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阿越没有选择退缩, 这让简父感觉很欣慰, 但这孩子说出来的话还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这种开在乡下的私人学塾不教蒙童是不可能的。即便是虞秀才那儿, 也依然有很多孩子在他指点下开蒙,只不过蒙童们和那些志在科举的人进度不一致罢了。并且即便是那些准备科举的学生, 那也是夫子从开蒙一路教过来的。
假若真的只想教那些有基础的学子, 那便只有进大书院去做夫子。可大书院的夫子岂是好当的, 至少也得中个举人才有资格进去教学生。罢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说出来打击阿越了,若是阿越将来真的能够中秀才, 大不了他和阿越分工,他帮阿越去教那群蒙童。简父摸摸胡子,心中做好打算。
简母则觉得, 既然阿越真的有这个心思,那她就得去打听一下虞家那边的口风了。
不然不声不响的, 假使虞家将虞姑娘许给了别人那可怎么办
本朝虽然男女结亲年岁较晚,但一般十七岁前也要订好亲事的,虞姑娘和阿越一样已经十五岁, 虞家若是有心,也应该开始准备为虞姑娘思虑良人了。
原本只是她以长辈的身份喜爱虞姑娘,成与不成还是两说的事情, 结果现在阿越也对她动了情思,到时候万一阴差阳错两个人擦肩而过,那就是无法释怀的遗憾了。
尤其是看着自从把话说开以后,每日早起晚睡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勤勉过的阿越, 简母就更不想让这件事生出波折来。
她想了想,备好礼品,厚着脸皮私下去虞家进行了拜访。
同为女眷,接待她的自然是虞秀才现如今的妻子程氏。一段寒暄过后,简母试探性的提及了当年两位老爷子为阿越和虞姑娘所定下的娃娃亲。
可惜程氏面上看不出喜怒来,简母也拿捏不准她的意图。于是简母只好咬咬牙委婉表明心意,又说起阿越今年准备下场一试。
历年的县试都是在早春二月,距现在也只剩一月有余,她希望虞家能够看到阿越身上的变化。当然,若是阿越依旧不成器,这件事便就此作罢。
程氏掩嘴笑了“哎呀,这事我可做不得主,不过我会转告夫君的。”
“这是自然。”
简母谢过她回到简家,再看到简西越时不由在心中叹口气,然后轻声开口“阿越,听娘的话,如果你真的心悦虞姑娘,这次就一定要好好考。”
好让虞家对你能够刮目相看。
她并不想给孩子添加压力,可难得阿越这孩子主动说要上进,真不希望他受到现实的重击。
简西越点头“娘,我知道的。”
傍晚,程氏将简母来拜访自己的事情说给虞父听。
虞父听了不由嗤笑,然后讽刺道“他们家怎么好意思张口”
当年两家人走得近,他和简父也年龄相仿,两个人在学业上难免总是被拿来比较,当年父亲非说简父的天分比他好,又说简父对待念书的态度比他要更认真,结果呢,这么多年过去,现在他是秀才,简父却止步于童生。
让虞父更得意的是他和简父下一辈的对比。
那个简西越两三岁的时候看起来还不错,结果再大一点,那就暴露本性了。前些年,他不学无术的名声都传到他们这里来了。
而或许是年岁渐大知道羞了,这小子这两年缩头乌龟般终于不再惹事露面,也亏得简父居然还给他扯上一个埋头苦读的遮羞布。
本来嘛,用功念书这幌子其实也还能多用几年,结果简父倒好,忙不迭就让那个简西越下场去现原形。还让别人看到他身上的变化约莫看的是笑话,这才区区两年,他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真的一举成才不成肯定县试第一场就要落榜。
而他的小儿子虞彦博呢如今不过十岁,却已经熟读四书,开始准备研读五经了,十三岁前必定能够下场,将来前途无量。
这样一对比,他们的下一辈简直是云泥之别。
虽然阿瑶像她亲娘,性子不够柔软,那双眸子也太过冷静,让人看着很难生出慈父心肠,与她相处时,虞父很难像面对程氏所出一双儿女那样充满怜爱之心。可即便他说不上多么喜欢自己这个大女儿,那也不能找那么一个女婿,这不是丢人吗。
不行,这个亲事打死不能认。他还想让阿瑶至少也嫁个秀才,将来和阿博守望相助呢。
程氏却一边在心中打小算盘,一边含含糊糊看似担忧的软声劝慰虞父。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曾经真的有婚约在,咱爹当年和那小子的爷爷是至交好友也是事实,说出去这件事咱们可十分不占理。”
“那个简西越我往日听闻也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万一因为咱们不依,他四处去嚷嚷呢要是闹起来那就更不好看了,有损我们家名声。”
虞父不耐烦了“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答应吗”
