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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番外二
    岁行云以私人身份请叶冉、卫令悦、卫朔望、司金枝、叶明秀五人前来遂锦小聚。

    但叶冉与卫令悦皆回信婉言谢绝。

    叶冉此生再不愿出屏城, 甚至连王都遂锦都不想再踏进。

    他出身缙国贵胄之家,在遂锦不乏故友亲朋。可自从那年在护李恪昭归缙途中废了一腿,回到故国后他便再不愿见从前旧人, 甚至连父母亲族、血脉同宗都避而不见,只以书信向家人报平安而已。

    这几年他在屏城执掌军尉府颇有建树,但他并无借此平步青云之志, 只打算在屏城了却余生, 待军尉府事务能托付给可靠之人,他便过点寻常的清闲日子。

    虽然遗憾, 但岁行云能理解叶冉那份骄傲与落寞并存的纠结心思。

    谁都是肉身凡胎, 有些事绝非旁人几句劝勉宽慰, 当事者就可以假装一切还如以往。

    叶冉心志之刚毅已不是常人可及, 若换成别人到了他那般地步, 未必能做到他这几年做到的一切。

    之前他是放心不下, 知李恪昭身旁得力又可靠的人手太少, 才强撑到如今。现下李恪昭已坐稳王座, 他萌生功成身退之心倒也合乎情理

    而卫令悦曾是苴公子素循的夫人,在外界看来, 素循之死又与她大有干系, 她为避苴国暗杀才诈死躲到屏城。

    当初之所以愿助李恪昭打理屏城政务,无非是想背靠李恪昭这棵大树在屏城落地生根, 今后不再受当地乡绅们的刁难排挤,图个余生安稳,并无意在缙国朝堂上崭露头角。

    两人各有不愿在朝堂上抛头露面的缘由, 此次除给岁行云的回信外,还双双上书李恪昭,请李恪昭不必考虑对他们封赏、拔擢,只求在将来辞官归隐时适当赏些田宅安身立命即可。

    七月里,卫朔望、司金枝、叶明秀以私人身份再度来到遂锦,面见王后岁行云。

    这三人对李恪昭的态度更多是忠诚与敬畏,在他面前一向拘谨,如今李恪昭贵为君王,他们在他面前自是更加谨言慎行,如此便许多话很难言简意赅地说开。

    但岁行云不同。

    当年在仪梁,岁行云隐瞒夫人身份,与大家一道在西院习武,说来也算识于微时。吃过同样的苦、受同样的罪,这几年又数次同生共死,有着过命的交情,自是亲近许多。

    岁行云并不因成了王后就与昔日伙伴生分,不拘什么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因此有些话李恪昭说来为难,到她这里就简单许多。

    七月十三,岁行云在中宫花厅设宴,屏退一众女官与侍女,只与卫朔望、司金枝、叶明秀三人单独小聚。

    四人围桌坐定后,岁行云开门见山,三言两语将朝中对团山与嘉戎一战的封赏争议大致说明白了。

    在争议中首当其冲的司金枝急忙摆摆手“那是自然。不大肆表彰、不对外详述此战细节才是最好。”

    当初之所以下达那道“不受降、一个活口不留”的命令,实在也是被对方在阵前侮辱同袍尸身的举动气到失去理智,任由义气主导了自己的行为。

    在人情上,这道令没错;但做为一军主将,如此处置确有过激之处。

    当初下令时她就设想过自己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眼下局面比她的预设好太多。

    只是不对此役进行大肆表彰,但对团山屯军将士们的封赏却一个不落,对此司金枝是心满意足的。

    卫朔望与叶明秀对此也无异议。

    “不对外宣扬此战详情,只是让我们少了一场胜仗的光环,却也免遭受许多外界非议,不算坏事,也没委屈什么。”卫朔望道。

    大家都明事理,话一说开气氛便彻底轻松下来。

    岁行云笑道“那就这么说好了啊你们各自都好生想想,明日还可单独再对君上求个加赏。”

    于是三人相互促狭打趣,净想些稀奇古怪不着调的事,惹得岁行云捧腹大笑。

    岁行云有孕,不能饮酒,便只能没滋没味地喝着补汤,看他们三人开怀痛饮。

    席间,岁行云忽地想起一事“叶大哥与悦姐都是真有本事的人,就此赋闲未免可惜。他们只是不愿面对外人,若能上团山协助金枝、明秀强化屯军,岂不是一举两得”

