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兮下意识去拿书手一顿。
温苏苏翻了个白眼,淡淡开口“别理她,你念你。”
何兮缩回手,恼羞成怒“我是你私人家教吗”
温苏苏笑了,看着她,慢吞吞开口。
“你昨天欺负我,今天早上还骂我是乡巴佬,伤了我自尊,让我非常难过。”
“我让你用劳动力弥补你过错,没有让你带着罪孽活下去,是为了你好。”
“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啊,怎么可以拒绝我请求”
“我有什么罪孽”
“万般皆是孽,就凭你骂我那几句,造口业,将来是要进拔舌地狱,生前赎了罪不好吗”她认真地看着何兮,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真。”
“封建迷信”
温苏苏笑了笑,抬手拍了拍桌子,脸色很是温和,“你确定要和我争论”
何兮沉默了片刻,拿着书开始念。
温苏苏满意一笑。
身后,温明澜被二人彻底遗忘。
她捏着书手用足力气,手背上暴起青筋,脸色也不由变得阴沉,好似随时能滴下水。
班里同学看着她神情,纷纷收回目光,不再掺合这些事儿。
温苏苏不是他们能得罪。
林缓缓得罪她,被她算计罚站一上午。
何兮欺负她,到今天还一直被她压榨。
他们要是敢再作妖谁知道温苏苏会使出什么出人意料手段。
今天上午有生物课,课堂内容是微生物。
课上到一半,恰巧讲到“寄生虫”。
生物老师在讲台上解释什么叫寄生虫。
“寄生虫指具有致病性低等真核生物,可作为病原体,也可作为媒介传播疾病”
温苏苏抿唇一笑,回头看了温明澜一眼。
温明澜捏紧手中笔,心神不定。
她想起早上,温苏苏对她说话。
“你这种寄生虫,是不会理解我。”
“虫中白莲,莲中绿茶。”
那样难听话,她却无法反驳。
因为她心知肚明,她就是利用妈妈爱,在抢夺温苏苏东西,在占有不属于自己东西。
讲台上,老师在兢兢业业讲课。
她却觉得,这是对她讽刺。
温明澜低着头,不敢去听老师嘴里话,为了逃避,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杂志,心烦意乱地翻看着。
生物老师是个四十余中年女教师,上课十分认真,一丝不苟,要求也很严格。
见状皱了皱眉,“温明澜,寄生虫定义是什么”
温明澜恍然一惊。
手中杂志跌落在地上。
生物老师蹙眉,冷声教训她“上课不好好听,在那看课外书你是觉得家里有钱,你爸妈能帮你安排好,自己就不用学习了吗”
“啊十几岁人了,知不知道对自己人生负责”
温明澜脸火辣辣疼。
她是班里好学生,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一直是老师们宠儿。今天当着全班同学面,被生物老师这么批评,只觉得被羞辱了。
眼泪不受控制,就那样掉下来,流成一道长线。
生物老师皱眉,越发不喜,“哭什么哭你还委屈了”
“课本38页,把定义念一遍。”
温明澜忍着满心羞耻翻开书。
课本上画着难看寄生虫,密密麻麻十分恶心,让人不忍直视。
温明澜盯着书本中间那行字,小声念“寄、寄生虫指具有致病性低等真核生物,可作为病原体,也可作为媒介传、传播疾病”
短短两行字,被她念磕磕绊绊,像是要断气。
生物老师不满意地皱眉,盯着她半晌。
温明澜继续哭,哭越发可怜。
生物老师皱眉,“坐下吧。”
温明澜扶着桌子,慢慢坐下,眼泪越掉越凶。
心里羞耻,快要把她淹没。
寄生虫,寄生虫她今天是被这三个字黏上了吗
她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种羞辱。
甚至觉得,老师和温苏苏联合起来,故意欺负她。
