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要”商陆答得干脆。

    酸奶叫雪奶，特别浓稠, 像布丁一样, 一拧开盖子, 扑面而来浓郁香甜的奶香味, 祁湛撕开吸管的袋子，将有拇指粗的吸管放进酸奶瓶里, 又用手暖了暖, 这才递给商陆。

    放学差不多快一个小时，学校里现在特别安静，初春的傍晚，天气还暗得早, 路两旁的路灯已经亮起来了。

    斑驳的光落在商陆的掌心, 染得酸奶一层深浅不一的橙色, 像是千层酸奶一般, 她埋头喝了一大口, 这才发现原来里面内有乾坤, 有口感脆脆的小圆球, 嚼碎后是清新的米香，糯米

    商陆紧接着又喝了一口, 这次她吸上来好几颗糯米球, 不同于平时的软糯, 糯米球口感稍微偏硬，但搭配上糯稠的酸奶，一脆一糯, 反而有股特别的滋味。

    商陆特别喜欢，她咬着吸管，偏头问旁边的祁湛“你在哪里买的酸奶啊好好吃。”

    祁湛眼神明显躲闪了下“不是买的。”

    不是买的

    是别人给的吗

    商陆一怔，脑海闪过刚才瞥见的身影，男人走得急，她看得不是很清楚，现在想想，他是从三班的方向过来。

    他是

    商陆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出了学校，两人打车去了超市，由于商陆对分辨食材一窍不通，所以由她推车，对食材有一点点分辨能力的祁湛负责挑选。

    祁湛也没什么诀窍，同样的食材，哪个价格贵拿哪个，他们进超市不过二十分钟，火锅食材就买齐了。

    去结账时路过副食品区，祁湛脚步忽而顿了顿，他瞥了瞥前面的商陆，女生都很喜欢吃零食吧

    商陆今天是一件连帽墨绿色的卫衣，外面套着校服，她正推着车往前走，忽然帽子被扯住，她疑惑回头，就看到祁湛挠着头，满脸不自然问“要不要买点零食你我想吃了。”

    “啊哦，你想吃就买呀。”商陆灵活转过推车，往后退几步，推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径直往副食品区走。

    “”祁湛愣住，他懊恼拍拍后脑勺，“明明是想问她”

    “巧克力泡芙喜欢吗”商陆认真看着说明，她不太喜欢现代的零食，添加的东西太多，不健康。

    “”祁湛瞥了眼包装，巧克力，黑乎乎的，他看向粉色包装，“粉的。”女生都喜欢粉色吧他还记得很久之前回祁家老宅过年，八岁的祁止水穿得像个粉色移动圆柱一样，哪哪都是粉色。

    “粉色是”商陆把巧克力泡芙放回去，拿了粉色盒子，她看到盒子上的图案，点点头，放进推车，“草莓味。”

    祁湛又走向一排印着芭比娃娃图案的货架前，这次不是两种颜色，而是有五六种，花花绿绿的，都挺好看。他见推车已经冒出一个头，又去推了个推车过来，所有颜色的饼干一样一盒，唰唰往推车里丢。

    “”商陆没想到祁湛那么爱吃甜点，而且所有粉色包装的零食都要买，还挺有少女心。

    她仔细记下，粉色，祁湛喜欢。

    下班时间，结账的人排了好几条长队伍，商陆选了一个稍短点的队伍，排了差不多十分钟，总算到了她前面的人，她推着车往前走了几步。

    收银台旁边有个柜子，上面摆着不少小东西，好几排粉色包装的东西，粉粉嫩嫩的，特别好看，商陆看了一眼，第一排是那种变色糖果，到她结账的时候，顺手拿了几盒那些粉色包装的东西。

