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羽懵了。
这瞬间给他的感觉不是大脑空不空白,似乎还有点别的。
是什么
总之,有点不对。
岑羽心念间再要反应,沧沉已经拿开了那条环住他腰身的胳膊,抬起手,在他发顶抚了抚像平日那般,与往常并无不同。
先前令岑羽觉得不对的氛围一下散了。
好像刚刚亲昵的“模仿”不过是个微不足为的小插曲。
之所以会觉得不对,只因两人挨得太近,才使他有了rua毛之外的感受。
岑羽轻叹罪过罪过,阿弥陀佛,阿门。
真哪里不对,他以后连龙尾都不能心安理得地撸了,多可惜。
也好在这里是玉露台的掌事堂,岑羽每日应着卯,就算沧沉随时为他供应大尾巴,他给自己的休息时间也是固定的。
撸得差不多了,该起来了。
小周殿官若是有什么事要同他商议,马上也要过来了。
岑羽从榻上起来,最后拿掌心顺了把大尾巴,沧沉也拿目光在他脸上不动声色地顺了一把。
龙尾消失,人回桌后。
没一会儿,小周殿官春风满面地来了。
岑羽问他这是高兴什么,小周殿官对着岑羽拱手,又对着软塌上翻账本的沧沉拜了拜“想到玉露台从此扶摇直上,心中欢喜。”
岑羽心里好笑人果然都是多面的,告倒了无数领导的小周,到了龙神面前马屁都会拍了
小周也在心里笑,尤其是想到不久后便会在天界扬名远销的“龙酒”,和各种打着龙神旗号的酒这来的哪儿是新殿主,这是财神爷啊
不过有件事还得先秉明。
小周殿官敛了神色,恭敬地对岑羽道“不知殿主先前被赐封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些风声。”
什么
小周殿官“您被天君赐封殿主前,恰逢本轮修仙者飞升。”
这些初飞升上天的,在更换仙籍、修习数月的天界法规法条之后,便会被分配去天界各处执事。
本来这样的分派是随机的,或者是负责分派的仙官在考察过这些飞升者的能力之后,按情况分派。
不过这些年,天界各方的势力交杂盘错,负责分派的仙官也很会看情况行事,尤其会拍当红仙官的马屁。
岑羽如今初掌玉露台,孵下龙崽、又有龙神撑腰,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
这次分派的仙官,便琢磨着是不是把昆虚仙府那两个新晋飞升的派来玉露台。
但又看岑羽从不与以前昆虚仙府的同窗同门联系往来,一时拿不准,便没有直接把人派过来,而是先同玉露台这边打招呼,探探口风,看到底要不要送人过来。
不仅如此
“一般的小仙,手里的差事也不是一直不变的。做了一些年,便可以自请更换去处。”
“这次便有不少出身自昆虚仙府的,想从别处调来我们玉露台。”
小周殿官请示岑羽,这些人,是要,还是不要。
岑羽听完,抬头“你刚刚说,那是什么府”
小周殿官领悟,这便是不要那些人过来,也不想跟什么所谓的同门有牵扯。
还有一事
岑羽猜到了又是同门。
小周殿官再请示,说这些天日日有人打着同门的旗号来玉露台造访,前殿的门槛都快被塌平了。
别说前几日,就今天这会儿,都还有人在。
岑羽忽然想到什么,起身“走,去会会。”
小周殿官侧身让路,眼风往书桌旁的软塌飘了下。
岑羽很随意地转头冲沧沉道“去去便回。”
想起什么,玩笑道“放心,不用三天。”
这是被他记上了
沧沉抬起目光,却回“三月也等。”
被当场秀了一脸的小周殿官羡慕。
桃花酒赶紧安排上
那厢,岑羽去到前殿,见到了两位晚他进仙府、早他飞升的所谓的同门师弟。