因着这节生物课,温明澜一整天状态都不好。她学习好,是老师们重点关注对象,屡次走神,自然而然被老师们批评了几次。
一时之间,全班同学看温明澜眼神,都有些奇怪。
他们不晓得温明澜和“寄生虫”渊源,都以为她状态不好,是因为早读时候事儿。
有一部分人,不由得对她生气一丝不满,觉得她过于矫情。
直到放学后,温苏苏率先出校门,上了车。
过了一会儿,温明澜才过来。
她一上车,就冷冰冰看着温苏苏,不再伪装温柔娇弱模样。
她寒声问“温苏苏,你是不是和生物老师串通好了”
不然哪有那么巧合事儿
温苏苏抬眼。
“没有。”
她笑得安然,抬手整理一下自己衣袖,漫不经心地说。
“只是预习功课时候,发现今儿生物课要讲寄生虫,所以先帮你预习预习。”
“怎么样,是不是效果很好”
温苏苏笑眯眯看着温明澜,“你今天上课英姿,真让人愉快。”
温明澜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扣着汽车座椅,眼睛里直冒火。
温苏苏轻笑一声,心情非常好,甚至吹起口哨。
温明澜倏然冷笑。
“温苏苏,这是你逼我。”
“既然这样,就别怪我对你下手。”
“是我逼你,你想怎么办我拭目以待”温苏苏嗤笑,不以为意。
回到家后,温明澜直奔房间内,反锁了房门,扑在床上哭泣。
嘤嘤哭泣声从门缝中传出来,听得出她十分伤心。
孟悦如急切不已地拍门“澜澜,你别吓妈妈,澜澜”
温明澜始终不答话。
孟悦如拍了半晌,得不到回应。扭脸看着温苏苏,瞬间冷下脸,格外不耐烦。
“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知道。”
“可能到日子了,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坦。”
什么鬼
明澜从未因为例假哭过。
孟悦如脸色一冷。正想训斥她胡言乱语。
温苏苏叹了口气。
“这大户人家千金小姐就是娇气,一点事儿就哭要死要活。”
“想当初我在乡下时候,大冷天还是要下水洗衣服,那冰水泡手都烂了,还得继续干”
她叹了口气,“啧”了一声,“城里小姑娘”
说完,她就拿一双漆黑大眼睛,静静盯着孟悦如。
讽刺温明澜归讽刺,她说这些话却全是真,没有一点掺假。
温明澜亲生父母能做出换孩子事儿,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可能善待温苏苏。
虽说现在国家扶贫战略很好,乡村也都有了自来水和天然气,可那对夫妇不舍得这个钱,常常为了省几毛钱水钱,还是会压迫温苏苏,让她去村头河边洗衣服。
那些个冬天,在温苏苏记忆中,全是噩梦,无一例外。
现在想来,却只觉得嘲讽与可笑。
温明澜爸妈为了省几毛钱,大冬天逼她去河边洗衣服。
她爸妈,却在温明澜身上豪掷千金。
她这么想,也就直接说出口了。
“温明澜爸妈靠着压榨我省了很多钱,给他们儿子买了车和房。而我爸妈却在温明澜身上豪掷千金,将她看比我更重要。”
“这世上事情,可真够不公平。”
“妈妈,你说是不是上辈子我挖了温明澜全家坟,所以这辈子要受这个苦”
说完,便安安静静盯着孟悦如。
孟悦如愣了愣。
她脸色有一丝诡异。
半晌后说“那对夫妻事情和明澜没有关系,你不要总是迁怒她。”
温苏苏轻嗤,问她“你说这样话,都不觉得亏心吗”
“你这样对我,半夜做梦都不会心悸吗”
没有关系。好像调换孩子事情,她没有从中得到好处。
可笑
温苏苏最后问了句“妈妈,你良心呢”
孟悦如极大幅度地颤抖了一下。
她怔了半晌,心神不定地从温明澜房门前移开,幽灵一样上了楼。
在楼梯上碰到悬挂着全家福,双手猛然一颤连忙松开。
高跟鞋哒哒哒地快速踩在楼梯上。
