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李浩初听得心惊肉跳。
这话中意思李浩初当然明白, 只是不敢置信。
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脑中转了无数念想――
井弘文并不想带这位天选之子回仙门。
井弘文在暗示他。
天虞门固然想要一位天纵英才,井弘文却不一定想要。
井弘文年仅二十, 是天虞门的重点培养对象, 前程无限。倘若真来了个资质根骨比他还强的所谓天选之子, 那无疑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在俗世, 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娃对二十岁成年人来说不值一提, 即便小娃再聪慧, 两人也相差十多岁,等二十岁的成年人功成名就,小娃才下场科考, 很难造成威胁, 不值得防备。
可修真界不同。
区区十载, 眨眼即逝, 仙门想要培养一个英才, 往往需要百年、数百年的无限度资源倾斜。
井弘文在十二仙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此时出现一个根骨绝佳的孩子,绝对会成为他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修行路上的顶级资源有限, 他如何愿意有人和自己争抢
所以, 井弘文压根没想带那位天选之子回仙门。
井弘文见李浩初明白了, 又笑道“开个玩笑, 天选之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仙门气运,靠的正是这些天才们的奋发共进。”
李浩初陪着笑“井师兄已是天选之子, 是十二仙门将来的希望。”
井弘文摆摆手“我差远了,真正的天选之子啊, 不惧任何危险。”
李浩初心一动。
井弘文不明说,但那温润有礼的笑容下包含一切。
李浩初主动帮他点出来“如此说来,这倒是一个考核的法子。”
井弘文看他“怎讲”
李浩初其实并不太愿意趟这浑水,但井弘文心思给得如此直白,他不配合,得罪了这心胸狭隘之人,只怕难寻活路,只能硬着头皮道“私以为,既然天选之子不畏任何危险,不如安排一下”
井弘文讶然看他“李大人可要仔细些,别弄出人命。”
李浩初暗骂一声,嘴上还是讨好着“怎么会,既是天选之子,那定能逢凶化吉。”
井弘文笑道“我们孙堂主十分看重这个孩子,李大人可千万别弄出什么差池。”
李浩初心里多少有些担忧,正想再说几句,井弘文拍拍他手心,一个玉色小瓶滑落,压低声音道“这枚破重丹,想必能帮助李大人突破筑基三重。”
李浩初“”
井弘文笑着看他“皇安城中还是李大人熟悉,这选人之事,有劳李大人了。”
李浩初死死握住玉瓶,心跳得砰砰砰“井师兄哪里的话,能为十二仙山效力,是我等荣幸。”
井弘文起身告辞,李浩初站了好一会儿才摊开掌心,看着那小小的玉瓶。
破重丹
他朝思夜想的破重丹
从十年前李浩初便一直卡在筑基三重,无力突破至四重。在修行路上,每个境界都有九重,而每三重是一小劫,若能从筑基三重突破至四重,那他不假时日定能修行至筑基六重。
筑基六重,寿元足足有一百五十岁
平白多活五十年,李浩初怎能不心脏砰砰直跳。
李浩初死死握着玉瓶,在屋里来回踱步,脑中转得全是这事。
天虞山的占星堂堂主想要这位天选之子。
井弘文接了这任务,却压根不想让天选之子上山。
天选之子极有可能是秦九寂。
徐家和他不久前才闹了秦家落尘院,那小子定是恨上他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秦九寂入了天虞门。
且不提他们之间的仇怨,便是秦家宅邸下藏的东西
若是秦九寂走上修行路,定能发现家里的灵物,届时他如何能取得
李浩初在屋里走了好几圈,眼尾瞥见徐家送来的那尊金观音。
他心念一动,有了主意。
是了,这不是现成的法子哪里劳他动手。