    打车回去中途，突然下起雨，开始不算大，但隐隐有暴雨的趋势，果不其然，车刚停到祁湛家门前，噼里啪啦的雨就砸了下来，砰砰砰的特别吓人。

    祁湛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捂商陆的耳朵。

    祁湛的妈妈特别怕打雷下雨，小时候的雷雨天，别人家是妈妈哄吓哭的孩子，而祁湛是哄他的妈妈。

    那是小小的他捂着妈妈的耳朵，漆黑的大眼珠子紧紧盯着窗外，一脸的如临大敌，只要那些雨敢进来吓妈妈，他就把它们打跑保护妈妈

    本来脸色苍白的妈妈见了他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一把抱住他，蹭着他肉乎乎的小脸蛋“我们家湛湛这么会疼人，妈妈都开始嫉妒以后的儿媳妇啦。”

    “怎么了吗”祁湛冷不丁捂住她耳朵，商陆也不避开，她眨巴着眼睛，没有丝毫惧色，只有满满疑惑。

    “”掌心下面是软软的耳朵，还带着少女独有的温度，他猛地缩回手，提着两大袋食材开门冲进雨里，“先别动，我去拿伞”

    不多会儿，祁湛就撑着伞回来了，雨下得特别大，从大门到房子的距离，他已经淋了个彻底，黑发湿漉漉贴着脸，脸上满是水珠。

    祁湛撑开另一把伞，打开后排的车门，举过去遮得严严实实才冲着里面说“东西给我，下来吧。”

    司机看着，不由得感叹“你们兄妹俩的感情可真好。”

    商陆将剩下的两个塑料袋递给祁湛，正准备下车，闻言停住回头，眉眼弯弯“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兄妹，是男女朋友。”

    等车开走，祁湛边走边问“你刚刚和司机说什么”刚刚雨声太大，他在外面没听清商陆说的什么。

    商陆撑着伞，小尾巴一样跟在祁湛身后“司机夸你对我特好。”

    祁湛嘴角飞扬，片刻，他用力收住，淡淡说“顺手而已，他想太多。”

    “可我也觉得你对我好。”商陆脚下加快，超过祁湛，回头望着祁湛，到着走，“所以我和司机说，你是我哥。”

    “”祁湛一下停住。

    不等他开口，商陆眨眨眼，拖长尾音，软软糯糯的笑起来“情哥哥。”

    进屋后，祁湛回房间换衣服，商陆去厨房淘米煮饭，等祁湛换好出来，商陆正好盖上电饭煲。料理台上放着的四个塑料袋还没动，祁湛拿着零食箱过去，扒拉开袋子往外拿东西，和商陆说“糯米糕在楼上往右第二间房，你去找它玩，这边我来搞定。”

    祁湛换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和一条宽松的黑色家居裤，黑发也吹干了，蓬蓬松松的，厨房奶黄色光的落在他身上，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淡漠，多了几分温和无害。

    比糯米糕还要糯米糕。

    商陆特别想摸摸他的头，不过也只是想想，她遗憾盯着祁湛毛茸茸的黑毛，一步三回头上楼去找糯米糕玩了。

    祁湛没注意到商陆如狼似虎的眼神，他专注往外拿东西，牛肉，红油火锅底料，娃娃菜，白萝卜，土豆，鸭肠，毛肚，黄喉，麻辣牛肉，虾滑拿完两袋火锅食材，他又打来另外的两袋零食。

    他拿到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粉色盒子，开始他没注意，顺手扔进零食箱，忽然，他手停住，不可思议又把那个粉盒子拿出来，举起对着灯光反复看。

    一分钟后，祁湛炸了。

    没错。

    盒子上写着颗粒感，草莓味，杜蕾斯。

    “”

    商陆她，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而这一切，商陆浑然不知，她在楼上语重心长教育糯米糕，要做一只独立懂事的不粘人猫，不要老是缠着爸爸。

