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2号线向来最拥挤，尤其周末的晚上, 更是挤成罐头。

    祁湛和商陆刚上车, 就被身后一股脑涌进来的人群挤到车厢角落。祁湛眼疾手快, 双手张开撑在两侧, 挡住还要拼命往前挤的人流，给商陆人工圈出一小块空地。

    “挤不下了真挤不下了, 后面的等下一班吧”门口有人在咆哮。

    滴滴滴。

    几声警报后, 车门缓缓合上，车厢这才平静。

    商陆和祁湛是面对面站着，她现在还没开始拔高，头顶刚好顶到祁湛的下巴, 祁湛一堵墙似严严实实护着她, 她完全看不到外面摩肩接踵的乘客, 全世界只有祁湛, 鼻尖也只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马鞭草气息。

    商陆看着眼前的胸膛, 眉眼弯起, 抬手圈住祁湛劲瘦的腰身, 脸贴在他胸口，闭上眼静静听他的心跳。

    砰。

    砰砰。

    砰砰砰。

    有力的, 热烈的, 跳动。

    祁湛站稳低头, 就看到怀里毛茸茸的头，以及紧紧圈在他腰上的手，他脸“腾”地红了, 赶紧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商陆的动作，他松了口气，小声提醒“快松开，公共场合这样不合适。”

    商陆微微仰头，只能看到祁湛线条流畅优美的下巴，她眨眨眼，微颤的长睫扫过祁湛上下滑动的喉结，她也压低声音，悄悄话一样，软软糯糯问“那是不是别人看不见，我就可以抱着你呀”

    祁湛拿她没办法“嗯。”

    商陆眼睛亮了亮，收回手，然后祁湛神经刚要放松，她就拉开他外套的拉链，双手伸进外套里，再次圈住祁湛的腰，扑进他怀里，宽大的外套瞬间盖住商陆。

    祁湛里面是件灰色薄线衫，软软的，暖暖的，商陆满足蹭了蹭，弯起嘴角小小声说“这样藏在你衣服里，别人就看不见了。”

    “”

    祁湛噎住，过了片刻，他咬着牙低声开口“抱就抱，别乱动。”线衫很薄，商陆的头在他胸前蹭来蹭去，有点痒。

    “哦哦。”商陆点头，想想不能动，她马上停住，整张脸都贴在祁湛胸前，视野全黑。

    “哎哎哎哎哎你们谁踩我脚了抬脚抬脚”这时旁边有人咋呼一句，人群忽而向前涌，好几个人同时撞上祁湛的背，他上半身不由自主往前倾。

    下一瞬，他感觉有滚烫的东西贴在他胸前。

    那是

    祁湛瞳孔猛地睁大，他眼珠往下斜，就看到商陆脸被压扁了，嘴巴紧紧贴着他心口，一脸无辜地，瞪圆眼睛看着他。

    她

    到底知不知道。

    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现在这样的姿势，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祁湛喉结艰难动了动“乖，你挪一挪，离我，远一点。”

    “嗯嗯。”闻言商陆飞快挪开头，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祁湛让她别动，她差点憋死了，她松手后退一小步，她刚刚憋得厉害，现在两颊红得通透，像是抹了腊的红苹果，娇艳水灵，她踮脚往外瞧了瞧，看见乌压压的人头，她眉心拧了拧，“下次不要搭地铁了，太挤”她倏地住了口，震惊看着远处的熟悉面容，大脑轰然一片空白。

    她嘴巴不由自主张开

    “娘”

    商陆来不及思考，已经拨开拥挤的人群，急切奔向那道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身影。

    娘

    陌生的称呼祁湛愣了愣，然后他飞速回神，转身跟上商陆。

    “世纪坡到了，开右边门，下车请注意安全，可换乘轨道交通2号线，4号线，9号线”突然广播响起，车到站了。

    右边的车门缓缓打开，站在门边的女人率先走了出去，车厢里本来就人挤人，动一下都难，外面排队的还不等里面的乘客下完就着急往里挤，商陆反而被推得往后踉跄几步，商陆见车门即将关上，急得太阳穴的青筋都暴起。

    这时祁湛追上来一把握住她手，用肩膀格开不停涌进来的人流，在车门关上之前，牵着她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远处，女人讲着电话进了无障碍电梯。

    祁湛不问商陆为什么追女人，也不问“娘”是谁，他大拇指温柔拭去商陆眼角急出的眼泪，带着她往自动扶梯跑“别怕，能追上。”

    商陆说不出话，拼命点头。

    世纪坡之所谓叫世纪坡，是因为它真的是一个坡，地铁离地面差不多有20多米的，要转好几次自动扶梯，等祁湛和商陆追到出站口，刚好看到女人从4号口离开。

    女人出了地铁站，往左走了几分钟，和门卫老大爷笑笑打了声招呼，进了一个绿树成荫的老小区。

    跟到小区门口，祁湛松开商陆的手，商陆的掌心紧张得冒汗，黏糊糊的，他扯开外套，用衣角细细给她擦干净“接下来你自己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商陆犹豫了一瞬，她点点头“我以后告诉你。”