别管秦九寂是不是天选之子,先除了这个隐患,总归不亏。
李浩初去了徐府,见了徐夫人。
徐夫人一看李浩初退回来的礼物,心咯噔了一下。
李浩初道“贫道也很看重德儿这孩子,只可惜来皇安城选人的那位师兄已经有了人选。”
徐夫人心凉凉的“不知是哪家孩子有此仙缘”
李浩初叹气“秦九寂。”
徐夫人愣住。
李浩初慢声道“仙门选人自有一套规矩,贫道也是爱莫能助。”
徐夫人忙问“怎就选中了那秦九寂他出生既克死了亲生爷爷,如此不祥之人”
李浩初“据说是什么天选之子。”
徐夫人破声道“那小子何德何能就成了天选之子”
李浩初叹息“谁知道呢,听说这天选之子啊,身处险境亦能安然无恙。”
徐夫人一怔。
李浩初见点的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窗外,听闻李天师来了,待在家中只等着去仙门的徐元德按捺不住地溜过来。
他要听听天师和母亲在谈什么,是不是他可以入仙山修行了,是不是他可以成为仙人了。
等成了仙人,他第一个收拾秦九寂
接着他听到了李天师的话――
天选之子,秦九寂。
仙人看中的是秦九寂
秦九寂秦九寂秦九寂。
为什么又是秦九寂
连日来压在胸口的屈辱和愤懑一股脑涌上来,徐元德面色青白。
身处险境亦能安然无恙
他倒要看看这秦九寂是不是真的天选之子
徐元德一颗尚且不甚成熟的心,被嫉妒啃咬得面目全非。
秦九寂这几日过得无比快活。
他从记事开始,好像从未这么开心过。
虽说爹爹娘亲都疼他爱他,可家里实在是太苦,哪怕一家三口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也终日为生计苦恼。
秦九寂心疼爹娘的不容易,打小便懂事听话,懂事的代价便是独自承受。
衣服穿得是父亲旧衣改的,吃的是学堂里最差的,用的笔墨纸砚得小心又小心,他知道这是娘亲熬夜挑灯,一针一线给他换来的。
这些都没什么,秦九寂也不在乎别人的嘲笑,只想好好念书,只想把这苦日子熬过去,带着爹爹娘亲过上好日子。
只要有了功名,他就可以出府。
只要有了自己的家,他们总能过好。
年仅七岁却不得不日日想着这些,和所有同龄人都隔了一层的秦九寂如何能快乐起来
然而现在,他由衷地感觉到快乐,踏踏实实的快乐。
他胸口里揣了一个小骷髅,他不是一个人。
冰冷的学堂,沉闷的课上,写不完的方块字,受不尽的源自同龄人的排挤
全都无所谓了。
因为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口袋里的小家伙――抱着一个小小油纸包,睡得香甜的小骷髅。
原来有人陪着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朋友是这么让人喜欢的存在。
原来他不想一个人。
秦九寂唯一的苦恼便是,他听课偶尔会分神。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状况,好在分个神也不妨碍,总归这些书的内容他全都倒背如流。
小白骨这几日也是过得相当惬意。
好闻好睡,美哉乐哉。
他心里还是惦记着正事的,知道要给九大寂找身体,可身体在十二仙山,九小寂还没入仙山,他也不能一个人跑去修真界。
开什么玩笑。
他一没化形,二没皮肉,这般莽莽撞撞不知死活地去了天虞山,别说找九大寂的身体了,一把骨碎成一百零八块都是修士们客气了
等等吧。
九大寂是修士,小九寂肯定也要走上修仙之路,等他们一起去了十二仙山,他再、再找机会给九大寂寻身体。
他真不是害怕,好吧,他就是害怕
爹爹娘亲这么好,谁要去一大堆修士中生死一线
秦九轻这会儿还是个奶娃娃呢,他去了也泡不到他,去了也是白去。
至于秦咏和许氏的那点期盼是别指望了。
指望小白骨听课
想太多,自从学会睡觉,他一跟秦九寂到学堂,一听那老头的之乎者也,霎时跌进黑甜乡,睡得那叫一个香喷喷。
香是因为他怀里每日都有秦爹爹准备的午餐。
吃不到总也能闻闻,闻着闻着,梦里全是好吃的
眼看着天气渐寒,今年冬天还来得比往年早很多,深秋未过竟飘了些薄雪。
