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父很快就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失算了。
他本以为家中悄悄白日做梦的只有自己一个, 后来才发现并不是。
阿越每次从县学休假回来,都要与他谈论制艺文章,汇报自己所学内容, 还美名其曰自己已经和同窗养成讨论习惯, 不找人聊聊总觉得不适应。
简父也很给面子,不仅听了进去,待简西越说完以后还会忍不住自己继续琢磨, 这样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数次如此后, 简父竟然有着自己是县学编外学员的感觉,继而他有些回过味来, 很艰难的开口询问简西越“阿越, 你不会想让我继续陪你一起去考乡试”
乡试三年一次,按惯例,两年后恰好便有一场。
不怪简父瞎想, 简西越这孩子可是有前科的, 之前备考院试的时候, 他不就曾经拉着阿雯一起反过来监督他这个爹也要努力上进。
简父总觉得现在这场面有点似曾相识,他怕不是要重复昨日的故事。
简西越认真点头,反倒一脸无辜的问他“难道爹这次不准备陪我去赶考了吗乡试考场可是在省城,比府城更远呢。”
而既然去都去了,那顺便进考场感受一圈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哪有秀才走到贡院门口,却不进反退的事情。
简父无奈,之前考府试时是谁说可以不用送考的又是谁自认为成家以后便不再是孩子, 可以独当一面的
不过仔细想想简父也确实有点不放心。乡试的考试强度不是之前可比,考试总共分三场,每一场都要考三日,考生出来以后往往就像脱了一层皮,身子骨弱一点的都可能受不住,如果有人互相照应是比较好。
可也不对,阿越还有同窗呢,他完全可以和同窗一起去赶考。
简父彻底反应过来,阿越这孩子其实是在装可怜,但看着简西越毫不躲闪的眼睛,简父又着实没有办法真的生气。
恰在此时简西越又认真的加了一把火“爹,其实你在院试中的名次并不低。”
而那些院试放榜时名次比简父更后面的人,也都在努力备考乡试呢。
简父忽然觉得自己面上火辣辣的,这样连尝试都不敢,只敢将希望寄托在阿越身上的自己,委实不是什么好的榜样。
心愿得偿不是万能借口。还是那句话,成与不成,还是试了才知道,不然好不容易有了考试的资格却不去努力,将来老到不能动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追悔莫及。
或许,秀才并不是他的极限呢想当年他也有少年意气的时候,被期待着能够走的更远。何况现如今又加上了其他家人的希冀不管是简母还是阿雯,对于阿越拉着他继续往上考的事情都是乐见其成的。
于是简父不再迟疑。
但他年纪比较尴尬,虽然不算太老却也不算年少,虽然已经决定不再放弃乡试,但他确实不好意思再入县学,于是除了平日自学以外,就是听一听简西越转述他在县学所学的东西。
让简父讶异的是,县学教的未免也太好了些,每每讲解得深入浅出,鞭辟入里,有让人醍醐灌顶,豁然贯通之感。
他也是开了多年学塾的人,虽然教学内容不同,但同样明白能做到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更何况这些被教导的人不是无知蒙童,而是一群取得了功名的秀才。他们县学的水平竟然这般高吗
简父在难以置信之余,继而对本县学正和教谕等人的学识不由充满了尊敬和憧憬之感。这可真是大隐隐于世啊。
又有简西越每次回来,与县学同步布置试题并且和他讨论破题种种,就仿佛成了半个夫子。
简父无奈的想,亏得自己好脾性,换个重视父亲威严的人来,一定会忍不住教训自家臭小子。
不过于他而言,他是没办法再下手了。
早年间家中放置的板子和戒尺早就蒙上灰尘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简父其实能猜到,最初应该是心疼阿越的自家娘子给偷偷藏起来了,她心肠软,舍不得阿越受罚疼,想着把东西收起来下次再出现状况能凭借找工具的借口拦一拦,至于后来嘛,大概就是随着时间流逝真的忘记了。
不过好在无论如何,他本就不准备再去翻找。
原本赶考的时候,简西越就喜欢给简母和阿雯带点新鲜玩意回来,现在他进入县学以后依然如此,每次回家隔三差五就会给家人带点小惊喜,只不过这其中又多了一个虞彦瑶。