师弟们正喝茶,也是学着其他同门过来沾沾光,压根儿没想过能被接见。
他们都准备再喝两口茶就走了,岑羽来了。
师弟们对视一眼,赶紧起身。
有趣的是,两人不以这天界的礼数拜见,用的是仙府时的师门礼。
岑羽还挺会拉关系。
可惜岑羽不是来同他们拉关系,也没什么旧同他们叙。
之所以搭理了这些人,不过因为岑羽一直惦记着替原主完成心愿。
以前仙府那群人不冒头不出现,岑羽不认识他们,也没想过跟这些人打听原主的旧事。
如今他们自己找上门,摆在眼前的路子,不用白不用。
至于怎么跟这些人打听
被端上笔墨纸砚的师弟们“啊写、写”写岑师兄以前的事
岑羽从容道“在仙府时没见过我、不认识我都没关系,挑你们听说过的写。”
师弟们握着笔,满脸茫然。
跟过来的小周殿官也很茫然。
这是做什么
师弟们艰难地写完了。
岑羽拿过一看,什么“听闻师兄品行高洁,剑术高超”,什么“听说师兄府外游历时斩恶除魔,救人水火”
尽是赞誉、好话。
小周殿官悟了这要么是殿主心血来潮想听点好听的,要么是殿主如今登上高位,想借此在同门面前一雪前耻。
岑羽则淡定地看完这两页纸的废话,转手递给小周“两位师弟远道而来,也不能叫他们空手回去。”
让人去取酒过来,当伴手礼给他们带走。
又吩咐小周殿官“以后再有我什么同门来,也不用特意跟我说了,一律笔墨纸砚伺候。若是有人写的多,走的时候多给他两壶酒。”
岑羽“哦,对了,笔上下点小术法,让他们写真话,别为了拍马就吹嘘瞎写。”
小周殿官沉吟“那万一写的东西都是不怎么好的哦,我是说有些人道听途说来的,未必是什么好话”
岑羽心道无所谓,他本来也只是想顺便打听打听。
真假也好,空穴来风也罢,有总比没有好。
小周殿官那就在笔上下个知无不言的小术法,知道什么写什么,写完一杯茶、两壶好酒,送客。
岑羽点头赞许甚好。
于是后面几日,岑羽来玉露台,除了看生意看账本,就是看那些造访的同门们的“小作文”。
小作文一篇又一篇,一页又一页,写尽了这些人在仙府时看到的、知道的、听说的与岑羽有关的事。
其中不乏各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道听途说。
岑羽一篇篇小作文翻过去,有用的内容很少,鸡零狗碎的日常倒是一堆。
竟然有人写修习中偶遇疑难、无法突破,被师父责骂,夜不能寐,去后山散心,于皑皑雪影中窥见一人,长身白衣,雪肤俊颜,见之心动。
另一人写岑羽晚我两年入门,我初才摸到修炼的门槛,他早已金丹后期,狗逼必是用药
还有人写听闻岑羽师兄年少时做错事,被罚去后厨喂猪,别人喂,喂之前三头,喂完三头,他喂,喂之前三头,喂完剩一头,后厨长问另两头何处,答烤了吃了。
岑羽哈哈哈哈。
这日,沧沉不在,岑羽独坐堂中,展开一页小作文。
上面有一段写着双师兄某日醉酒后同我说过,岑羽被剖丹后,之所以活了近千年,是因这天上有一位他的旧识老相好。
那老相好瞒着天道君威,无视法条,悄悄为他送丹送药,才令他得以永驻容颜、岁月不老。
岑羽一顿,把这段又看了一遍,当即招来小周,问今日造访的有谁,这篇是谁写的。
小周殿官报上了名讳、职务。
岑羽“拜个贴,请他带上他的这位双师兄,一起过来喝茶叙旧。”
于是很快,岑羽见到了那篇小作文上的双师兄。
师兄姓双、名雪寒,是岑羽正儿八经的同届同窗。
就是来的不情不愿,知道他认识的那位同门师弟非但偷偷来玉露台跟岑羽拉关系,还写了那样一篇知无不言的小作文,气得脸都绿了。