    直到半小时后，祁湛叫她下楼吃饭。

    商陆觉得祁湛十分奇怪，从吃饭开始，他就一直不说话，心事重重盯着沸腾的红汤锅发愣。

    “毛肚很脆，你尝尝。”商陆七上八下涮了块毛肚，搁到祁湛的盘子里。

    左边裤袋里的粉盒子已经被他捏得汗津津的，祁湛终于做下决定，商陆才16岁，他必须好好和她谈谈，这种这种事情，还太早

    他没有理毛肚，抽出目光从红油锅移到商陆脸上。

    屋里空调开得足，商陆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薄绒卫衣，但她依然吃得脸颊粉红，火锅很辣，她嘴巴也染成了红彤彤的颜色，油光水亮的，她微微张着嘴，见祁湛望过来，她好奇问“怎么了吗”

    “”祁湛准备好的话全忘了，他目光不自觉全凝到商陆嘴唇上，红红的，润润的，像极了熟透的草莓。

    草莓

    草莓味，颗粒感

    咚

    祁湛倏地起身，他动作弧度太大，椅子往后退出好远，发出极大的动静。

    商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她小心翼翼喊“祁湛”

    “”祁湛喉结剧烈滑动着，他不敢再看商陆，转身往外走，“你吃吧，我有事出去。”

    商陆傻眼“这么晚你去干嘛”

    祁湛心跳得厉害，他胡乱换好鞋子，连鞋带都没系好，开门就往外冲“运动”

    咚。

    门又关上。

    运动

    商陆看向窗外，大雨疯狂拍打着玻璃，比火锅沸腾的咕咚声还要大。

    祁湛在雨里围着梧桐街跑了一圈，终于压下心底那股古怪的火，他回到家门口，隔着铁门，不远处的屋子里透出淡淡的光。

    有人在家里等他。

    家。

    因为有她，这里再不是空旷冰冷的大房子。

    祁湛眼底升起浓浓的笑意，他没有进去，靠着门框，静静望着那盏灯。忽然，裤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他掏出来。

    商陆“祁湛同学，你回来吧，我马上就回家。”

    祁湛还没来得及回，又一条信息跳进来“保证不会赖着不走，你快回来吧，雨那么大，会感冒”

    从感叹号里，祁湛都能想象到商陆用力戳着屏幕的样子，他眼睫往下垂，眸底的笑冲淡了雨夜的水汽，他直接拨通商陆的电话。

    “你在哪儿”电话一秒接通，商陆急急问。

    祁湛说“我不喜欢吃零食。”

    “啊”

    “那些零食，都是买给你的。”

    商陆呼吸明显轻了，她小声问“然后呢”

    “我前天在家，除了陪糯米糕，还整理了它隔壁的房间，换了新的床单，新的枕头，还有新的窗帘。”祁湛慢慢说，“我妈妈以前住那间房，我一直锁着进去过。”

    “你”

    “妈妈房间有一个投影仪，有很多经典的老电影。”祁湛顿了顿，“你要是愿意，可以吃着零食慢慢看。”

    商陆瞳孔蓦然瞪大，半晌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这是，同意她进入他的领地了吗商陆心口砰砰跳动，她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唇角飞扬“好呀，我慢慢看。”

    商陆最后还是没能留下来，她刚挂电话，苏美荷电话就进来了，苏美荷兴致勃勃说，她逛街给商陆买了参加酒会的裙子和鞋，让商陆早点回家试试。

    前天商陆本来想以不舒服的理由拒绝酒会，但开口时她看到了苏美荷眼里的期待。苏美荷一直都希望商陆能多见见世面，多点以后可以用的人际关系。

    不想苏美荷失望，商陆将拒绝咽下去，同意参加酒会。

    等雨势稍弱，她叫车回了家。

    裙子是一贯的苏美荷审美，亮得刺眼的粉色公主裙，还有双缀满粉水晶的平底水晶鞋，苏美荷拿着在商陆身上比划，怎么看怎么满意。

    最近她家陆陆是越来越漂亮，脸虽然还是那张脸，但就是有一种以前没有的沉稳大气，典雅的气质。

    老话说读书养人，还真不假

    苏美荷喜滋滋想，商陆期末考考年级第一的事，是她这些年除去生下商陆外，最高兴最自豪的一件事。

    “乖女儿，这裙子你肯定好看。”苏美荷绕着商陆左看看右看看看，怎么都看不厌，嘴咧得老大，“比谁都好看，看这鼻子眼睛，长得太标致了。”

