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被他问住了。
一时分不清他是故意的, 还是真的敬业。
他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庄钦。
庄钦反应过来了, 自己也窘“郭导说,这戏只让我露肩膀, 所以我只脱上衣就行了吧”
李慕看向他, 还穿着下楼接他的那身皮卡丘睡衣, 是宽松型的, 不显身材。
“不用了,会感冒。”李慕侧身,“直接穿衣服开始吧。”
庄钦“哦”了声,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深吸口气, 拼命把尴尬的情绪压下去,酝酿感情, 进入角色。
李慕随意解开两颗衬衫扣子, 露出锁骨“来。”
庄钦走过去, 不知道要怎么靠在他身上,这是什么姿势他要坐李慕腿上吗
他坐在沙发边缘,两人挨着,庄钦脑海中浮现出剧本的每一个字。
“抱歉了。”庄钦先道歉,再往后靠,整个人小心得不得了,好像是怕自己重了, 压到李慕了。
李慕感觉到他身体很僵。
他也有点不自在。
李慕的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庄钦身体更僵硬了, 如同石膏像一般。
“放松一点。”李慕压低了声音。
“好”庄钦呼吸, 想,自己是个演员,李慕也是演员,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一场戏,都是通向角色的。
这么想,似乎就好多了,他身体慢慢地软化下来,头微微一侧,彻底地靠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全身的力量都卸了下来。
一股很淡的薄荷味飘至鼻间,是洗发露的清爽香气,李慕低头,就是一颗依赖在他身上的黑色脑袋,头发有点乱,但发质很软,搔在他脖颈附近的皮肤上。
他几乎不曾跟任何人这么搂抱过,以这种“事后”的姿势,以至于缓了有一分钟,才想起来这是对戏。
安可精确地说出台词。
李慕闭了闭眼,接上台词,喉结上下地滑动。
这场戏不过两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庄钦终于能找到一点那种感觉了,结束台词,他第一件事就是站起来。
花了一会儿的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庄钦很努力地从角色里出来了,他很兴奋“这回就对了”
怀里变得空荡荡起来,但那种拥抱的感觉还残存着。
李慕应了一声,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很棒。”
连一句夸赞听起来都很像是敷衍。
庄钦不在意,他不关注李慕的表情变化,只关注于自己抓住了那种感觉的一丝线索“我上去换衣服。”
他上楼去,李慕仍是坐着,口干舌燥,想喝水,拿起矿泉水看了眼,已经空了。
第一次跟人对这种戏的体验,太特别了。
李慕穿上外套,扣上扣子,庄钦换了便装下楼,帽子口罩黑框眼镜,一样不少。
电梯。
“你近视”李慕比他高接近十公分,低头看着他。
庄钦说“就一点点,不严重。”
李慕想到他刚才那句那“要不要脱衣”的问题。
投怀送抱的,他遇见过很多。
“为什么会接这部戏”李慕出电梯,问。
“啊”庄钦看向他,“郭导来找我,给我剧本,我看了剧本觉得感兴趣,就接了。”
两人稍微变得熟悉了些,但在戏外,只是比陌生人关系好那么一点罢了,坐在车上,也礼貌地隔了一点距离。
吃饭是开了包间,也不用担心被偷拍,庄钦为了找话题,问了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比方说问他车牌“我看见是冀州那边的,你老家在河北吗”
“我祖籍石家庄。”
“你说话一点都没有河北口音。”
李慕说“我在美国长大。”
“难怪上次见到你在那边滑雪。”
“你呢,也是专门去滑雪”他原本以为庄钦是留学生。
“我师父和师娘在那边,我师叔在那边搞事业。”
“师父昆曲吗”李慕想到网上百科说,他是唱昆曲的。
“是,你怎么知道”
李慕面不改色“导演说的。”
“哦哦。”庄钦知道郭宝箴嘴是碎,什么都说,很话痨。