简西越很知分寸,花起银钱来并不会大手大脚,比起贵重他更看重眼缘和心意,很多时候甚至会亲手做点小东西。托他小时候调皮做弹弓时所展现出的动手能力,没有人会对此感到疑惑,顶多想到他以前的模样,随后嗔怪几句。
然而虞彦瑶很喜欢他这一点。她是一个稳重持家的姑娘不假,但同时她也非常喜欢这些对生活的小小点缀。
她从不吝啬表达这种喜欢,简西越送的东西,如果是小饰品,第二天就能被她大大方方的佩戴在身上,而如果是小摆件,那么它一定会稳妥的被精心摆在他们两个人的房间。哪怕是小孩子才喜欢的玩具,她也绝不嫌弃。
简西越的心意她是十分珍惜的,因为这是她前面许多年不曾有的体验。
而渐渐地,简西越也发现了虞彦瑶有一个特殊的小习惯。这一点平时不太看的出来,但是当春节临近,县学给所有人放假,简西越需要长时间留在家中时就变得特别明显了。
她喜欢在简西越挑灯念书时静静的看着他,神态恬静,眉眼含笑。
简西越被她看的心中疑惑,终于按捺不住好奇的询问她“彦瑶,你怎么一直看我”
虞彦瑶歪歪头,说自己是听阿雯讲的,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身边没有人盯着就会学不下去,也不知道在县学可要怎么办。
简西越对此十分哭笑不得,恐怕就是故意开玩笑的阿雯,也没有想到彦瑶竟然真的这么好哄,居然当真信了。
他努力为自己正名“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其实早就不需要啦,我现在可以自觉做到专心。”
经他这么一说,虞彦瑶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用功的阿越是不会走神的,她这些天早已亲眼见证。
所以,她为什么还想这样做呢
虞彦瑶想了想,不由放轻了声音“那么,便是因为我欢喜你专注的模样罢。”
这让她移不开目光,也让她想起曾经心中涌起的感动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人在为了她而努力。
那时她只能望着烛火自己想象,然而现在她亲眼看到了这个场景。
简西越心尖一颤,顿时一本正经的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话,改口道“不对不对,我说错了,其实还是有用的。感觉被你注视着,我会被激励着更加上进。”
本来表明心意后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虞彦瑶不由扑哧一笑。
两年后,乡试放榜。
当报喜人再度来到村子的时候,围观的村民们不再表露惊讶,反倒笑嘻嘻的,都是一副终于等来你的模样。
而不知是该说出人意料还是果然如此,简西越竟然夺得了解元的名号。
有人原本并不知道解元的意思,却无师自通般询问旁人“这是不是也意味着第一就和之前那些个案首一样”然后在换来肯定的答复以后,得意的表示他就知道。毕竟既然单独给个名号出来,那肯定就是不一般的。
哎呀,托简家父子的福,他现在也不是对科举常识完全一窍不通的粗人了。
大家对简西越竟然再次得了第一惊叹一番后,继而,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是却已经有村人悄悄望向村口,开始期待着那里会不会再有动静传来。
与此同时,虞家的气氛却说不上好。
虞彦博之前一路平顺的过了县试、府试和院试,也成为了一名秀才,确实如虞父所期望的那样,除去名次不够显眼以外,比之简西越考取秀才时更年少。
不过虽然赶上了乡试年,但按常理他应该耐下心来等待三年以后再考的,不宜如此急功近利。事实上,在原世界轨迹中,虞彦博也确实是在下一场乡试中成功被取中的。
可是在程氏的催促下,背负着有关虞彦钰姻缘的重任,他不得不赶紧下场,然后理所应当的落榜。
说起来这其中又有虞父的一番私心,他难免有些不切实际的念想,觉得自己儿子说不定能成为十里八乡来的第一个少年举人。既然虞彦博在名次上压不过简西越,那就一直牢牢把握住年龄这个优势也是好的。
可惜虞家翘首以盼了一整天,就是没有等来前往自己村子的人,反倒是瞧见共有两行报喜人满面喜庆的朝着简家所在的村子走去。
简直就是数年前的那一幕重演。
邻村就是这点不好,不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只要声势大一些,那就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连消息也传的飞快。