    如今团山由司金枝、叶明秀二人坐镇,但将来总少不得有领兵出征的时候。届时若团山有几个可靠的坐地鼎,她俩出征时也可无后顾之忧。

    司金枝拊掌大笑“这敢情好就算叶大哥不再管军尉府,那上团山镇个场子,专心教导年轻后生,将来再教教各家的小孩子,照样功在千秋”

    叶明秀皱着鼻子轻哼一声“如今团山建制已基本完成,若战损不超过十中之一,便不再轻易募兵增员,这事可是他自己拍板定案的。”

    “那不是还有一条,赴团山投亲者可由司、叶两位主将酌情考虑纳入团山军籍么”卫朔望挑眉笑眯眼,“司将军意下如何”

    “司将军无异议。”司金枝嘿嘿笑着,眼角余光却偷觑叶明秀。

    叶明秀咬牙哼道“他在团山有什么亲可投叶将军不同意。”

    叶明秀与叶冉都不是爱对外张扬私事的性子。

    这几年,众人对他俩之间的事全然是雾里看花,只觉这两人一时仿佛眉来眼去,一时又别别扭扭、咬牙含恨,且不知要缠到几时了。

    “明秀你放心,咱俩既是生死同袍,又是知交姐妹,这事我定站在你这头,”岁行云神色严肃,“若将来叶大哥求君上允准他入团山军籍,我定以王后半印驳回”

    谁都知,以李恪昭多年来对叶冉的尊重,只要叶冉提出要辞官上团山,李恪昭定不会拒绝。

    叶明秀呛得咳红了脸,捂唇闷声道“你也、也不必如此。你与君上感情甚笃,别因这点小事抬杠。”

    岁行云与卫朔望、司金枝三人面面相觑,挤眉弄眼。

    瞧这口嫌体正直的,说着不同意叶冉上团山,真有一劳永逸的主意时,她又第一个不肯了。

    情情爱爱的,啧,可真有意思。

    两日后的朝会,李恪昭传了卫朔望、司金枝、叶明秀三人上殿,当着朝臣们的面定下了“团山对嘉戎一役”的封赏。

    岁行云有孕之身不好露面,便在王座之后隔帘聆听。

    李恪昭登基,屏城这群人都算是有从龙之功,不少朝臣都以为会有很多“屏城系”的文官武将平步青云。

    可出乎意料的是,登基至今,李恪昭在封赏上并未刻意偏袒拔擢“屏城系”,一应封赏都会在斟酌群臣意见后,给出最终令各方都挑不出毛病的妥当处置。

    此次亦不例外。

    李恪昭道“团山屯军对嘉戎一役,功过两论。所有将士皆论功行赏,但主将司金枝下令不受降、全歼敌军略过激进,卫朔望、叶明秀赶到增援后并未劝阻,故对三人只赏战功、不予封爵。此战不入战史,不大肆表彰,但屏城军尉府需将阵亡将士妥善安葬,并立忠烈祠。”

    因岁行云事先与三人通过气,他们早已知晓这结果,并无失望愤懑,反倒有些欢喜,纷纷执礼谢恩。

    而朝中一众文臣武将对此也是心服口服,气氛是难得的融洽。

    李恪昭想了想,又道“你们三人暂不能得封爵,但毕竟大捷有功。为稍作弥补,你们各自可另为自己请一私赏。”

    关于这个另请私赏,之前岁行云也提前说过的,这三人各自琢磨两日,也是有备而来。

    卫朔望并未替自己求什么,而是替妻子卫令悦求了团山军籍。

    以卫令悦对屏城的贡献,这要求半点不过分,李恪昭不但当场允准,还赐卫朔望夫妇共有团山第三份辖制权,与司金枝、叶明秀共掌团山事务。

    叶明秀的请赏也很简单,想要团山左右两处荒山,一是将之垦为拱卫团山屯军大本营的副寨,随时盯紧山对面嘉戎的动静;二是想要那两处荒山种植草药,以供团山军需药用。

    她也没说要将这两座山据为己有,请个私赏也是为屯军同袍,身为主将如此有情有义,谁又会反对呢

    于是李恪昭也痛快准了。

    到了司金枝,场面立时叫人哭笑不得。

    “能否斗胆,恳请君上费心赐个婚”司金枝小心翼翼道。

    她本心里还是个憨厚又务实的性子。

    此战之后她的名声毁誉参半,想像寻常人那样谈婚论嫁并不容易。况且整日打打杀杀,除了团山上的同袍们,她也很难认识什么寻常人。她对朝夕相处的同袍下属可下不去手,索性直接请王君做主赐婚,免得将来伙伴们都有了伴侣,自己还孤零零的。