岑羽拎着那篇小作文当面问双雪寒,套话道“我怎么不知道是有人给我送丹,我才多活了这么些年。”
双雪寒的神色比他的名字还冷,不说话,只拿一双厌恶的眼睛瞪着岑羽。
掌事堂里就他们,岑羽想从这人嘴里挖点东西,还不想多废时间,自然没多客气“说话。你不说,明日我便让殿官去将你的执事牌挪来玉露台,以后你就在我玉露台当差。”
瞪眼是吧以后可以天天对着他瞪。
双雪寒显然不想日日和岑羽相对,被威胁了,恨恨道“你我心知肚明,除了他,还能有谁”
又一脸“我不怕你”的凶样,逼近到岑羽眼前,低声道“这世上怕也只有他死脑筋,飞升了都还惦记你,时时刻刻想着要如何助你重修大道、飞升上天。”
岑羽故意露出淡漠的神色,继续套路。
双雪寒果然被激,气恼道“我最讨厌的,便是你这副多说无益、不欲多言的清高”
他以前便觉得岑羽是假清高,如今果然验证了不是假清高,他攀什么龙神
“你连内丹都没了,不是有人助你,你才能活这么久”连原来的老宗主都活不过他更合论容颜永驻
双雪寒冷讽道“不承认哦,你如今攀上高枝了,就把过往前尘一笔勾销了”
岑羽觉得话套得差不多了,双雪寒的情绪积累到这里也足够了,可以再接着下饵了。
他故作清高道“江雾轻在哪儿”
双雪寒哈一声,好笑道“被我说了你就想起来了你现在要见他了”
“准备拿你在龙神这里得到的,还他从前对你的情意了”
岑羽心道这话就把人物关系搞得太复杂了。
你想三角就三角问过人龙神吗
但套话么
岑羽维持住该有的神色,双雪寒讽完,岑羽清淡的口吻回“我只是想见见他。”
双雪寒或许可以替他约见到不拒山后宫里的江雾轻。
双雪寒又笑了“见他呵,那真是抱歉了,或者我应该恭喜你”
岑羽故意皱眉,等着他继续说。
双雪寒又逼近了半寸,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江雾轻这三个字,早从天界消失了。别说你,我都几百年没再见过他了。”
岑羽反应过来“你不知道他在哪儿”
也联系不上、约不到人
双雪寒还在冷笑“我为什么要知道他早就不见了。也许做错什么事,悄无声息地被贬了,也许哪日倒霉,被这天上豢养的神兽意外吞了,谁知道。你”
岑羽确认双雪寒是真的不清楚江雾轻在哪儿,做戏的神色一收,点点头,扭脖子冲外,扬声“小周送客”
掌事堂的门一下被推开。
岑羽脚步轻快地走回桌后,还给自己斟了盏茶,抬抬眼,提醒门外道“哦,这位口述的小作文是段大长篇了,内容丰富,口述时的情感也非常到位,辛苦他了。两壶酒怕是不够。”
小周殿官拱手“明白,我另取几壶给他捎上。”
双雪寒一脸茫然。
小周殿官看向他,伸手示意了一个“请吧”。
双雪寒眼睛瞪得铜铃大,扭头看岑羽。
岑羽喝着茶,神色清朗,眸光明亮,冲他泰然地摆摆手,好走,再会。
双雪寒一面不明所以,一面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套路了,他喝道“你什么意思”
岑羽耸了耸肩我就打听个人,你自己入戏太深、过分真情实感。
双雪寒还要再说什么,早已被小周殿官架住胳膊带出了门,还冲他无比客气地笑说“好走啊,好走。”
“酒备好了,一点薄礼,千万别客气。”
双雪寒“”
谁跟你们客气了你们
小周殿官带着人走远“是太久没和我们殿主见面,叙旧叙得太激动了理解,理解。”
双雪寒扭头什么理解你们这是诓骗,欺诈
小周殿官一把拉住人,微笑着拖走“这边”
