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周六苏美荷没去面包店，早上她去了趟菜市场, 买完菜来回徘徊半小时, 还是进副食品店买了板鸡蛋。

    自从商陆说不喜欢鸡蛋, 家里已经半年没出现鸡蛋。

    回到家, 商陆已经起床了，在房间里看书, 苏美荷提着鸡蛋进了厨房, 她先做了东坡肘子，又炒了地三鲜，然后煮了豆苗肉圆汤。

    两菜一汤做好，她端出来摆好, 冲楼上喊了声“陆陆, 开饭啦。”

    “马上。”商陆声音传来。

    闻言苏美荷死死抓着地三鲜的盘沿, 面部肌肉不停在颤动, 最后, 她终于有了决定, 松开盘子, 咬唇毅然进了厨房。

    厨房再次响起开火的动静。

    商陆洗好手下楼到饭厅，苏美荷正好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 开始商陆并没有注意, 她对食物一向很随意, 合口味，多吃些，不合口味, 少吃些。

    只是苏美荷演技实在拙劣。

    她双手抖不停，“咚”一声将盘子搁到桌上。

    商陆抬眸看过去，入目就是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炒鸡蛋，她目光微闪，再看到苏美荷躲闪的目光，她瞬间明白。

    苏美荷怀疑她了。

    果不其然，苏美荷下句话就是“陆陆啊，这、这是西红柿鸡蛋，营养价值高，你、你吃吃点吧，你最近太瘦了”

    苏美荷说完悄悄观察商陆的表情。

    如果这不是她的陆陆，她对鸡蛋过敏，肯定会拒绝吃西红柿炒鸡蛋。就算她不拒绝，吃鸡蛋过敏，那也证明她不是她的陆陆，她的陆陆对鸡蛋不过敏。虽然小刘告诉她，也有突然对以前不过敏的东西过敏的情况，但陆陆发生这种情况，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只说不喜欢鸡蛋味道。

    她要验证

    苏美荷的每个细微表情尽入商陆眼底，这瞬间，她倏地有些羡慕书中的商陆，她的妈妈，是真的很爱她。

    可是，书中商陆醒不过来了。

    她穿书那天，书中商陆踩滑摔下楼，再无法睁开眼睛。

    商陆不动声色望着苏美荷的眼睛，现在决定权在苏美荷，苏美荷想要真相，她会告诉她，苏美荷想要女儿，她，同样会满足她。

    失去挚爱亲人的绝望，生离死别的痛苦，她经历了四次。她和苏美荷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愿意为她守住这个梦。

    一个女儿没有离开的梦。

    苏美荷紧张盯着商陆的手，见她没有动，她眼底的光逐渐黯淡，她指尖开始泛白，不是吗果然不是吗她的陆陆

    等等

    她眼睛里骤然亮起一簇微弱的火苗，惊喜不已。

    饭桌另一边，商陆动了，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鸡蛋，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须臾，她皱眉，不开心道“妈，最近盐大减价吗好咸。”

    她脸上，脖颈，手臂全没有冒红点没有过敏

    她能吃鸡蛋，吃鸡蛋不会过敏

    是她的陆陆没错

    而且还是那个爱耍小聪明的陆陆，知道装过敏去医务室逃课，真棒

    苏美荷立马恢复生机，高悬着的心缓缓落回原地，力气抽尽，她虚脱跌回椅子上，片刻，她想起什么，飞快推开西红柿鸡蛋，眉开眼笑道“妈没注意，多加了几勺，太咸别吃了，以后都不吃了，反正你现在不喜欢吃鸡蛋，有营养的东西海了去，妈下次换别的给你补。”

    “哦。”商陆继续吃饭。

    商陆吃得很慢，慢到让苏美荷彻底放心，她才搁下筷子，面色如常起身“我回房做作业了。”

    “去吧去吧。”压在苏美荷心口的大石轰然粉碎，她现在胃口好得不得了，捧着碗吃得开心，“一会儿妈收拾。”

    商陆点点头，拿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上楼。

    咚。

    刚进房间，苹果就掉到地上，商陆手臂像是爬满蚂蚁，死命拉扯着她的血肉，尽管如此，她还是没忘记反手将门反锁，这才背靠着门，缓缓滑到地上，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

    她。

    好想娘。

    商陆一口气吃过五个鸡蛋。

    她六岁生日那天，堆得满满当当的生日红鸡蛋看起来诱人极了，她穿着娘新做的梅花鹿补服，趁着大丫鬟不注意，飞快拿了五个红鸡蛋藏在袖子里。

    娘一直不许她吃红鸡蛋，说是吃鸡蛋身体会不舒服，哼，她看后院的大丫二丫吃起来可香了，蹦跶得可欢啦，哪里有不舒服的样子。

    她也要吃

    回到房间，商陆机智插上门栓，小心翼翼摸出红鸡蛋排成一排，学着二丫那样剥蛋壳，然后捧着鸡蛋一口咬掉大半。

    真香

    她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转，飞快将剩下的小半鸡蛋塞进嘴里，迫不及待剥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五个鸡蛋吃完，商陆心满意足拍着圆鼓鼓的肚皮，眯着眼睛打盹。