李慕把庄钦送回家,他下车“你检查一下,东西别忘。”
“我就一个手机,带了啦。”庄钦关车门,“拜拜,我们泰国见。”
李慕点头,看着他走向电梯,车却没开,他想看这小朋友什么时候反应过来,门禁卡没了。
果然,不出几秒,庄钦摸摸包,转过身回来了。
李慕从车窗把门禁卡给他。
庄钦不好意思地接过“这次肯定没了。”
李慕嘴角有了不明显的弧度,看着他拿着门禁卡跑了。
四月初,庄钦收拾好夏天的衣物,拖着行李和小连一起去了机场。
首都机场直飞曼谷,只要五个小时,庄钦看剧本的工夫,就落地了。他脱下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的薄的长袖衬衣。
拍摄片场安排在一个游客不多的城市,罗勇府。
游客来东南亚,大多去曼谷清迈芭提雅或普吉,来这里的很少,出机场,有专车来接,是辆窄窄的面包车,本地司机,会说少量英文,是郭宝箴在罗勇当地找的,让他过来机场接庄钦。
庄钦正好要练习那几句泰语台词,一路上抓着司机师傅不时聊天,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
虽然泰国这么近,但他还是第一次来,小连以前大学就来过几次,一路上经过了不少的寺庙,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
汽车放慢速度,进了一条很窄的小巷,但是这里汽车进不去了,路太窄了,车停下来,司机说了句“开不进去,只能走进去。”
他倒车,停下。
“郭导。”
庄钦下车,见到了戴一顶草帽遮阳的郭宝箴。
郭宝箴帮他拿书包,带他进窄巷“这里比较偏远,过来挺费劲的,你东西都带齐全了吧”
“嗯,衣服,洗漱用品,电子产品,都带了。”庄钦望向在日落余晖下橙黄色的泥土地,一边是围墙,另一边是一片荒地,都是没人管的野生植物。
“这边天气很热,小心别中暑了,住的房间有空调,明天给你放假,可以出去玩,也可以休息,明晚开始剧本围读。”
“嗯,多久开机”
“12号定妆,13号正式开机,那天是泰国的泼水节,我前几天在附近的庙里问阿赞师父,说这天比较吉利到了。”他带着庄钦走到了一扇木制的双开门前,“这段时间,我们就住这里,条件一般,还凑合,你一个人住一间。”
庄钦跟着进去,抬眼看见了在灯光下漂亮的热带植物花园和喷泉,左边是前台,右边是一片休息区,看起来是吃早餐的。
“这是酒店吗”
“私人酒店吧算,你别看不大,两层楼一共有六十个房间,我包了四个月。”
庄钦想,有钱了就是不一样。
绕过前台,是倒映着日暮的巨大泳池。
“这个泳池挺不错的,超级凉快。”
泳池足有二十米长,是长方形,比起酒店的规模,是挺大的,两旁安放着二三十个躺椅,打着白色的遮阳伞。
有人走过来,跟郭导打招呼,喊庄钦“庄老师好。”
庄钦点点头“您好。”
郭导说“他是摄制组的,你叫他铁林就行了来,走这边,你住二楼,是个大床房,可别嫌弃,这家酒店在ada上,有88分呢”
“没事的,我不怕吃苦,况且这也算不上苦。”
有人来帮庄钦搬行李,几人上楼,是个中间的房间,房号258。
“特意留给你的,楼上好一些,寓意我发。”
庄钦“谢谢。”
郭宝箴“我住楼下118。”
庄钦“”
用门卡开了门,庄钦走进去,看见房间有四十平方的样子,一张床,一个卫生间,带个阳台,电视机也有,还有两个单人沙发座,一张茶几。
郭宝箴问他和小连要了护照,说要下去办理入住,然后把门卡递给小连“你住旁边,257。”
“谢谢郭导。”
“不谢,这个房卡一般三天四天就消磁,去前台找他们就行了,等会儿吃饭,带你们熟悉一下,先收拾一下吧。”
郭宝箴下楼了。
庄钦走到阳台看,这边是不属于酒店的空间,站二楼眺望,大部分是屋顶,远远地能看见一线的海平面。
带着暑气的海风遥远地吹拂面庞,小连在背后说“这里环境虽然不及五星级,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庄哥,我先帮你换床单。”
“没事,我自己换,你先回你房间去看看。”
庄钦换完床单,郭宝箴拿着护照上楼,给他“办妥了。”
“剧组演员都到齐了吗”
“一部分到了,像你和李慕这个月排的戏最多,还有几个配角,等会儿都认识一下。”他这剧好多角色都是打个酱油就死翘翘的,郭宝箴安排他们下个月过来拍摄。