门外没了声音,门内温明澜一愣,顾不得再哭,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打开门,只看到孟悦如上楼身影。
她愣住了,手足无措站在那儿。
这、这是怎么了
以前不管发生什么样事儿,妈妈都不会不管她,今天是怎么了
她还在哭,妈妈就走了
这样,她还怎么卖惨
难道是因为温苏苏吗
连妈妈都为了温苏苏忽视自己
温明澜下意识看着楼下温苏苏,眼神微冷,带着恨意。
温苏苏轻笑一声,对她说“我拭目以待你反击,可是没看到呢该怎么办才好呀”
温苏苏眨眨眼,满目清澈碧透,带着柔柔波光。那波光中,却自然有一抹得色,“跟我斗,你还差点。”
温明澜心口梗厉害。
抬头看着楼上,期待孟悦如下来,给自己撑腰。
可整整一晚上,孟悦如也没有出过房门,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好像遭受了极大打击。
这个反应,连温苏苏都有几分惊讶,格外难以理解。
她就是想把孟悦如气走,不让她给温明澜撑腰,这反应比她想象大多了。
有点奇怪。
温苏苏抬头,看了看三楼楼顶,微微眯了眯眼。
温明澜一整晚都活在气愤和怒火中,吃饭吃食不知味,总惦记着怎么反击温苏苏。
可是,失去孟悦如做倚仗,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温苏苏耀武扬威。
这一顿晚饭,只有温苏苏一个人吃最畅快。
甚至,温苏苏最后还对她一笑,和她打招呼。
“晚安哟,小废物。”
第二天清早,温苏苏和温明澜才见到孟悦如。
经过一整夜休养生息,孟悦如好像终于又回到高高在上状态,再无昨天脆弱情态。
看见温苏苏,她冷漠地移开目光,没有说话。
昨儿一时失态,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温明澜松了口气,一把扑到她怀里,搂着她脖子撒娇“妈妈,你昨天怎么没有吃晚饭,我好担心你。”
孟悦如笑着点点她鼻子“妈妈昨天不舒服,现在已经没事了。”
“澜澜不用担心,妈妈没事。”
孟悦如心底十分熨帖。
果然还是自己养大姑娘最关心她,心里有她。
再看一旁温苏苏,无所事事喝着水,都没有对她表达出一丝关怀。
她这样,也敢要求自己疼爱她吗
感情都是双向,明澜对她好,她自然心疼明澜。温苏苏这个模样,想必天底下没有人会喜欢。
她选择,没有错。
也永远不会错。
她有明澜就够了,不需要温苏苏。
温明澜乖巧一笑,亲亲热热坐在孟悦如身边没动。
她在等,等孟悦如主动询问她,昨天为什么哭。
妈妈那么爱她,怎么会忽视她呢
果不其然,孟悦如没让她失望。
“澜澜昨天回来在哭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都怪妈妈不好,昨天出门,忘记给你们老师打电话”
温明澜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她垂下眼眸,长长睫毛遮住眼睛,遮住下眼睑。
声音越来越低“没有人欺负我,妈妈身体不舒服,
别为我担心。”
孟悦如皱眉“到底怎么回事连你也要骗我吗”
话音一落,温明澜眼泪滚滚而下,流了一脸,哀伤至极“妈妈,我不想骗你。”
她抽噎道“我只是、只是觉得对不起苏苏。我亲生父母伤害了她,我实在没有脸留下来,我该走。”
“可是我舍不得妈妈”温明澜泪眼朦胧,一直在哭泣,“妈妈,我是不是很坏,很卑劣”
孟悦如蹙眉,拍拍她手,“瞎说什么”
“你留下是为了读书,这是大事,哪有什么坏不坏谁要是说你坏,就让她来和我理论”
“真吗”温苏苏慢悠悠问出声,插入两人对话中,“真可以找你理论吗”
“你什么意思”孟悦如嫌恶皱眉,有些不悦。
“意思就是,我觉得她很坏,很卑劣,还很白莲,有时候又像绿茶。您难道没有感觉吗”温苏苏叹了口气,说,“那您感觉能力真是太差了。”
