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的哭泣只是暂时性的失控。就算有太多的愤怒、懊悔和无奈, 但是他很快就记起自己的身份, 将一切太过于外露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
他静静地在秦云远肩膀上靠了许久, 然后终于坐起身, 将那支抽到了一半的烟扔进了垃圾桶。
这时候,秦云远的一只手将他衣兜里的打火机和一盒香烟也都掏了出来, 然后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直接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别好的不学, 尽学这些无用的。”
顾泽将军帽摘下,然后捋了一把他有些凌乱的头发, 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其实也没抽习惯。”
秦云远斜觑了一眼他那张尚且带着泪痕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湿透的前襟。
顾泽脸红了红, 很快反应了过来, 然后奔去洗手间, 打开了水龙头将自己的脸清洗了一遍又一遍。秦云远也在顾公馆佣人的指引下拿了一套新的军装外套。
外面的吵闹声中开始混杂着些许女人尖利的哭叫和男人的怒吼, 秦云远意识到了什么,刚想下楼去处理,就被顾泽一把拉住。
“刚刚一直都在麻烦你, 这次我去处理。”顾泽脸上的稚气被削弱了不少, 他冲着一旁的秦云远露出了一丝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容,“你去看看秦叔吧,他需要你。”
秦云远知道要让如今顾泽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还需要什么, 而在楼下胡闹的人就正好可以充当让他发泄。
“好。”他心里也一直担忧着身上有四处枪伤的秦铁虎,秦铁虎对于兄弟情义的执着是他远远不能及的,所以就算之前顾亭做了一个托付的动作,他还是不放心
看着秦云远远去的背影, 顾泽缓缓走下了楼,一举一动间尽显长期被当作顾家继承人培养的优雅和傲气,注视着那些父亲后纳的十几个姨太太以及庞大的兄弟姐妹团,他嘴角的弧度终于消泯
他的母亲早逝,如今父亲去世后他已经彻底没了亲人。
而现在院子中的这些,不过是想要夺得家产和北三省的他的敌人罢了
秦云远推开房门的时候,秦铁虎刚被注射了镇定剂昏睡过去。秦云远要了一块帕子轻轻为自己满脸泪痕的父亲净了个面。
如今父亲的双鬓已经多了几分斑白,但是哭的肝肠寸断的模样依旧和他刚来这个世界时一模一样,重情重义毫无疑问是个闪光点,但是这个闪光点总也会让人背负太多。
擦完脸后,秦云远就没有再打扰自己的父亲,看这里暂时不需要他后,他嘱托一旁的看护人员在父亲醒后立刻通知他后,他就离开了房间,他与顾泽并不同,他这么多世界下来的经历加上天生的对待感情的淡漠,使得他很容易调节自己的情绪,而如今最能够牵动自己情绪的毫无疑问还是顾泽那个小家伙。
秦云远下楼后,公馆前的院落已经空了一片,秦云远有些疑惑地询问一旁的卫兵“少帅和那些人呢”
能够待在顾公馆的卫兵还算有着明辨上位者话语的能力。这位军中风头正盛的男子明显就是少帅一脉的,而让他不屑地称呼为“那些人”的明显就是那些混吃等死的少爷、小姐和姨太太了,所以卫兵轻轻凑到秦云远耳边道“少帅让他们进楼了。”
秦云远挑了挑眉,顾泽肯定知道要封锁消息,而这些家伙在消息保密上完全无法让人信任,所以这个“进楼”肯定不是普通的“进楼”。
果不其然,当他再次走上楼的时候,在顾泽身边只看到了川流不息的副官和第一军的将领。
至于那些女人和其他兄弟姐妹,恐怕是被顾泽随意丢在了某个隔音效果极好的房间内关着了。