岑羽在堂内靠着椅背喝着茶,心底轻叹江雾轻啊人不好找啊更不好见啊难啊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亲自跑一趟不拒山。
转头见了朔悦,岑羽同他聊起,又提到双雪寒说的那些。
朔悦差点把喝进嘴里的茶吐回茶碗,要吐不吐之间就着半口空气咽下,差点把自己噎死,还打了个空嗝。
嗝完,朔悦对着岑羽震惊道“我当那个江雾轻为了富贵荣华才无情无义地舍弃你,原来还有这么一段”
在天上偷摸送丹给凡间的恋人续命
岑羽想说未必,双雪寒说的那些,亦有很多是他自己猜测的。
朔悦自顾道“这就复杂了。他是去不拒山之前给你药丹的,还是去之后他不会是为了助你永寿、容颜不老,特意拿自己去跟白虎神交换的药丹吧”
换岑羽差点被茶水噎死。
朔悦戏本看多了,脑海中已经有了一出多人多角狗血恋,还对岑羽道“或许他去到不拒山,也在日日夜夜地思念你。同白虎神,不过是逢场作戏。”
岑羽“”
朔悦“如今你飞升了,他可能还不知道。待你再见他,或许就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岑羽“”
朔悦“若是这时候,白虎神现身,不仅要他的身,还要他的心。”
再外加一个拖家带崽、对岑羽深情蜜意到挪树上天的龙神
岑羽“”
朔悦届时不知他殿里的那些瓜子够不够,能不能撑完全场的狗血大戏。
岑羽这里面要不是有他自己,他都想坐下来吃瓜了。
脑补结束,朔悦想起什么“对了,你那些什么小作文,帝君没看过吧”
岑羽“这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不过提及老相好的那一份,沧沉因为不在,刚好没看到。
朔悦随口道“你从玉露台来我殿里,我也才看完龙崽回来。我走之前帝君不在幽明殿,到我走时也未回来,他现下在哪儿”
岑羽
在玉露台。
不久前才隐了身形,靠在掌事堂的榻上,默不作声地目睹了岑羽与双雪寒的双人现场。
待双雪寒被拉走,岑羽喝完茶离开后,又把那丢在桌上的提及老相好的小作文拿起来,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扫过。
没一会儿,“送”完双雪寒的小周殿官折回掌事堂,原本只是来送账本,顺便给他家殿主收拾下桌子,然而一进门
小周“帝、帝君”
同一时间,岑羽刚到人籍殿,被朔悦询问帝君在哪儿。
岑羽正要说他不知道。
耳边响起小周殿官的传音“帝君来了。”
岑羽哦道“我桌上的茶凉了,你给他重新泡一壶,我等会儿就回”
小周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像是咬着牙含着舌头在哪里偷偷说话“桌上的那篇东西,帝君看到了。”
有老相好这件事,沧沉知道了。
岑羽默。
朔悦见他忽然一动不动,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了”
岑羽回神,啧了一声,暗想怪了,沧沉知道就知道,以他和龙神纯洁的互撸毛、抱金大腿关系,这本来也没什么吧
不恰当的比喻哪个老板还管员工的私生活
岑羽自问我心虚什么
朔悦一听沧沉就在玉露台,还知道了江雾轻的事,手摸进袖子里,掏出了一包瓜子。
这出大戏,龙神提前出场,啧啧。
当天,岑羽回幽明殿,刚进门,便见殿官、侍官们忙里忙外地收拾着东西。
岑羽
殿官见岑羽不清楚的样子,反而莫名“帝君不是说岑羽君想去不拒山,他带您过去转转吗。”
岑羽
他这是彻底暴露了