    她说完，拔脚追进了小区。

    四月已经黑得没那么早，临近七点，天还是很亮，女人提着袋水果沿着石头路慢慢往家走，走着走着，她目光微闪，猛地停住回头。

    从刚才开始，她就感觉有人在跟着她

    果不其然，她回头抓住了人。只是在看清少女的脸时，赵暮云怔住了，这是哪家的姑娘，长得也太乖了

    赵暮云眉眼瞬间温柔，她慈祥问“小姑娘，你跟着我做什么呀”

    微亮的天幕下，记忆深处的容颜再次鲜活。

    商陆眼眶微微发热，她向前一步，想离赵暮云近一些，再近一些，她眼睫颤了颤，垂下掩住眼底波涛汹涌的思念。

    她爹娘是在祁湛驾崩的同年相继去世。

    书里没有出现她亲人的名字剧情，她没有想到，十年后，她除了见到祁湛，还能再次见到她最爱的娘亲。

    商陆轻轻开口，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阿姨，请问78栋怎么走”

    她一路观察过了，前方只剩下一栋楼房，这个小区的排列是一排单数，一排双数，刚刚路过的那栋是76，所以

    “你去78”赵暮云莫名喜欢这个女孩，就感觉莫名面善，她热情带路，“来来，就在前面，我们一起走，我也是78栋，住302。”

    商陆以前最喜欢挽着赵暮云的手撒娇，她手下意识伸出去，到一半，又硬生生收回来，她重重掐着掌心掩到背后，眉眼弯了弯“嗯，谢谢阿姨。”

    赵暮云是越看商陆越喜欢，她话一向不多，可今天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好奇问商陆“你来找谁啊78栋的住户我都熟。”

    商陆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赵暮云，她吸吸鼻子“我来找我妈妈，她姓赵，住在203。”

    203

    赵暮云笑容僵住，她们小区是一层两户，根本没有第三户，而且2楼的两个住户她都熟，都不姓赵。

    还有找妈妈。

    这个孩子父母离婚了还是她小时候被抱错，长大了来找生母

    赵暮云最近在看一部真假千金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就是从小被女配的妈妈抱走，从此两个女孩的命运错位。

    赵暮云看向商陆的目光多了几分怜爱，快到78栋时，她拉住商陆，从袋子里拿了个青皮大芒果塞她手里“孩子，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们小区都没有203。”

    感受到掌心熟悉的温度，商陆小拇指悄悄抬起，握住赵暮云的手背，她眼底蒙上层氤氲的雾气“请问这里是芙蓉锦绣小区吗”

    赵暮云摇头“你走错了，这里是六福小区，据我所知，附近也没有叫芙蓉锦绣的小区。”她热心摸出手机，“不过你别急，我让我大儿子帮你查查，我儿子是这片的警察，他”

    啪嗒，啪嗒。

    商陆眼里的雾气凝成眼珠，终于从她眼眶滑落，啪嗒砸在赵暮云手机屏幕上，赵暮云僵住，她看向商陆“小姑娘你”

    “不是。”商陆摇头，她抓住赵暮云的手，控制不住想要告诉赵暮云，她不是小姑娘，她是她的女儿、她的陆陆，“我是你”

    “云妈”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提着药房的药从斜后方跳出来。

    妈

    商陆余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赵暮云听到声音，她忽地抽回商陆握着的手，向后挥挥手“蓉蓉”

    掌心的温度消失，商陆甚至不敢回头，这一刻，她宁愿当个逃兵，也不要看到她娘的新女儿。

    她飞快收回手“阿姨，再见”

    商陆说完向前狂奔，落荒而逃。

    “唉，小姑娘”赵暮云无意识追了几步，但商陆跑得太快，很快不见踪影，她怅然若失停住，说不清哪里难受，但心里就是闷闷的。

    “云妈，怎么了”女生跑过来，好奇往前面瞅了几眼，“你刚刚和谁说话呢”

    “一个小姑娘，长得怪亲切的。”赵暮云嘴角扬起，看向女生提着的袋子，“蓉蓉，买这么多膏药啊”

    “嗯，我爸只贴这牌子的膏药，我妈让我多买点囤着。”温蓉挽着赵暮云的手臂往78栋走，“对了云妈，我听我妈说泉哥哥这学期直接保研了，那他今年假期回来不”

    “当然回来啊。”提到二儿子，赵暮云话多起来，“今年他还要带女朋友回来呢。”

    “哇简直太棒啦”温蓉高兴得跳起来，“看来今年我能多拿一个红包了我妈这干儿子，认得超值”

    “哈哈。”赵暮云被温蓉逗乐，笑完她不由又想到刚才的女孩。

    她之前不喜欢认什么干儿子干女儿，自家两个儿子已经把她累得够呛，连多年好友兼邻居温蓉的妈妈让她认温蓉做干女儿，她都婉拒了。

    可要是刚刚的小姑娘认她当干妈，她其实不介意再多个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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