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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把白秋平也忽悠瘸了之后,白榆就不再说任何强硬的话了。

    眨眼之间彻底变成了一个仰慕父亲的孝顺女儿。

    白秋平说什么,白榆都捧着他。

    一顶接着一顶的高帽子扣下来,把白秋平先前因为白榆的忤逆而爆发出的愤怒和失控感,全部都给白秋平压回身体之中。

    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一样威严,一样睿智,能够掌控全局。

    最后白秋平甚至连“这么多年,为父并非不曾关注你和你娘”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白榆差一点就笑出声了,白秋平从来都没有拿原身母女当过人,现在说这种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但白榆没有笑,还装出一副万分感动的样子。

    恭谨道“父亲不必多说,女儿自然明白。父亲朝堂家中一肩担,已然是万分辛苦,后宅之事自然不敢劳父亲伤神。”

    “从前也是女儿不懂事,日后女儿定然会全心全意孝敬父亲。”

    白秋平被捧得轻飘飘的,脸上褶子都快舒展开了。

    他并非没有怀疑白榆在说谎,但是白榆的眼神过于赤诚。

    俨然一副“多年未被在意,骤然间被照拂而感恩戴德”的模样。

    白秋平出身士族,几乎是被捧着长大的,做官之后更是一路高升,如今朝堂内外家里家外哪一个开口不是阿谀奉承

    他从心底里,从本能就看不上不对,应该说是看不见女子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群体。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白榆这样才是正常的,之前那般忤逆才是不正常的。

    因此到最后父女两个人从屋子出门的时候,白秋平已经彻底消了被白榆以三族威胁,大逆不道惹出来的怒火。

    白榆哄人不费劲儿,她最擅长说谎。

    面不改色地说谎,换着花样地说谎,能把人骗死也不偿命。

    房门一打开,白秋平还在交代着白榆“你尽快回九皇子府,记住千万要好生地看住九殿下。就算九殿下如今已经痴傻,也不要过于苛刻,今后你若是做了王妃,还要指望着九殿下过活。”

    “别让你那个姨娘胡来,也别私下里去联系其他的皇子知道吗如今尚书府听令太子”

    “夫人怎么在这里”白秋平出门脚步就是一顿,看着外面站着的自家正房夫人,话音陡然止住。

    他回头看了白榆一眼,示意白榆不要开口再说什么。

    在白秋平的眼中,后宅女人不必知道朝堂局势。

    白榆原本在附和,接收到白秋平的“我们是一伙儿,我们说的话不要和任何人说”的眼神,自然而然地闭嘴。

    站在门口,她看向尚书夫人,再没有了之前故作畏惧紧张的模样。

    而是慢慢地,勾起一点唇角。

    狡诈和意味不明的笑意闪过,尚书夫人面上未动,眼神却沉了沉。

    她看向白秋平,温声道“老爷,我与珏儿是怕老爷动气伤了身体。”

    尚书夫人又看向了“毫发无伤”的白榆,微微垂了垂眼睫,再次开口温声说道“都是一家人,千万别伤了和气。”

    之前白珏告状的话,尚书夫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尚书夫人有个同她非常相称的名字,叫薛静娴。

    而且母家同白秋平家中算是世交,两人自小认识,带点青梅竹马的意思。

    家族之中只有一个哥哥在朝中,虽然有没落之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算是清贵人家。

    薛静娴就是那种被家中教养得特别好的闺秀,讲究个“不动声色”,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隐忍,也懂得在何时出手,且出手决然又狠辣。

    这么多年,府内妾室成群,庶子庶女如雨后春笋一样,但是没有谁敢在她眼前拔一头,就说明她确实手段了得。

    不过这位薛主母倒也很有分寸,估摸着是不想落下什么苛待妾室和庶子庶女的恶名声,处理人也都是一些非常阴柔的手段,难熬却不致死。

    若不然原身也不可能和王姨娘在府内活到现在。

    她带着还泪眼汪汪的白珏等在这里,身后不远处还让人按着“王姨娘”,很显然,只要白秋平开门表现出愤怒。

    今夜这尚书府内,白榆和王姨娘就要名正言顺地被狠狠收拾了。

    而如今白榆好端端地从门内出来,甚至还对着她露出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再看白秋平的态度,虽然薛静娴不懂为什么白秋平没有主张打杀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庶女,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发难。