白小谷本就喜欢白色,看到这轻飘飘的雪花,只觉得美极了,看得那双蓝色火瞳眨都忘了眨。
秦九寂看看时辰尚早,便道“国子监后山有个冰湖,那里每逢下雪,景色特别好,我带你去看看。”
白小谷两手趴在布兜外沿,小脑袋点得犹如拨浪鼓“好好好。”
秦九寂戳了他一下,道“外面冷,躲好。”
其实白小谷并不怕冷,但爹爹也好,娘亲也好,还有九小寂,都觉得他怕冷。
那他就怕吧。
总之多胆子小点活得稳,谁也没规定骨头不能怕冷
白小谷在布兜里探头探脑,秦九寂没一会儿就带他来到冰湖旁。
之所以叫冰湖,是因为这里常年背光,天一冷,湖水比旁处结冰更快。
天上刚飘了些薄雪,冰湖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冰,冰不厚,是落只飞鸟都能碎掉的那般薄。
冰薄,景色却更美,一层层霜也似的冰面上是剔透的白,再加上徐徐坠下的大片雪花,落得整个天地都成了一片白茫茫。
白小谷很是喜欢“果然很漂亮”
秦九寂也喜欢“嗯。”
白小谷喃喃道“好想爹爹娘亲也来诶”
秦九寂感觉有人推了他一下,他正盯着冰湖看,想着小白骨的话,完全没提防背后。
推他的人极用力,仿佛带着刻骨的恨,恨不能将推他的手换成一把刀,将他捅穿。
扑通一声。
年仅七岁的秦九寂如何扛得住这推力,重重摔进冰湖。
湖面一层层薄冰炸裂,像一个从高处摔落的玉瓶,溅起的玉色碎片惊心动魄。
徐元德心跳得砰砰砰,他手心滚烫,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一阵恐惧n住心脏。
他、他把秦九寂推下湖了。
徐元德转头就跑,不敢回头。
是秦九寂自找的,对,是他自找的
他一个孽障,凭什么抢走属于他的东西
他才是皇安城最尊贵的孩子,他才是最有前途的那个,去仙门修行的本该是他
什么天选之子。
他不信
秦九寂不会凫水。
皇安城地处中原,离海甚远,城中人多水性不好。
尤其这会儿天寒地冻,冰湖的水冰寒刺骨,秦九寂吃了一口冰水后,只觉整个身体由内而外,由外至内,冷得没了知觉。
手脚动不了,身体动不了,只有一阵阵窒息和眩晕感扑面而来。
他在往下沉,他会死。
小谷
小骷髅还在他怀里。
不能不能让他
白小谷懵了。
他落水的那一刻便浮出了布兜,他用力扯住秦九寂的衣服,可是根本拉不动。
他太小了,只有拇指大小,如何拉的住秦九寂
白小谷拼命想着要变大变大,可他自己想没有用,他得和秦九寂一起想。
“九寂九寂”
白小谷用力唤他名字,可是秦九寂眼睛紧紧闭着,白皙的脸上没了血色,唇瓣变得青紫,那抹漂亮的白色灵魂在消弭。
死亡。
消失。
永恒的分别。
一股尖锐的疼痛刺穿了白小谷的身体,他急声喊着“别九寂,别”
吧嗒一声,眼泪从小白骨的眼眶溢出,蓝色火瞳淡了些,一粒湛蓝的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在秦九寂眉心。
珠子是小白骨的眼泪。
他不能哭,一哭会头疼得受不了。
可是他不要秦九寂死,他不要和秦九寂分开。
他,很难过。
眼泪化作实质,蓝色的珠子因为小白骨体型太小而个头更小。
它闪了一闪,像天边最遥远的一粒星尘,落在水中,点在秦九寂眉心,沁入其中。
秦九轻倏地睁开眼,瞳孔深处是一层深深浅浅的浓紫色,浓紫缠着深黑,冷寒的光芒中有着将世间万物卷入其中的深邃幽冷。
白小谷不可能认错“九寂”
不是窃天大神,是大九寂
话音落,白小谷变大了,秦九轻拥住他,浮出水面。
岸边空无一人,只有刺骨的寒风。
秦九轻带着小白骨上岸,身上滴水成冰。白小谷看着眼前人,刚要开口,刺痛从头骨蔓延,传遍他全身。
一滴眼泪,能要了骨头的命。
白小谷疼得直哆嗦。
秦九轻扶住他“小谷”
白小谷声音直打颤颤“疼”很疼,疼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秦九轻不知道他是哪里受伤了,只能小心护着他,道“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