    同意参加酒会是一回事，穿这条闪亮公主裙就是另一回事了，商陆不留余地拒绝“妈，我不会穿这条裙子。”

    “为什么”苏美荷愣住，不过这次她没说这条裙子价值多少钱，“这是妈特地给你选的，挑了一天呢，你不喜欢吗”

    商陆斩钉截铁“不喜欢。”

    “挺好看的呀。”苏美荷卖力安利，“你看这些珠子，闪闪亮亮的，我看其他小姑娘穿着特别好看。”

    “衣服挑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看的。”商陆拉开衣柜，里面几乎都是没打开过的新裙子，她翻了许久，总算在角落翻找到条皮粉色连衣裙，款式简洁大方。

    她取出裙子和苏美荷说“穿这件吧，比较大方得体。”

    苏美荷定定看了几秒，一拍大腿“是唉，真好看不少，这个粉色你穿得显皮肤白，还特别大气，周末就穿这条”她一点儿没生气，反而有些沮丧，“都是妈不够关心你，买条裙子都不适合你，下次妈会注意。”

    “不是啊。”商陆轻轻揽过她，“这条裙子也是你买的。”

    “是吗”苏美荷眼睛瞬间亮了。

    商陆点头，继续说“而且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不是在埋怨，只是想选到一条真正适合我的衣服，这样我好，你也好。对吗”

    她一语双关，苏美荷听得似懂非懂，她又想到学校的事，眼底不由添上浓浓的愁绪，片刻，她回神笑笑“不早了，你看会儿书就睡吧，妈也要背会儿单词。”

    苏美荷的愁绪商陆看得清清楚楚，等苏美荷离开，她拉开椅子坐下，点开最近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

    王湘雅的肚子，隆了不少。同时，她也和前男友断得彻彻底底，每日不是出门购物，就是在家安心养胎，等着生个大胖儿子飞上枝头。

    最近商易强去王湘雅那里的日子多了，刘瑶花也发现了端倪，得知商易强又养了一个情人，她只是冷笑，苏美荷也有这一天，可等她知道王湘雅怀孕了，那是闹得一个天翻地覆，王湘雅肚子里的，不带把还好，万一是带把的，她怎么办，她家清儿怎么办，她们母女俩以后还能靠得住谁

    可这次，商老太太一反常态安静，因为商易强告诉她，王湘雅怀孕后爱吃酸的，酸儿辣女，他们老商家，要有后了

    刘瑶花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不管用了，气急了眼，竟然带着刀上门去找王湘雅拼命，要不是商易强及时赶到，还真要出岔子。

    商易强重重打了刘瑶花一巴掌，倒是把她打清醒了，只是脸也不能看了，带不了去周末的酒会。

    这次酒会是首富的妹妹，也是前任省长女儿办的，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携带家眷出席，不少领导的儿子都和商清商陆一般年纪，商易强自然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这才转而带上苏美荷和商陆。

    商陆平静看完，将手机关机，拿了套数学试卷刷题，写到一半，还是没压住脾气，骂了句“人渣。”

    转眼到了周末，酒会是下午六点开始，苏美荷早上八点就起床化妆打扮，盛装出席酒会。到了十二点，她总算弄好，她这才发现商陆还没下楼，她以为商陆还没起床，提起重重的裙摆，火急火燎冲上楼“我的小祖宗，一会儿就要出发了，你”

    门推开瞬间，苏美荷住了声。

    房间里，商陆已经醒了，她穿着软软糯糯的白色睡衣，头发也松松用根红绳子绑着，坐在窗前认真绣着花。

    而那块框得正正方方的黑布上，赫然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寒雪腊梅图。而腊梅树上，一个披着狐裘的俊美青年，正静静倚着树干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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