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闻峥达到美国的第一夜,许是身边少了个人的缘故,他睁着眼,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入睡。
到深夜的时候,才堪堪睡着,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他和顾见欢小时候相处时的一些事。
那时候的她十二岁,刚被闻卓霖带回闻家。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懵懵懂懂的叫他哥哥。
后来她这声哥哥叫了两三年。
那双稚嫩的手,也帮着他擦了两三年的药。
犹记得,小时候的顾见欢看到他身上,被闻卓霖虐待后留下的伤痕,还会心疼得落泪。
闻峥还记得她哭起来的样子。
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水晶莹剔透从眼角滚出来,她哭起来的时候,鼻子红通通的,像只委屈巴巴的小奶猫似的。
他忽然就觉得那一身伤好像就没有那么疼了。
那时候闻峥就在想,这小丫头要永远都是他的,就好了。
可人总是会长大的。
他也不知道他那点喜欢,怎么就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见不得她对别人笑,更见不得她对别人好,想将她捆在身边,这辈子是对他一个人好。
直到顾见欢高考志愿下来这天,闻峥才知道,她已经慢慢脱离他的掌控,并且开始憎恶他所有行为。
她离开闻家,赶赴学校的前一夜。
站在高高的楼梯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那双清凌凌的小鹿眼,比月光还要清澈,看着他时,却不带任何感情。
“闻峥,我要离开你了。”
小姑娘声线轻柔,却带着异常的坚定。
闻峥忽的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垂着头,手里燃着一支烟,他极少在她面前抽烟的,毕竟不喜欢看她蹙眉的样子。
这回他没有拦她。
既然顾见欢喜欢,就放手让她做了。
可是看着她在学校里的样子,在没有他的另一个世界里,活得恣意潇洒的时候,又嫉妒得发狂。
他要把她从这光芒万丈的舞台上拽下来,同他一起坠入污秽的泥潭。
从此,只属于他一人。
凌晨五点,闻峥在一场恶梦中猛地睁开双眼。
他满脑子里,只有顾见欢那一句话。
“闻峥,我要离开你了。”
闻峥叹了口气,揉
了揉疼得快要炸裂的太阳穴,整个人的精神并不太好。
现在才凌晨五点,天还没有亮。
他起床洗了把冷水脸。
水珠顺着几绺湿发往下坠落,滴落在白皙的锁骨上,皮肤上面正刻着一排牙印,是情到浓时,顾见欢留下来的痕迹。
他烦躁不安的心,才些许安定下来。
欢欢现在很爱他。
怎么舍得离开他
闻峥撩起嘴角没什么情绪的笑了声,区区一个恶梦而已,他怎么会把一个梦当回事呢
缓过来后,闻峥回到卧室内,开了一瓶酒,他坐在窗边等着天亮,一边品着酒。
睡不着的时候,喝点酒能养神,这是他失眠后一直都有的习惯。
顾见欢今天醒得早,大概是因为有只小不点在她床上蹦迪的缘故。
五个月大的小狗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就爬上了她的床,又蹦又跳的,兴奋的不得了。
顾见欢被它弄得没了睡意,于是起床,给它喂食。
小不点倒是不挑食,就是在吃这方面完全不控制自己,吃得肚子满满,像是要把肚皮撑破了似的。
顾见欢揉着它的小肚子,“你以后可不许太调皮。”
小不点在她掌心蹭来蹭去,时不时发出几声雀跃的奶狗叫声。
顾见欢心一软,软着它软趴趴的肉爪子,“好叭,你可以在我面前调皮,那你可千万不能再他面前这样,听到了吗”
“他脾气不太好,你要是惹他不高兴了,小心他揍你哦”
回应她的是一声清脆脆的“汪”。
顾见欢喂完小不点后,忽的有些犯困了,都没有吃早餐,就挪着步子回到房间里补眠。
刚一躺下,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摸手机。
是闻峥。
顾见欢掀开眼皮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而后闭着眼睛接电话。
“还没睡醒”他问。
顾见欢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的,带着鼻音,“刚醒了会,给小不点喂了狗粮。”
“嗯。”
嗯
打个电话过来就是想问一声她睡醒了没有吗
顾见欢有些疑惑,“你有什么事吗”
“做了个梦。”
闻峥声音有些哑,沉甸甸的砸在顾见
欢心跳上,“梦到你说你想我了。”
顾见欢意识清醒些许,紧闭着清凌凌的眼,有些无奈道“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占我便宜的吗”
闻峥喝了口酒,出声,“你不想吗”
“别闹了,闻峥,你今天不用去工作了吗”
顾见欢红着耳朵,转开了话题,现在才早上六点半,按理说闻峥需要调整时差,不会起这么早。
“你是失眠了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醒得太早的缘故,闻峥太阳穴抽痛着,他单手撑着头,头发有些凌乱,
“是啊。”
“没有你在身边,还真有些睡不着了。”
顾见欢一时没分清,他这话到底说的是实话,还是在调侃她。
不过听他声音,哑得有些过了头,鼻音极重,看来昨晚是真的没睡好。
“欢欢”
他忽然开口道,声线缱绻着温柔。
顾见欢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睁开了眼,呼吸停了一秒,“怎么了”
闻峥看着落地窗外,繁华时间,耳边传来顾见欢轻柔的声音,她大概没睡醒,说话的有些拖腔带调的。
算了,只是一个梦而已,他又何必当真。
“你继续睡吧。”
“我得洗个澡,去工作了。”
顾见欢隐隐觉得他话里藏着话,见他不说,也不好再开口问,她轻哼了声,“我先睡会,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还有不许在工作的时候乱发脾气。”
这事是顾见欢和宋阳谈过话之后,偶然间知道的,原来闻峥在办公室里,和待在她身边,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宋阳都开始跟她哭诉了。
闻峥黑眸沉沉的,染上笑意,嗓音一如既往的又磁又哑,“挺会安排人。”
顾见欢“”
她咬了咬唇,难免有些担心,“陆医生说了,你不能总发脾气,对你的病不好。”
闻峥低眸,“嗯,都听你的。”