温明澜脸色一凉。
孟悦如跟着脸色不太好。
温苏苏一脸苦恼,托住下巴,悠悠叹息一声,“你瞧瞧,她刚才说是人话吗”
“明明知道自己该走,还特么找理由。”
“不想走就不想走呗,直说就行,跪下求我,说不定我能放她一马。现在当了还想立牌坊,未免使人恶心。”
“想上我眼药,真当我好欺负啊”
“我没有”温明澜辩解,柔柔弱弱朝着孟悦如方向缩了缩,依偎在孟悦如淮中,“我真是舍不得妈妈。”
孟悦如也说“澜澜是我一手带大,舍不得我很正常,你不要多想。”
她听了温苏苏粗鄙之言,格外不悦,皱着眉教训温苏苏。
“你怎么就不能容下明澜她性格好,心地善良,温柔可爱,不会跟你抢东西,你何必一直针对她是”
温苏苏站起来,垂眸盯着温明澜。
半晌后猛地一笑,“你们母女情深如此,我也不好阻拦,不如你们一起去乡下”
孟悦如蹙眉,语气格外不耐烦,好似温苏苏在无理取闹,“你在胡说什么”
温苏苏毫不犹豫怼回去“是我在胡说还是你在胡说”
“你听听你自己说是人话吗什么叫我多想我若是想稍微多一点,现在就已经被你逼出抑郁症了。”
孟悦如皱眉“温苏苏”
温苏苏没搭理她,一口气怼完“难怪温明澜不会说人话,原来是你一手教出来,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你”
孟悦如被她这几句话气脸都黑了。
温明澜是个“当了还想立牌坊”人,那她孟悦如,岂不是也是这种人
天底下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妈妈
孟悦如深深吸了几口气,不想看见她脸,便侧目不语。
如今,她越发确定自己选择。
温苏苏就是一个刺头,永远不可能成为贴心乖巧女儿。幸而还有明澜陪着她,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不服管教女儿。
孟悦如拍拍温明澜手“澜澜放心,这个家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没有人能赶你走。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温明澜眼泪啪嗒啪嗒掉,靠在她怀里,揪着她衣服软软道谢“谢谢妈妈。”
她在孟悦如怀里,得意地看了温苏苏一眼。
不管什么时候,妈妈选择只会是她。
永远不会是温苏苏。
就算温苏苏说破天,一张嘴巧舌如簧,舌绽莲花又如何
妈妈永远不会相信她。
温明澜笑了笑,轻轻看着温苏苏。
温苏苏盯着她们看了半晌,跟着轻轻一笑,转身,走了。
她想起前世其实也有这么一遭。
温明澜哭哭啼啼依偎在孟悦如怀中,哭诉着自己委屈
孟悦如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百般安慰。
那时候温苏苏,就好像一个外人,在他们跟前坐立难安,永远融入不了她们母女之间。
那种被孤立尴尬感觉,温苏苏永远难忘。
现在,温明澜又用了同样招式。
可她已经不在意了。
在旁边看着,就好像在看两个跳梁小丑。
温苏苏走向餐厅,吃早饭前对管家说“夫人和明澜小姐哭难受,你把她们早餐拿出去给她们。”
管家看看外面相依相偎母女,没有怀疑温苏苏话里真实性,将早餐装好盘子,准备拿去客厅。
说时迟那时快。
温苏苏两步跨到他跟前,一手一只盘子,劈手夺到自己手中。
在管家瞠目结舌中,转手将盘中早餐倒进狗盆。
两个盘子,被她随手扔在桌子上,接着,就若无其事去吃自己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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