程氏没有立刻接话顺着虞父的询问继续往下说,反倒停顿片刻后才重新挑起话头“其实以简家的门第,阿瑶嫁过去算低嫁,他们家不知道烧了什么香才能娶到阿瑶,简家一定不敢计较她的嫁妆,反倒要送来大笔彩礼。”
想了想,程氏又补上一句“并且必然会一辈子都会捧着阿瑶,会对她好的。”
她笑笑,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只不过对阿瑶再好,那也架不住她嫁个不成器的东西。
虞父摆手“不行,这事情我再想想,反正阿瑶年纪不大,婚事也不急于一时。”
说是这么说,但是对比最开始提起简西越时的满脸鄙夷不屑,虞父的态度还是渐渐有了松动。
门外,已经准备好饭食,本来是想请虞父和程氏前去用餐的虞彦瑶怔怔的站着,不自觉的抿紧唇角。
或许是想什么便来什么,十余天后虞彦瑶又再次遇到了简西越。
这一次他是被简母特意支使出来的,他学的太用功,很多时候叫他用饭他都不应声,专注到听不见一点声音,蜡烛也每每燃到深夜,这都多少天没有出门见到一点阳光了,简母害怕他熬不住,也不想让他太紧绷,干脆找个由头让他去镇上散散心。
这一次再遇见简西越,虞彦瑶远比之前要更注意观察他,自然也就留意到了简西越红着脸略微不自在的样子。虞彦瑶心中明了,恐怕不仅仅是简家想要实现婚约,简西越对她应该也是有意的。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这段时间缠绕在她心头的疑问让虞彦瑶总是辗转反侧。
就在两个人点头示意,即将擦肩而过前,虞彦瑶停住脚步,在简西越讶异又慌乱的神情中鼓足勇气小声说道“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简西越傻乎乎点头“哦,好,好的。”
待两个人稍稍离开路边后,虞彦瑶抿抿唇开口“前些天,伯母来我家的事情我知道了。”
简西越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更红了。
虞彦瑶眼也不眨的直视他“可我虽是家中长女,但却并不受宠,不管何人娶了我,爹都不会因此掏心掏肺伸手帮持。”
“还有,我弟弟虽然被所有人夸聪明善学,但即便他未来有大造化,那也与我不亲。我是沾不上光的,也不愿厚颜沾光。”
“甚至我亲娘给我留的东西,这些年来也被我现在的母亲截走了七七八八,虽然顶着秀才之女的名头,但我的嫁妆将来估计只是面上光鲜,实际上并不会多么实惠,还远远比不上寻常村里富户家的女儿。”
“即便这样,你还是要娶我吗”
问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大大方方的,有种这个时代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坚韧。
简西越被她所感染,也不由认真起来,重重点头“我心悦你,并不是因为这些。”
“与你是秀才的女儿无关,与你有个聪明弟弟无关,也与你的嫁妆无关。”
“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好,但我会努力配得上你的。”
说到最后,简西越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那你会反感我吗觉得我是痴心妄想。”
虞彦瑶看着他,尤其是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的这副傻样子,觉得简西越其实人不坏,真的并没有曾经传言中那样糟糕。于是她笑着摇摇头。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也一直很担心自己的婚事,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嫁给什么人。
父亲万事不管,继母则对她态度淡淡,唯恐她哪里抢了妹妹阿钰的风头,更不用说婚嫁这种女子一辈子的大事,势必要让她低阿钰一头。
前段时间,听闻镇上有年轻秀才丧妻,有意续弦,她很怕父亲会因此生念。
与其这样一日日担心,还不如就此定下呢。就这样,她相信这个听完她刚才所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看着她时眼睛却依然存有光亮的少年,不会待她太差。
得到了肯定,简西越面上露出笑容来,他站的笔直,十分郑重的向她许诺“等我考上秀才,我便拜托爹娘正式向你家提亲。”
虞彦瑶看着他,不由心生无奈之感,怎么她还没有提任何要求呢,他自己就要信誓旦旦定下这么高的目标,要是万一做不到呢
不行,不能这么想。