电话挂断后,顾见欢也没了睡意。
从床榻上坐起来。
这里是闻峥的房间,他房间布置都偏暗系,拉上窗帘后,屋子里什么都看不清。
她总觉得亮堂点好。
等闻峥回来再问问他的意见,看看能不能改一下装修什么的,或许会对他的病情有帮助。
顾见欢正考虑着,门口响起一
阵爪子刨门的声音,伴随着小狗奶里奶气的叫声,估计是小不点又来找她了。
她下床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小不点扑进来就蹭她的腿,钟姨而后才赶到。
她笑着说道“这小家伙还挺喜欢小姐的。”
顾见欢半蹲下身,把腿边的小狗抱起来,“我当初抱它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它这么黏人。”
“给我吧,我把它带下去,不让它在这里打扰你休息。”
顾见欢揉着小家伙的下巴,“没事钟姨,我刚好有些饿了,跟你一起下去吧。”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暖洋洋的照在花园里。
顾见欢吃过饭后,抱着小不点去花园晒太阳。
无聊的时候,翻看了下手机。
春野间的热度持续不下,而她的名字也因此被大众多熟悉,随手点开微博,没想到她居然也有了快十万的粉丝。
看样子还在持续增长。
这微博已经半年没有发过动态了。
看起来冷冷清清的。
甚至连春野间这部剧的官宣,她也从来没有转发过。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粉丝,顾见欢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端起桌上的柠檬茶润了润嗓子。
“小姐,你在这呢”
钟姨从门口出来,看着她,“有位夫人说是要找你。”
顾见欢一愣,她好像并不认识什么夫人。
“是谁啊”
“她说,她姓季。”
顾见欢确实没想到季慈阿姨会来找她,毕竟她只见过这个女人一面,还是因为闻卓霖,她对闻卓霖的印象并不好,所以也不关注他身边的人。
听说这位季慈阿姨,陪在闻卓霖身边很多年。
最后连张结婚证,都没有。
顾见欢眨了眨眼睛,“让她进来吧。”
季慈是个挺温婉的女人,她不是闻峥母亲的温柔,而是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就连笑时,也是温文儒雅。
“我见过你的母亲,你和她长得很像,都很漂亮。”
她温声说道。
顾见欢站起来,邀请她坐下,“季慈阿姨。”
“你认识我。”季慈坐下,温柔的笑了笑,“我今天来找你,没有吓到你吧”
顾见欢确实也没有想明白这点,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才温吞开口,“你来,是为了闻家的人
”
她不想直呼闻卓霖的大名,又不想给他一个尊称,不过她这声闻家的人,季慈也明白她说的是谁。
“他还在医院做化疗,我偶然间,听到你们的通话。”
闻卓霖那些威胁的字语,在季慈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真的希望闻卓霖放过自己,也放过闻峥那个孩子。
顾见欢悄无声息的握紧了手掌心,“你是想替他,捎话的吗”
“算是吧。”
季慈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怎么劝他都没有用,他已经买好了明天出国的机票,还有你的,看来他是真的打算要带你一起走。”
她说完,顿了好几秒,“他今天要我过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飞机起飞时间,如果你没有准时出现”
“如果我没有准时出现,他会怎么样”
顾见欢握紧拳头,声音气得有些发抖。
闻卓霖给她打电话所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她深吸一口气,转眸看向季慈,声线清软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坚定,让人不敢打断她的话,
“他以闻峥的生命威胁我,逼我跟闻峥提分手,逼我跟他出国。”
“你今天来是想告诉我,如果我没有及时出现在机场,他就会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对闻峥下黑手对不对”
季慈垂头,避开她的目光,表情有些僵硬,“我替他对你说声对不起。”
她哽咽了一声,“我也对不起你们,我劝不住闻峥那孩子,桌霖对阮音执念太深了。”
“可是这些关闻峥什么事。”顾见欢喉咙一梗,缓了好几秒,“难道他母亲去世,就是他愿意的吗”
她说着说着,眼睛开始发酸,声音也开始涩了起来。
“阮音阿姨要是知道,他会这么对闻峥,会有多难过啊。”
季慈捂住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
顾见欢吸了吸鼻子,涩着嗓子出声道“闻峥也应该是被人宝贝着长大的人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季慈捂着脸,声音显得闷闷的。
顾见欢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季慈阿姨,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男人真的值得你为他做这些事吗”
抛弃大家闺秀的尊严,情愿沦为闻卓霖床上一个没有名分的女
人。
季慈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值得。
可是她爱了他那么多年,似乎已经成了习惯,离不开逃不掉了。
顾见欢缓了很久,耳边是季慈压抑的哭声。
她没有选择打扰季慈,而是让她这么哭着,有些人难受的时候,是应该哭一哭的,不然会憋出病来的。
闻卓霖对阮音的执念,都宣泄在了闻峥身上。
他自然见不得闻峥好,更见不得他死后,她和闻峥两个人好。
直到耳边的哭声渐渐缓了下来。
顾见欢眨了眨眼,悄无声息的叹口气,“阿姨,你带的话我收到了,你回去帮我告诉闻卓霖一声。”
“我会去机场见他的,让他等着我吧。”
季慈猛然抬头,“不行”
她妆已经花了,却没精力再注意仪态,“那孩子从小无父无母,已经够可怜了,你是他活下来的唯一希望,你不能再离开他了。”
顾见欢盯着她看了几秒,敛了敛情绪,淡声道“可是,我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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