    虽这要求合乎人情,可当世女子甚少敢将这种事挂在嘴边,更遑论在朝会这般庄严郑重的场合。

    她虽说得小声,却半点磕巴也没打,显然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法,如此干脆大胆的猛将之风,足证“杀神司金枝”绝非凡品。

    满朝文武极力绷着脸忍笑,珠帘后的岁行云猛地以绢捂唇,很尽力才未喝彩出声。

    小金姐出息了不枉她这么多年的“尊尊教诲”

    冠冕之下,李恪昭素来冷淡无波的面上隐隐有笑,忍得也是辛苦。

    这事“私”得过分,不好当众议论,李恪昭便命重臣退朝,只留了司金枝、叶明秀、卫朔望。

    没了旁的朝臣,珠帘后的岁行云便也扶着后背走出来,巴巴儿地凑在李恪昭身旁坐着,好奇笑望司金枝。

    “小金姐你看中何人了”岁行云问。

    司金枝想了想,挠头笑得赧然“无咎大人”

    岁行云吓了一大跳,瞥见李恪昭面色倏地转青,赶忙道“无咎不行,你换一个。”

    “不不不,”司金枝也被吓一大跳,“我不是说无咎大人是无咎大人说,他有个认识的人,叫乌榄,祖父在先王时犯了渎职罪牵连三族,被罚没贱籍”

    因祖上渎职被罚没至贱籍者,不是服苦役,就是在官办花楼之类的地方过活,若无君王恩赦,终生不得赎。

    乌榄是罪臣之后,自小在官办花楼做小龟奴,当然也有摆脱贱籍之心。无咎这人惯于三教九流来往,看人也有一套。他觉乌榄人不坏,听闻司金枝有意寻觅一位温柔小郎君为伴,便帮着牵线递了几句话。

    李恪昭这才神色转好。

    转天,李恪昭着人传话,让无咎将那乌榄带来,在中宫偏殿与司金枝见个面,大家也帮着再相看相看。

    那乌榄行礼过后一抬头,司金枝还没怎么着呢,岁行云先酸得咬紧了牙。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举止得体,笑起来两眼弯弯如甜月牙。最难得是说起话来温柔和顺,一听就是能“嘤嘤嘤”的那种

    司金枝满意极了。乌榄对司金枝的观感显然也不坏,莫名地竟红了脸。

    眼见双方都你情我愿,李恪昭自也愿玉成好事。

    左右乌榄祖父犯事时他也还小,便是曾享过那贪渎带来的些微好处,这么多年的贱籍生涯,也赎清了连带之罪,恩赦也无妨。

    况且他手无缚鸡之力,若并非诚心诚意过日子,一旦有异,司金枝抬抬手就能摁死他,倒也不怕什么。

    于是一桩好事就这么成了。

    就在众人纷纷向司金枝道贺时,嫉妒使岁行云险些动了胎气。

    当夜,岁行云睁眼到中宵,抓心挠肝地睡不着。

    困倦的李恪昭察觉她的异状,忍着呵欠,慵懒低声道“秃小子又折腾你”

    “没。”岁行云闷闷道。

    “哪里又难受了”李恪昭眉心微蹙,正色坐起来,“还是传太医吧。”

    在火齐珠那终夜不绝的幽幽红光中,岁行云看看李恪昭那冷硬的侧脸线条,捂心一叹。

    “别了,太医救不了我。”她喃喃低语,说出的每个字都有气无力,仿佛被醋泡软的珠子。

    天知道她有多想要这么个能任由自己搓圆捏扁的嘤嘤嘤若早知无咎还能认识这样的人,她哦,不对,那也轮不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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