秦云远听着四处连绵不绝地发送电报的声音,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立刻掌握附近的军权,将承天城全部封锁,在中央政府和扶桑人意识到大帅死亡前顺利完成权力交接。
强大的北三省是中央政府和扶桑人都不容许的存在。要是让中央政府和扶桑人插手进来,那么整个北三省很有可能分崩离析。
北三省不仅是顾亭交给顾泽最宝贵的遗产,也是顾泽想要带领整个民族振兴的根基,其中更是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决不能毁于一旦
顾泽向外面发布了顾亭并没有死亡的假消息,迅速稳定了北三省的人心,同时第一军团开入承天城的举动也使得承天城的百姓心里多了几分保障。
顾泽每天都带着自信的笑脸接待各方前来慰问的人员,轻描淡写地说着谎言,与扶桑大使和国内的政要打着机锋。
而秦云远则是利用政府权威和经济实力尽力控制着媒体的舆论,竭力保证民心和军心的稳定。
在顾泽的高压下,一再出错的情报部门为了将功赎罪,在承天城里乃至整个北三省迅速展开了活动,揪出了大量的谍报人员,一时间,中央政府和扶桑特工钩织的情报网大受打击。
加上一些顾公馆医疗人员和佣人传出的顾亭恢复迅速的传言,使得中央政府和扶桑政府更是举棋不定,怀疑这是顾亭那只老狐狸的诡计。
十天后,一辆军列穿过了封锁停在了承天城的火车站内。
“你是”一个虎背熊腰的肩上挂着将星的将领仔细打量了下前来迎接的秦云远,他有些不明白前来迎接他的人究竟是谁,虽说面前的青年让他觉得有几分眼熟,但是他还是知道大帅的儿子长什么样的。
“这少帅实在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派个这样的小崽子来接咱们是看不起咱们还是咋地”另一个少将军衔的瘦高汉子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山羊胡子,眼中尽是不屑,“等见到了大帅,我非得好好说说这样下去咱北三省还不得毁了”
秦云远很快分辨出了这俩人,那个有些健壮的人是第三军的军长裴荣华,而另一个瘦高的汉子则是库和省的主席唐瓒,两人都是在外而手握重兵的极其不稳定因素。
唐瓒早年与顾亭一起闯天下,可是意见见解总与顾亭相左,要不是其他将领在旁斡旋,恐怕两人早就已经分道扬镳。北三省稳定后,两人达成了唯一的一次共识,唐瓒立刻走马上任库和省主席,当起了库和省的土皇帝,似乎誓要与顾亭永世不见面。
而裴荣华则是后期加入顾亭阵营的一名原军政府的将领,如今率领第三军直接在北方国界线与老毛子对峙,他的指挥作战能力出类拔萃,但是野心不小,并曾试图获得继承者的资格被顾亭训斥。
两人都是反对顾泽继承顾亭位置的主要力量,所以顾泽伪造了父亲的书信以想要讨论接班人人选的名义把这两人诓了过来。
秦云远脸上多了几分和煦的笑,他伸出手“我是秦云远,两位舟车劳顿了,请随我去休息一番。”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果断拒绝道“不用休息,快带我们去见大帅”
秦云远似是犹豫了一番,这才点头答应了两人的要求。
两人都知道秦云远的身份,见他犹豫了片刻,反而更加深信了顾亭还活着的传言,心中不由窃喜。
自古财帛动人心,更别提是北三省继承人的位置了,这两人观察了几天后,最终,巨大的利益还是驱使着他们冒险来到了承天城。
秦云远观察着两人的神态,甚至怀疑这同样骄傲的两人恐怕从来没有觉得顾泽敢杀他们这两个北三省的元老级人物。
想到自己距离那个位置是多么得近,唐瓒和裴荣华这两人都是恨不得直接插双翅膀飞到顾亭面前。
急匆匆赶到顾公馆,拉开那扇隔绝他们视线的门后,他们快步向前。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原本放置床的位置上只有一个巨大的冰柜,而从内传来的冷气瞬间冻结了他们脸上的弧度。
“顾泽亏大帅生前如此待你你竟然如此不孝”唐瓒惊讶之余忍不住破口大骂,他拔出了枪对准了坐在一旁沙发上的顾泽,“你这个畜生”
这都十天了