不对,什么叫暴露,说得好像他有什么见不得龙的,需要对沧沉特意隐瞒似的。
沧沉知道就知道好了。
只是当夜,哄完外间的两崽回云床,床上只有沧沉,没有龙尾。
岑羽躺下后特意等了会儿,没尾巴。
又等了会儿,身边空荡荡。
他平躺着抬头看去,沧沉坐在床头,翻看着一本天界剑谱。
岑羽见他看得认真,没吭声,自顾躺平,继续等。
等得哈欠连连,沧沉还在看。
岑羽习惯害人。
没尾巴抱着睡不着。
连他近来撸毛的瘾都似乎被龙神的尾巴惯刁了,别说摸其他的,摸两只龙崽偶尔都不得劲,一定得rua那条大龙尾才行。
眼下
岑羽伸手,拉了拉沧沉的袖子他们一起时,因沧沉话少,岑羽便养成了也不多言的习惯。
沧沉看书的目光落下。
岑羽诚恳道“尾、巴。”
沧沉回视岑羽,低头见他纯然清明的明光与一派毫无杂色的神情,心底转瞬间经历了凡人称之为“五味杂陈”的滋味。
这些滋味若要细说,约莫就是岑羽拉他袖子前,他有些不太高兴,可低头看到岑羽的时候,他心底一下便溢出了欢喜。
可那些欢喜与平日不尽相同,平日是纯粹、一眼到底的欢喜,今日的欢喜,有点点酸,还有点点涩。
龙神品着这番滋味,明白这便是凡人所说的七情六欲。
可沧沉不是人,也不是这天上众多的仙,他是龙。
龙的七情六欲中,独占欲压倒一切。
沧沉眼底又现出了点点金色,眼尾轻轻眯起。
这个时候,岑羽主动聊起了某个话题“我在凡间时,确有一个老相好。”
没办法,沧沉又不现龙尾,又不搭话的,总不能这么僵着吧
何况岑羽的直觉告诉他坦白从宽,即可马上。
哪怕他的理智随即跟上不对。坦白个啥他坦白的立场是什么给龙族孵个蛋还需要交代以前的感情史当是政审吗
最后直觉压倒一切,开口便承认了。
沧沉挑挑眉,放下剑谱,示意岑羽继续说。
岑羽呃这要怎么说
原主的记忆他没继承。
原主的感情他更没理明白。
但直觉一马当前,岑羽脱口而出“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好几百年之前,算算也要近千年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怎么跟在撇开关系、和过去一刀两断似的
依靠直觉、本能开口的岑羽“虽说是一段旧情,但也不能就那么不了了之,总要有始有终。”
“我打听他,同旧识问起、提及,就是想最后见一面,给过往做个了结。”
岑羽
怎么有股浓浓的求生欲
不待他回味他自己这个直觉的反应和求生欲是怎么回事,一条大尾巴从云被里钻了出来。
岑羽
这下也不用回味了,直觉和下意识的反应有什么好回味的,不如撸尾。
岑羽抬手开心rua毛。
沧沉侧躺下,把手里的剑谱连同心底的五味杂陈一起,甩手丢远。
岑羽要了结,他便带他登门去了结,早早了结。
能有什么
届时真有什么,大不了一剑把不拒山了结了,一了百了。
何况在掌事堂旁观的时候,他便用神识扫了眼双雪寒脑海中的记忆。
也确实如岑羽所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双雪寒的记忆画面中,如今的岑羽与过去相差巨大,无论是性格、亦或行事风格。
不过在那翻记忆中,那个江雾轻,确实对岑羽许下过海誓山盟。
可那又如何
海会枯,山可平,合论是一个并未做到的许诺
沧沉的胳膊穿过岑羽的肩头,将他拥在身前和龙尾之间。