    而听到薛静娴的话,白秋平点了点头说“夫人说的是,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和和气气。”

    “我已经问过了榆儿,她先前说的那些话都只是和珏儿开玩笑,姐妹之间玩闹再正常不过。”

    白秋平一句话,就让白珏之前受的那些惊吓和委屈都变成了姐妹之间的玩闹。

    “时间不早了,夫人带着珏儿回去休息吧。”

    薛静娴的眼皮不着痕迹地抖了抖,很快又温声笑着说“时候确实是不早了,珏儿方才也吵着困了,老爷是还要忙公事吗可不要忙得太晚,等一下让萍萍给姥爷送一碗参汤。”

    萍萍是薛静娴身边最得力的婢女,花样年华青春正好,是准备给白秋平的下一个妾室。

    薛静娴管不住男人的,就只好尽可能地给自己的丈夫送她能掌控的人。

    白秋平本来也挺喜欢那个萍萍,每次只要萍萍被派到他身边,白秋平就格外地好说话一些。

    但是今天不同,今天白秋平让白榆一顿炮轰现在弄得没有什么逗弄女娼的心思。

    所以他只是挥了挥手说“夫人早些休息不必管我。”

    然后白秋平侧头对着白榆说“时辰已经不早了,我让门房为你准备马车尽快赶回去吧。”

    白榆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薛静娴身后被人给按着的王姨娘,犹犹豫豫地向前迈了一步,但是又退了回来。

    她这一前拉后躲的,白秋平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王姨娘,而后一挥手说道“都回去休息,也不要有什么闲杂人等去宗祠里面打扰祖宗了。”

    白榆挑了挑眉,薛静娴面上分毫不动还维持着体面的微笑,王姨娘高兴地笑出了声。

    她之前还骂自己的女儿各种难听的话,现在也看清了形势,知道自己的女儿不知怎么在自己丈夫面前得了脸。

    挣脱开按着她的两个人,就要朝着白榆的方向过来。

    但是白榆顺手把她捞出来之后,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直接就跟着白秋平安排的侍从走了。

    “榆儿”王姨娘在身后蹦着喊了一声,但是很快就没有了声音,因为她被自己的丈夫瞪了一眼之后就不敢再出声了。

    而白榆被婢女一路搀扶着,如一个真真正正的尚书府大小姐一般,舒舒服服地坐上了白秋平为她准备的马车。

    这马车可是白秋平平时出门坐的,非常体面而且宽大。

    白榆那个两个人坐着都快腿顶腿的马车跟这个一比实在是不得入眼。

    白榆上了马车之后直接瘫在马车的垫子上面,不是因为别的,是她也有点累了。

    演了一出哭戏还演了一出激情戏,又演了一出权谋戏情绪的消耗让白榆酣畅淋漓之余,也有一种被耗空的空虚之感。

    而白榆离开了尚书府之后,谢玉弓吩咐跟随着白榆的那些死士,也跟随白榆一起回到了九皇子府内,向谢玉弓去报告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转述就是容易有偏差,死士形容白榆和白秋平的对话并不带任何的语调,非常干巴。

    干巴又直白地叙述出了白榆舌灿莲花劝慰白秋平,给九皇子请封的事情。

    彼时谢玉弓虽然回到了九皇子府内,却根本没有休息,他拉开了架势看上去像是在书写什么东西,也确实有很多消息需要回信,有些地方也需要布置。

    但是谢玉弓实际上捏着一支笔在发呆。

    他的脑中不断地循环着那个女人说的所有话,做的一切让他震惊又猝不及防的事情。

    循环往复无休无止,让谢玉弓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而他得知那个女人回到了府中之后,把笔扔下桌子撤下去,灯全都吹了之后就躺下了。

    主要是开始装睡。

    那个女人为了她连三族的性命都豁出去,不知费了何等的力气暂且说服了工部尚书,但如今回到了府中,她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来他这里。

    谢玉弓装睡的本事最近突飞猛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夜色浓重,虫鸣稀疏。

    夜半三更之时,谢玉弓陡然从床上坐起,愤愤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白榆回到皇子府之后就歇下了,现在在自己的床上撅着屁股卷着被子睡得一身汗。