“哦。”庄钦点头,又问,“李慕呢他不是昨天就到了吗他住哪间”
“哦,他昨天上午到的,下午被房产经纪人带着去那边买了个别墅。”郭宝箴说这话时面无表情,伸手指到窗外,“就十分钟车程的海景别墅,泳池比外面这个还大。”
庄钦“”
广播提醒了一轮,庄钦似乎是被吵醒了,小连拧开保温杯,倒了热水在杯盖里。
“到了”庄钦慢慢地睁眼,能感觉到在下降。
“刚才空乘提醒还有四十分钟,喝点水。”小连把杯子递给他,同时伸手把舷窗打开了,外面正是白日,太阳光亮得刺目,飞机晃动,庄钦眯了眯眼,苍白的一张脸在窗外那金黄的光照下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谢谢。”他适应了光亮,坐起身喝水,还没睡够,嗓子有点哑。
航班落地,小连动作麻利地把帽子口罩墨镜,全都拿给自家艺人戴上,庄钦失笑“这里是美国,没人认识我。”
“庄哥,你也太低估自己的能量了,你可是顶流大明星,这临近春节,多少留学生回国啊他们会不认识你”小连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围巾套他脖子上,遮住下巴。
庄钦默然,很长一段时间他就是个普通人,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忽然一下,让他回到了当初最红最巅峰的时候,还很不适应。
明尼阿波利斯下了好大的雪,一场雪覆盖了所有的东西,白茫茫一片。
“师父”庄钦走出机场,在电话里问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了人。
“嗨”庄学久大喊了一声,“小铃铛”
哗哗的风声裹挟雪片在耳边呼啸着。
庄钦抬头看去。师父收养他的时候已经有四十岁了,现在已快花甲之年,为自家戏班操心了大半辈子,头上有了白发,但因为唱戏要练基本功,不服老,神采奕奕,不见后来病入膏肓的老态。
庄钦绷了许久的情绪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溃不成军,大步冲过去抱住庄学久,声音带哭腔“师父,我好想你,想师娘。”
庄学久大笑着拍他后背道“师父也想你啊臭小子,前几天还在念你,你就突然打电话了,你说,是不是父子连心”
“是、是。”他百感交集,眼前一片模糊水光。
在不记事的时候,年幼的他被人遗弃在大四喜戏班外的台阶下,师父庄学久和当时怀孕的师娘把他捡了回去,取名庄钦。他头上有两个师姐,下面有一个师弟,都是师父师娘的亲骨肉,和几个学徒凑成了一个家乐戏班子。
改革开放后,大四喜戏班也曾迎来过一个春天,班主庄学久辉煌一时,但好景不长,大四喜班再次衰落。
庄钦打小跟着学唱戏,每日五点半起来练功,多年不断,大了一点,戏班子垮了,实在运营不下去了,庄学久知道这行可能会饿死孩子,便送小孩去上学,后来他人在美国的师兄给他来信,师兄在美国发迹了,就让他过去。
庄钦小时候就喜欢看电影,喜欢唱戏,也喜欢演戏,想当演员。
庄学久还没想到他还真能考上电影学院,他并不同意,但小孩在这件事上出奇的坚定,庄学久无法,也就放任他去。小孩去上大学了,庄学久便去美国投靠师兄,现在在那边安顿有几年了。
庄钦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有点意外,联想到要过年了,好几年没见,心里很高兴,请了假,一大早开车过来接他。
小连忙跟气质儒雅不凡的庄学久打招呼,庄学久才注意到还有个人。
庄钦介绍“师父,这是我朋友,连三思。”
庄学久跟他握手“幸会幸会,鄙人庄学久。”
“庄伯父您好我叫连三思,您叫我小连就好,我是庄哥的助理。”
“那就是你在照顾他吧多谢你啊。”他和气地笑。
“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小连发现了,庄哥爱客气,懂礼貌是家传的,庄师父有一米八,和庄哥差不多高,五官端正、身材挺拔,想来年轻时定然是个条顺盘靓的戏曲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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