岑羽正要抱着尾巴睡了,沧沉这么挨近,他并未觉得如何,还很自然地抬了抬脖子,让沧沉的胳膊伸过来,又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闭上眼睛的时候,沧沉气息和亲吻第二次在他耳畔亲昵地碰了碰。
而这一次,别说反应,岑羽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习惯了。
而习惯的那些东西,正在一步步悄然地深入。
岑羽连半点抵触都没有,本能地觉得安心,还令他舒服,觉得喜欢。
睡意潮水般起落,岑羽困顿了片刻,忽然醒了。
他闭着眼睛想这其实不好。
龙神不是他那只大缅因,他的猫会一直陪伴他,龙神可不会。
不怪岑羽多想,他骨子里便有分合聚散随缘的意识。何况夜深人静时,最是容易起各种念头。
岑羽脑海中开始跑马如果哪天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可他又习惯了这些
岑羽睁开眼睛,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龙尾,眸光清透,心底澈亮,一个念头忽然而至
那就一直这样。
那就不要分开。
而这一次,他在想这些的时候,没有思及他孵蛋的价值。
这一次,他也不是一个人。
他的身后,紧靠着沧沉。
龙魂之间可以相互感应,哪怕岑羽体内的龙魂微弱又残破。
这些岑羽不懂,沧沉知道,也感应到了。
他察觉到,便抬了抬被岑羽垫着的胳膊,令岑羽翻身转朝他。
岑羽转过去,正要问怎么了,沧沉靠近,与他额头轻抵。
龙的许诺,不是凭口道出的海誓山盟,是要将对方所想所愿,刻在身躯之下的龙骨上。
沧沉抵额、看进到岑羽眼中,岑羽的所想所愿,正一笔一笔在他的龙骨上刻画,深深地在龙骨上留下印记。
这便是龙的许诺,不可违逆的誓言。
忽然,岑羽腕背一热,抬起手,但见手腕上一圈相绕的金色纹路,首尾相衔,细链一般。
岑羽惊讶地看着,明明不知道这是什么,却在看着这圈金纹的时候,心底钻出莫名的了悟。
这下他们便永远不会分开了。
岑羽愣愕着,看着袖子下、手腕上的金纹,一时回不了神
这与他的经历,与他那随缘聚散的观念截然不同。
仿佛他心底的整个世界都被这一圈金纹敲碎了,又被这金纹一点点重新拼凑。
岑羽心底深深地触动着。
他又想,不分开,一直一起,原本只是他忽然间凭空而起的念头。
如今沧沉许诺了他,是因为要他给龙族孵一辈子龙蛋,还是觉得rua他rua得舒服,准备长长久久地把他撸下去,亦或两者兼顾
岑羽愣愣地想这“买卖”他不亏,龙神也稳赚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岑羽脑海中一阵电光石火、噼里啪啦,飞快地想起什么,一下坐了起来。
沧沉将他拉回去,面对面抱着,让他有什么都躺着说。
岑羽指着左手手腕上的金纹“这个我以前见过”
沧沉淡定地想,那必然不是他的许诺,他今天这才是第一次。
岑羽还指着金纹“我这个是金色的,那个是银色的。”
银色。
沧沉想都不用想若白。
若白会下许诺
他许诺做什么等着办不到遭雷劈
沧沉“在谁身上”
岑羽默了,片刻后,不可思议道“朔悦的胳膊上。”
可不对啊,朔悦不是说他不认识白虎神的吗。
朔悦白虎神
岑羽忽然有种直觉该嗑瓜子的,不是朔悦,而是他。
次日,岑羽揣着龙蛋、带着他饱满的吃瓜的心去了人籍殿。
他刚到,朔悦嗑着瓜子迎上来“你昨日回去后如何”
岑羽大大方方道“我跟帝君坦白了,是有那么一段过去,帝君听完表示他知道了,准备亲自带我去不拒山了结那一桩未结的旧情。”