    她根本没有去谢玉弓那里的意思,正所谓张弛有度,现在正是驰的时间。

    而且白榆今天这一场大戏演下来之后,基本上已经把自己给洗得差不多了。

    总得有一些时间留给谢玉弓,让他自己去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让他用旺盛的想象力和猜测,把白榆做的所有事情里面的漏洞,还有讲不通理不顺的地方都自行弥合。

    这也算是一种心理战术。

    什么都不做也有一万种解释。

    而子弹打出去之后,确实需要时间飞一会儿。

    白榆现在就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白榆当天晚上睡了一整夜,连个梦都没做香得要命。

    谢玉弓则是直接通宵未曾合眼,半夜从床上坐起了四五回,有一回都已经冲到门口了,他却又折返回去,眉头皱得快拧成麻花了。

    而白榆不仅当天晚上没有去谢玉弓的房间,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没有去。

    她像是突然间被人砍断腿了一样,整天缠绵在贵妃榻上面,除了方便和吃饭都不下地。

    娄代原本有点担心白榆,但是白榆虽然不出门也不动,吃的东西却不少。

    娄娘见白榆吃饭和睡觉都那么香,脸蛋在这几天的工夫演绎着就丰润了一点,自然也就不再担心。

    每天各种点心果子不断,还有汤汤水水,全都供应在白榆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实在是贴心至极。

    白榆让人找了一堆的话本子,每天沉浸在各种古风狗血还带插图的故事里,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么快乐。

    这古代的小说比现代的还要刺激还要大胆,而且插图真的是一个好东西呲溜。

    而白榆在舒舒服服地虚度光阴的时候,谢玉弓在他光线昏暗又阴冷的屋子里面,面色一日比一日更难看。

    “主子,九皇子妃依旧在自己的屋子未曾出门。”

    修罗这几天已经跑了好几趟,每一次去的时候白榆除了姿势不一样,人基本上都是瘫软着。

    一副百无聊赖了无生趣的模样。

    谢玉弓听说了之后,阴沉的面色没什么变化,但是眼中的纠结之色却越发深重。

    死士的描述并不带任何的粉饰,也没有任何鲜活的修饰词语。

    所以谢玉弓每一天都听说那个女人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闭门不出。

    她是在自闭自封,是在难过。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谢玉弓已经像白榆想象的一样,把所有一切的因由全部都连在了自己身上。

    那个女人之前半夜三更也要跑到他这里亲吻他的指尖,百般讨好地带着他归宁,也是为了为他威胁自己的父亲为他请封。

    而此刻连自己的屋子都不出半步还能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在她亲近的时候,恼怒地推了她一把。

    谢玉弓闭上眼睛,在自己的屋子中他并没有戴上面具,露出被毁去的那半张容貌和完好的那半张容貌,像两副不应该拼凑在一起的神魔之相。

    而此刻无论是神还是魔,全部都露出了纠结和痛苦之色。

    只是推一下而已

    好吧,他当时确实动了杀心,但他是因为并不知道她回去是为他舍命请封。

    就那一下,她就不肯不,她是不敢再来见他,亲近他了。

    第六天。

    第七天。

    白榆始终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面,仿佛已经忘了她自己是谁,也忘了有九皇子这号人。

    她不是说她自己是九皇子妃吗

    她不是说哪怕做一天,一刻的皇子妃也好吗。

    她现在到底是要怎么样

    第八天,太子在早朝之时,为他毁去容貌心智受损的九皇弟请封,满朝文武有一大半人附议。

    皇帝并未当朝答应,但是下朝之后没有多久,宫里就派来一位公公给九皇子送来了一大堆赏赐。

    这堆东西就堆在九皇子府中,从前只要有宫中送来东西,九皇子妃就全部都会搜罗到她的屋子里。

    但这一次,这些东西就像是被突然间放弃的谢玉弓一样,堆在那里无人问津。

    当天晚上,谢玉弓在床上折腾了几次,起来躺下,再起来再躺下,活像是长了虱子。

    三更过后,实在没忍住坐起来,换上了夜行服,趁夜亲自出门去。

    去看看他的九皇子妃到底怎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