回到家中后,虞彦瑶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在简西越的立场去思虑问题了,竟然会为他担忧。
或许或许是因为他那句“我会努力配得上你”太动人。其实只要有这份心,并且真的付出努力,那也就足够了。
而对于简家来说,打这天简西越回去以后,他们就发现阿越念起书来更用功了,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温书时恨不得把书倒背如流。
只是去镇上转了一趟,难道便有这么大的效用吗
有简父在,在县署如惯例般公布考期后,去县署礼房报名这件事很容易就办成了。
他毕竟是童生,人脉还是有的,找人互结和认保不是难事。除了虞秀才以外,当年执着于科举的时候,在县城中他还结识过几个秀才,其中就有一位是廪生。
在简父带着简西越上门拜访后,得知他们的来意对方不仅一口答应,还忍不住感叹出声“岁月不饶人啊,当年是我们赶考,现在则是轮到孩子们也赶考啦。”
他的长子去年也下场应试,县试顺风顺水的过了,到了府试则遇到挫折,只不过作为第一次下场的少年人,这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章廪生住在县城里,对于简西越的名声倒是不怎么了解,只是觉得他既然准备下场应县试,并且简父也准许,那么他的火候应该到了,加上简西越着实长了一副好相貌,带出去很拿得出手,看起来也十分赏心悦目,对于不知道他曾经事迹的长辈来说是很讨喜的。
章廪生便以长辈身份出题试了简西越几次,这也是他们这些文人间带孩子上门拜访的惯常举动,简父心中忐忑,面上却依然稳重带笑,很是自然。
然而简西越十分给他面子,章廪生所考的东西张口就来,一笔好字也很是加分,弄得章廪生是对他夸了又夸。
“这可比我家阿斌厉害的多。简兄,你教子有方啊。”
尤其是这么一手好字。其实对于县试来说,考题的难度并不高,这种时候,能够写出一笔好字就十分出彩了。不过想当年简兄的字就是很好的,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说说笑笑间,章廪生已经是在笃定简西越能够高中。
小时候阿越不够争气,这两年上进后又已经为名声所累,简父从前很少带简西越出门访友,更别说接受他人考校,从未想到阿越会这般被人夸奖。
他原本就觉得阿越这孩子现如今当真念书不错,现在又有别人认同,这心中就有底了。
但即便是心中有底,简父也没有想到阿越会给他那么大一个惊喜。
距离县试还有五天,简父便再次带着简西越来到县城,然后找了客栈住下,准备一直到县试彻底放榜之前都要留在这里。
县试分五场,每一次黎明前搜身入场,当日天黑前便要考完,然后出团案,只有过了这一场,才能有资格进行下一场。
然而从考完第一场后,阿越便居然提坐堂号,余下四场场场如此。
这是只有前十名才有的待遇啊,反正简父当年是根本没享受过的,他过县试的时候每场名次都中不溜,不好也不坏,就这样都已经足够满意,从来没有奢望过这种特殊对待。不是不向往,是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想当初他们这些普通考生看着那些人,眼睛中的羡慕之情根本掩藏不住。简父完全不曾想到,多年后,他会成为提坐堂号之人的父亲。
反正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简父看着简西越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有种突然被圆梦的恍惚感,再三求证后才确认这竟然是真的。
最开始简父还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到阿越的心理状态,比如因为坐的离县令更近了,于是会心生紧张,然而并没有,每天考完回到客栈后的阿越一切正常,入睡的也快,反倒是他这个陪考的,如同回到了当年去考院试的时候,每天都坐立不安。
但即便是再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香,每天早上醒来后简父都依然精神抖擞,仿佛吃了大补药一般,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家阿越竟然会这么有出息看来这次县试阿越是必然能过了,简父耐不住心中喜悦,觉得章兄果然好眼光,料事如神啊。
然而后面简父就知道了,其实阿越还可以更有出息呢。
到最后五场全部考完,最终发长案的时候,他们家阿越居然考中了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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