    当夜商府灯火通明，全京城大夫全在商陆房间外面待命。

    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商陆的命就完结在六岁。

    商陆视线逐渐昏暗，她恍惚间回到了六岁那年，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儿光亮，她难受得都叫不出声，痒得在地上打滚，短短的小胖手在身上胡乱抓着。

    哐

    此时门被撞开，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熟悉的香味越来越近，随后她就被搂进柔软温暖的怀抱“不怕不怕，娘来了，陆陆不怕。”

    商陆“哇”一声哭了“呜呜，娘，好难受啊”

    嗡嗡嗡。

    商陆意识模糊之际，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缓缓掀开眼皮，动作迟缓摸出手机。

    “喂”她沙着嗓子开口。

    听出她声音不对劲，祁湛目光一沉，放下手中的东西“声音怎么了”

    “我”商陆埋着头，声音小小的，“我想不起来我娘的模样了。”

    “什么”祁湛愣住。

    “我想不起来她的模样了”商陆握紧手机，她咬紧压根，压下心底不停翻涌的难受，“想不起来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全都想不起来了，我湛哥哥，你现在哪里呀我好想你、你们我不想一个人”

    啪嗒，啪嗒。

    豆大的雨砸在窗户。

    商陆蜷缩着，直愣愣盯着手机，时间跳到14点，手机响了，祁湛发来语音“我在你家门口，出来吧。”

    商陆撑着门起身，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瞧见镜子里没有血色的嘴唇，她拉开抽屉，里面有满满一抽屉没开封的口红，全是书中商陆买的。

    她挑了豆沙色，涂了薄薄一层，见气色好了不少，她才穿上外套下楼。

    楼下苏美荷洗完碗后在哼着歌算账，见商陆要出门，她好奇问“陆陆，外面那么大雨还出去啊”

    “嗯。”商陆低头换鞋，“做题太闷了，出去换换心情。”

    苏美荷听到她是学习太闷了，没有多想，起身去储物间拿了件一次性雨衣“前天超市促销，雨衣买一送一，我见划算拿了四包，一包十件呢”

    苏美荷的口头禅已经从“特别贵”变成“划算”。

    商陆嘴角弯了弯，接过雨衣套上“我还要一件。”

    “你要套两件”

    “不是我。”商陆系好鞋带站直，“我同学也去，我给他带一件。”

    “哦哦。”苏美荷赶紧又去拿了件雨衣，她经常听商陆提到同学，好奇打听，“你这个同学是上次外婆去世的同学”

    “嗯。”商陆打开门。

    外面下着细雨，有一丝丝凉，商陆撑开祁湛送她的伞，走进雨里。

    “从这里套”祁湛第一次穿一次性雨衣，拿着研究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套头的地方。

    “我来吧。”商陆接过雨衣，“低头。”

    祁湛嘴角笑容一闪而过，低头乖巧凑过去。

    商陆神色专注，穿好雨衣后她又检查一遍，见祁湛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了，这才放心“好了，走吧。”

    祁湛视线落在她鞋上“帆布鞋”

    商陆是随便穿的鞋，她点头“怎么啦”

    “下那么大的雨，帆布鞋一会儿就湿了。”祁湛说。

    商陆不在意，笑笑“没关系，出小区就打车。”

    祁湛“”他索性绕到商陆面前蹲下，拉过她手搭在肩膀，一把将她背起来，絮絮叨叨说，“下雨天不好打车，等上车，你鞋都能挤出水了。”

    商陆恍然大悟，她伞撑到祁湛头顶，趴在他肩头眨眨眼“原来你是想背我呀，直说就好啦，我不会拒绝的。”

    “咳咳，安静。”祁湛眉宇都是笑意，他稳稳扣住商陆的腿，背着她慢慢往小区门口走。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砸在伞面。

    小小的伞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偌大的天地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商陆没有问祁湛要带她去哪儿，她安心趴在他肩头，仔细数着他的睫毛。

    祁湛的睫毛又长又密，她慢慢数着，数到180多的时候，祁湛开口了“你和你妈妈吵架了”

    “189。”商陆记住数到的位置，摇头，“没有。”

    “那”祁湛犹豫几秒，还是问，“你刚刚怎么回事”

    “祁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商陆顿了顿，猛地凑近祁湛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喷在祁湛耳后，然后他听到她说。

    “我妈妈是京城第一才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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