堂堂北三省之主死后竟然只能躺在这个冰柜中防止尸身不被毁坏
人死为重,死者为大当入土为安才是
顾亭此举,实属大不孝
顾泽有些意外这个和父亲一直不对付的唐瓒在这时候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站在父亲立场。
但是这并不会改变他行为的初衷,面对着枪口他无动于衷,因为在不远处,秦云远的枪口也已经对准了唐瓒的头部。
“我也不想的,可是如果不这样,父亲倾尽一生维护的东三省势必会分崩离析。”顾泽注视着冰柜中父亲的脸庞,脸上尽是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的凶恶神情,“所以为了整个东三省的利益,请你们离开。”
“你想让我们去死”裴荣华万万没想到顾泽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口气,“要是没有我们,你的父亲肯定拿不下北三省”
唐瓒也万万没想到顾泽竟然敢这么做“你和别人商量过没孙臣颖呢你会得罪整个北三省官员你这样的举动才会使得北三省陷入分崩离析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请你们离开。”顾泽轻飘飘地松开了手中的茶盏,茶盏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唐瓒和裴荣华只觉得全身上下冒出了一层冷汗,但是事情的发展使得他们再次出乎意料了,门外没有涌入大队士兵,而是进来了一个体型彪悍的汉子。
“你们俩真的不行了啊,这两个小崽子逗逗你们就这样出了一身冷汗”秦铁虎板着脸的模样凶悍无比,活像一头下山觅食的华北虎,他两道眉直竖,“在大帅遗体面前动刀动枪的,像什么话”
话未完,他两只蒲扇大小的手就把唐瓒和自己儿子手中的枪都夺了下来。
裴荣华和唐瓒都认识秦铁虎,在秦铁虎面前,两人都乖顺了不少。
说实话,论起战功和资历,他们或许能在顾泽面前装犊子,但在秦铁虎,他们俩还真不够看的。
“所以刚才顾泽的话都是说笑”裴荣华擦了擦额头的汗,怀着些许希冀地问道。
“也不是说笑。”秦铁虎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脑瓜子,“只是和你们的理解有点不一样,地点改一改”
“地点改一改”唐瓒在这样被动的环境不得不被牵着走。
“对,改成去a国视察一年。”顾泽接过了话头,“北三省也会进行相应的补偿。唐主席的弟弟唐仙将会接任主席之职,裴军长的儿子裴辜将会升职成为团长,正式纳入军队干部后备人选。”
他们已经将一切都打算好了
若是自己去了a国,子孙定然能够获得相应的照顾,但是自己离开一年后,长期经营的势力肯定会被清理干净,可若是自己不去,恐怕就只能把命交代在这里
有一个秦铁虎在这里,他们逃窜成功的几率并不是约等于零,而是直接等于零。
“好,我答应。”唐瓒思虑了片刻,第一个选择了妥协。
见同伴放弃了,裴荣华也紧随其后。
虽然清除了阻碍,但是顾泽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喜悦。
因为陪同这俩人去a国视察的,正是他的爱人秦云远。
尽管再怎么不想分开,但是三天前爱人短短的四个字还是让他下定了决心
“金融危机。”
原来,他也是
原本心中就存在一丝疑惑,如今得到答案的一刻他竟然从一片酸楚中感觉到了些许甜味。
云远竟然把这样的身份也与他分享,他心中果然还是有他的吧
只是,在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前,他又不得不为了金钱让出了云远
作者有话要说 秦云远耿直不,真正的商人心中只有钱和国家。
顾泽嘤嘤嘤我不信
今天的我竟然又败给了金钱这个小婊子
秦云远继续耿直不,是今年后半年和明年前半年的你都败了。
顾小泽崩溃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