处看书、学女红,有时是在外祖母房中,有时是约好了一起去谁房里。
昨夜外祖母身体不适,今日早饭后大家便都没走,在外祖母房里陪了一上午。
正是暑夏未过,昼长夜短,林黛玉每日都要睡半个时辰午觉,下午才能有精神。
可今日午睡的时间她全用来看信了。看完笑出一帕子泪,她洗了脸,竟没觉得多困,便让拆了家里送来的两箱东西。
一箱还是她爱用的笔墨纸装了大半箱,余下是几本新书。另外一箱里装了半箱时新衣料,有一匣十二把扇子、扇坠,还有香袋、荷包、香珠等精巧玩意儿,这次还比往次额外多了一匣珠花和一匣珍珠耳坠、一小匣二十四只戒指,都正合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戴。
黛玉笑道“上回送的还没用完呢。”
王嬷嬷笑道“这都是老爷记挂着姑娘,生怕不够,哪里是叫姑娘用完的。”
她拿出一朵珠花,放在手心看了看,又遗憾放回去。
姑娘还有一年才出孝期,这些东西定是老爷准备让姑娘分送姊妹的。
林黛玉叫把衣料首饰都收起来,把香袋、香珠这些小东西分出五份,预备送三春姊妹、贾宝玉和王熙凤,另外分出笔纸一份专送珠大嫂子。兰哥儿今年四岁,正是开蒙读书习字的年纪。
送这些就够了。
并非她舍不得东西,而是姊妹们吃穿用度都只领着官中的分例,一个月二两银子月钱还大多不由自己使,她送太多,姊妹们难回礼,反而不美。不如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好。
她还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
呢。
至于琏二嫂子那里并不缺这些东西,也不难回礼,但送她的比送姊妹们的多也不好,索性就都一样。
她该和爹爹说,下次别送这么多来了。她这三间屋子迟早放不下。
不知东西是不是爹爹亲自挑的会不会是江姨娘和魏姨娘为了周全准备的
林黛玉自己磨墨,先给林如海回信。
写到“张先生已于四月十三病故”,她不免想到了还在家时,与江姨娘一起上学的那些日子。
她好想家。
黛玉放下笔,拿帕子捂住脸。
她当然还记着娘,一时一刻都忘不了。她做梦都想让娘回来,让娘来接她回家。
但是娘回不来了。
弟弟走了,爹娘和她还是一家人。可娘走了,她为什么就没有家了
她想回家。
外祖母家不是她的家。
在自己家里,先生走了她还想上学,都不必做什么,爹爹就会再寻一位更好的来。
在这里,她要虑到是谁去请先生,若与外祖母说,二舅母会不会觉得是在暗指她对外甥女不上心大舅母会怎么想会不会太麻烦两位舅舅还有姊妹们,会觉得她太多事吗
分明外祖母待她比姊妹们还好,她还这样不知足
默默哭完,林黛玉写完了给父亲的回信,开始写给江姨娘的。
有些话不好对爹爹说,可和江姨娘便没那么多顾忌。
只是她去年才来时的那些事说给了江姨娘,便一直后悔,不该给江姨娘添麻烦。
她明知姨娘对爹爹是怕的。
那时是心里太慌。
爹爹说让她只管随性住着,不必怕得罪了谁。她住了大半年,也知外祖母是真心疼她,姊妹们都好,二舅母也没再说一些叫她不知怎么回答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大的不舒服了。
但她还是会想从两个月前就开始想了爹爹分明喜欢江姨娘,若江姨娘成了太太,她在家便不再是无人教养,不就能回家了吗
爹爹为什么不这样办
林黛玉的回信过了几日才写好,问外祖母什么时候有人去。
缓了几天,贾母还是决定再舍了老脸问一问林如海,他说的“自有主意,不必费心”到底是什么主意。
他若是看中了谁家女孩儿,也未必从此和贾家不来往。或许那家子和贾家有过交情呢
他若是想扶正江氏那更好说了。江氏没有出身,就叫族里的人认她做个女儿妹子,只当贾家又嫁了个女孩子过去。
林如海实在还不肯应,她拼着被满京里的人笑话,亲自认个姨娘丫头当女儿,给她抬成国公之女,就为了笼络他这女婿,这还不行
贾母正赌气想着,忽见人急忙来说“琏二爷来了,说有急事要回老太太。”
“什么急事”贾母正烦着,便没好气,“叫他进来”
“老太太”贾琏急着跑进来,都来不及看屋里有没有该避开的人,便在贾母耳边回话。
“你说什么”贾母大惊,“甄家”
“都说甄家被抄了”贾琏又回一遍,“是林姑父带人抄的,如今甄家人正被押解进京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