曾经虞父很得意这一点,因为他很容易由此听到简家小子又不务正业之类的风言风语,获得心理上的满足感,但现在他却无比痛恨这一点。
简西越再次夺得第一,成为解元,就连简父都险之又险的成为了举人,一门双举人,简家这是彻底改换门庭了。
虞父不得不承认,简父比他的天分要好,他曾经最厌恶的这句话或许是真的。他当年其实也赶考过乡试,出完考场默写考卷与旁人对题时才发现自己实在是相形见绌,而就是那样在他看来十分厉害的人物,也不过将将考个最后几名,勉强过关罢了。
虞父从此彻底放弃乡试,他知道他根本考不过的。
可是现在简父考上了。明明之前简父在童生这个身份上蹉跎了那么多年,后面却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朝开窍后竟然成了举人,反过来死死压他一头。
论儿子,儿子比不过,论自己,自己也比不过。
虞父烦躁不安,看到落泪的虞彦钰更是头疼。
“乡试三年一次,你的年龄怕是不好再等三年,我和你娘回头就想办法开始给你相看。你放心,不会委屈你的。”
“让我想想,其实镇上那个陈秀才就很不错,我之前也跟你提过他。”
虞彦钰却打断虞父的话,表示自己要继续等下去。
原世界轨迹中虞彦瑶几乎等同于被迫出嫁,婚后生活落到了尘埃里,虞彦钰自然也没有这么多计较,反正她不管怎么嫁都要比虞彦瑶幸福的多,但是如今不同,虞彦瑶明明白白嫁的比谁都好,尤其现在又成为举人娘子,简直就是专门照着程氏的话对她打脸,她怎么可能不气。
“那个人年过十八却只是刚刚考上秀才,这种人有什么出息竟然也值得我去嫁他”
虞彦瑶所嫁的简西越今年可已经是举人了。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举人娘子的梦破灭。
家里人都劝她说可以先嫁个有才华的,陪着他一路往上考,但谁知道对方究竟能不能考得上如果一直考不上,再有才华又有什么用就比如阿博,不也是一路从小被夸到大,结果依旧考场失利。所以还是直接嫁个举人才最保险,只有到手的功名才是不会跑的。
程氏拗不过,只好依她,想要等着虞彦博三年后下场再试。
虞父却很不满,他是真心为虞彦钰打算,那位陈姓秀才也不是胡乱说出来的人选,别看他取得秀才的功名并不算早,但那是因为他家里之前有老人去世,这才耽误了几年,实际上在院试中他最终名列第三,人长得也斯文白净,绝对是个出挑的后生。
在程氏对他说想等阿博乡试后再考虑阿钰终身大事之前,他其实就已经暗中想过要把陈秀才当做女婿备选了,只不过是被程氏劝动,决定再观望观望。
而之前考虑阿瑶的婚事时,他可从来没有这么婆婆妈妈过,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对方得是个秀才,和他们家门当户对,除此之外一切都好商量。结果虞彦钰却被他惯得这么没大没小,拂他一片心意。
最关键的是,虞彦钰的态度也戳痛了他。
虞彦钰眼界高,看不起秀才,对秀才功名的的轻视一览无余,可虞父自己其实也就是个秀才而已啊。
他虽然一再强调说必须要让虞彦博考中举人,但实际上在心里,虞父对于自己的秀才身份还是看重的,这也是他平日面对他人时优越感的根本来源,然而换到虞彦钰眼里,这却竟然如此不值一提,这让虞父感觉很不舒服。
他的秀才功名其实来的并不容易,虽然一直瞧不起简父,可其实虞父在科举路上的挫折也并不少,到二十多岁才成功考中,只不过虞父从来不愿意提起这些,这才给了旁人他一路顺风风水的错觉。
简家父子考上举人对虞父来说,本来就是一个大刺激,也让他变得敏感易怒,现在虞彦钰的态度更是让他生气。
秀才怎么了他要不是秀才,虞彦钰哪里来这么好的日子在村里别家姑娘因为做农活而将手弄得粗糙不堪时,就她还是孩子心性,四处玩耍,受其他同龄人的追捧。就连家里的活计,也大多让虞彦瑶做了,没让她受累过。
陈秀才又有哪里不好要是没有他这个秀才爹,还有阿博这个秀才弟弟,人家必然还看不上阿钰呢。
他怒气冲天“行,你愿意等那就等,以后别指望再用我的名号为你考虑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简父其实我不想
简西越不,您想。来,让我为您开个小灶。
所以,猜猜看最后成为书院夫子的究竟是谁呢qaq
s不知道为什么,越到假期事情越多也越忙,真的哭了,只能给小可爱们说一句迟来的元旦快乐了,感觉都不好意思见你们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