朔悦嗑着瓜子倒抽气,赞叹“不愧是龙神。”
心胸相当宽厚。
岑羽“哦,然后”
然后
朔悦不解。
岑羽左胳膊抬起,衣袍的袖子滑下,露出手腕,收回来,对着朔悦亮出金纹“然后,帝君给了我这个。”
朔悦“”
岑羽好整以暇地看朔悦“眼熟吗”
朔悦嗑着瓜子,装模作样地扭头转身。
岑羽跟上,是预备吃瓜的欢快语气“朔悦君,瓜子分我一些。”
朔悦还真止步了,转过身,把手里的瓜子分给岑羽。
岑羽还想这别不是吃瓜吃到他自己头上,预备耍点花样不承认,却见分着瓜子的朔悦忽然抬手扶额,一脸痛苦“晕想必是昨日挑灯看籍册看多了。”
觉得这戏忒浮夸的岑羽“”
下一刻,朔悦闭着眼睛躺倒在地,成功做成死鱼一条,别说撬他的嘴了,连眼睛都紧紧地闭着。
岑羽
你这防吃瓜也防得忒过了吧
够狠
如此,岑羽别说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带朔悦一道去不拒山了,如今知道有瓜,既吃不到,也不能拉朔悦一道。
他只能坐在床边对着死鱼一条的朔悦感慨有瓜不给吃,是不是朋友。
朔悦我,装死;你,好走。
岑羽“我去见江雾轻了,届时白虎神出场,你真的不来掺和一脚,给这番多角狗血再泼点狗血吗”
朔死鱼悦
岑羽没吃到瓜,人先笑了。
朔死鱼悦
你走。
岑羽走了,安排好玉露台,跟着龙神、带着龙崽,还有幽明殿的侍官们和一堆行装,踏上了去往不拒山的路途。
其实不远,就在天界的西北角。
龙神带着“家眷”浩浩荡荡地来,不拒山便按照他们待客的最高礼数,高调恢弘地迎。
于是沧沉带着岑羽一路腾云过去,不但脚下跪满了仙人,待到西北角,又有满天霞光、锣声鼓鸣,迎接的大队在红云铺就的不拒山入口处列了至少七八个大方阵。
若白不在,为首迎接的是不拒山如今的主管事,也是当年大战时,若白麾下的一位副将,是只老虎,名叫金护。
金护见了沧沉就跪,跪的是他副将见领帅的礼。
行完礼起身,又对岑羽抱拳低头这是见领帅家眷的礼。
岑羽不懂,跟着沧沉多了,有人顺便对他行礼,无论什么礼,他一律点头回应。
金护悄悄打量岑羽,心道天界没乱传,龙神果然对这位宠得很,只要他陪着,连礼都不要他回。
再抬眼一看岑羽肩头,左边盘着条小白龙,右边卧着尾小赤龙,两龙在肩,岑羽在他眼中顿时光芒万丈
金护这可是龙族的大功臣
回屁的礼点头都可以直接省掉
金护不是天界那些斯斯文文、教条摆在嘴边的仙官,战场上厮杀过的,说不好了,是个大老粗,说好听了,便是为人耿直、不来虚的。
他前脚意识到岑羽对龙族有多重要,后脚立刻唤来车撵,又客客气气地走到岑羽身边,抬手过去,一脸殷切,准备亲自扶岑羽上车。
开玩笑,这么金贵的人,能躺着干嘛让他站着
岑羽愣了下,觉得这场合挺正式的,就跟一国元首去另一国探访似的,对方客气归客气,他还是别自己瞎坐车。
于是瞥眼,拿目光看了看身边的沧沉。
然而沧沉还未有什么反应,岑羽身边殷切地递出胳膊的金护操着一口大老粗,低声嘀咕道“头儿怎么回事休眠休多休傻了么也太不知道心疼人了,给你家下了俩崽子,连个车都不给备着。”
岑羽嗯
金护自顾嘀咕完,抬头,对着岑羽笑道“带着娃,又揣着蛋,很辛苦吧”
“我扶您去坐车,您小心脚下啊,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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